第63章 身临其境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一阵脚步声传来，原来是沈夫人闻讯赶来。

    她在宋妈妈的小心搀扶之下走进屋内，待询问清楚事情原委之后，语重心长地劝解道：“我这一生子嗣艰难……如今能承欢膝下的也就只有你们俩兄妹！你们二人理应相互扶持、彼此帮助才是，万万不要因为一个外人伤了你们兄妹间的和气！”

    说话间，沈夫人将兄妹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并转头对着沈玉霖说道：“你妹妹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你那未婚妻还未过门，要传出去些什么也不好听。原本呢，是打算先操办你的婚事，紧接着再安排你三妹出嫁事宜。现在圣旨在前，一切计划皆被打乱，如今也只好让你四妹先行出嫁了。”

    沈夫人言罢，缓缓坐回椅子上，沉默不语，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须臾，她再次开口，对着满屋子的人下令道：“那就暂且让这位苏姑娘在此安顿下来吧，对外只宣称她是我的一门远房亲戚，由于家中突逢变故，举步维艰，特来投奔我。”

    母亲都发了话，沈玉华纵使心中仍有疑虑，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在心中暗暗吐槽，美人计，虽拙劣，却是历经岁月洗礼而不衰，且屡试不爽，万年不变地出奇好用。

    想到此处，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又能如何呢？

    毕竟沈玉霖是个男人，男人的天性就是如此。

    她总不能强求沈玉霖不去喜欢不去接触女人吧……

    这种事情本就难以控制，更何况男女之事最为复杂难明，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道明的呢？

    之后的日子，只要沈玉霖在家，苏田儿便会找各种机会接近他，缠住他，不是给他绣香囊，就是给他洗衣服，美其名为“报恩”。

    不但如此，苏田儿对其他人也极尽讨好。一时间，侯府从上到下都对她称赞有加。

    整个侯府，也只有沈玉华和她的几个贴身丫鬟看不惯苏田儿。

    在沈玉华的眼中，苏田儿就跟她早上见过的某些抢公交车的老太太别无二致！

    表面看年事已高，走路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们吹倒在地一般孱弱不堪。

    实际上，每当公交车驶进站台时，这些老太太却能立刻变得身手敏捷、矫健异常！

    她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过三关斩五将，迅速将一窝蜂涌上的其他候车者挤在身后。

    那劲头，令同在车外拼命挤车的一众堂堂七尺男儿都自叹不如。

    沈玉华一直都有一种可怕的直觉，苏田儿正是这样的人，她给人所展现出的外在表象和真实的她完全就是两种人。

    这样的人实际上和徐婉清是一类人，表面洁白无瑕、柔弱无害，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实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人命在她们手中如同草芥。

    前世，沈玉华栽在徐婉清手中。这一世，对于同类型的苏田儿，她自然而然地心生警惕。

    按理来说，沈玉霖喜欢谁宠谁抬举谁，那是他的自由。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沈玉华去管。

    然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沈玉华总感觉苏田儿这个少女不简单。

    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她派人暗中盯着苏田儿，可时间一天天过去，除了发现她经常背着人和沈玉霖私会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异样之处。

    两人在背地里眉来眼去、打情骂俏，这本就在沈玉华的意料之中。

    因此，她并未多想，只让人继续盯着。

    暑气渐渐消散，转眼间就迎来了周静怡出嫁的日子。

    在此之前，镇北侯曾特意邀请安嬷嬷到府中教导沈玉瑶宫规礼仪。

    如此难得的机会，沈夫人自然不愿错过，于是便让沈玉华连同几个庶女一同去学习。

    安嬷嬷是位异常严苛的老师，总是说这个不行那个不可以。

    沈玉华偶尔开怀大笑几下，都要被她训斥，说女子应该笑不露齿，行不摆裙等等。

    沈玉华不像沈玉瑶，从小被各种规矩约束惯了，乍然间被这要求那要求的，她早就想逃离苦海了。

    正好，周静怡要出嫁了，沈玉华和她是手帕交，两人曾经有过约定，后结婚的一方要给先结婚的那个当伴娘。

    是以，沈玉华便顺理成章地成为周静怡盛大婚礼的伴娘团成员之一。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留书一封，以为周静怡担当伴娘的名义溜之大吉。

    出嫁之时，周静怡头戴凤冠，身披霞衣，端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时，心中竟没来由地涌出紧张之意，她紧紧攥住手中的手帕，不停地轻轻晃动着，嘴里喃喃重复道：“好热啊……”

    沈玉华与其他几位伴娘一同围绕在周静怡身旁，目睹着她这般模样，皆按捺不住内心的戏谑之情，纷纷调侃起来：

    “哎哟喂——咱们天不怕地不怕、一向无所畏惧的周大小姐居然也有如此紧张、羞涩的时候！”

    “小鬼头，要不了多久，可就轮到你啦！”

    ……

    沈玉华听到这些玩笑话后，也凑趣道：“静怡，你用不着紧张，若是新郎官胆敢让你受委屈，你就尽管给我们写信。届时，我定当同众位姐妹杀到他家门口，好好教训教训他，看他日后还敢不敢欺负你……”

    周静怡听闻此言，忍俊不禁，噗哧笑出声。顿时，心情轻松了许多，她娇嗔道：“休要拿我寻开心，迟早有一天，你们都会有此一遭！”

    几人正说笑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噼里啪啦声，紧接着便是喜婆高亢嘹亮的嗓音传入屋内：“吉时到，新娘子快盖上盖头，准备上花轿啦！”

    话音未落，珠帘轻摇，几位身影鱼贯而入。

    周静怡的母亲满眼泪花，颤抖着手轻轻将那鲜红夺目的红盖头覆在女儿头上，并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女儿趴在长子的后背上。

    在陇中，嫁女有讲究，新娘子上花轿时脚不能沾地，得由她的兄弟背着，送进花轿。

    周围喧闹异常，人声鼎沸，伴随着喜庆的锣鼓声、震天响的鞭炮声，周静怡由长兄背着上了花轿。

    随后，沈玉华等一众伴娘也上了马车，随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前往雍州。

    从陇城到雍州，开始走的一段路程恰恰是去京都的必经之路。

    前世，沈玉华及笄后，也是乘马车跨越千山万水远嫁去的京都。

    此时，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听着外头吹吹打打，锣鼓喧天的声音。有一瞬，沈玉华分不清今夕何夕。

    时隔千年，再次身临其境，让沈玉华有种时空交错，时光流转的不真实感。

    前世，她和萧恒少时成亲。

    那时候的她，天真无邪，思想单纯，起初也并不知晓萧恒一开始想娶的人是徐婉清。

    因此，婚后她对萧恒满心信任与依赖，他们之间也有过几年浓情蜜意、相濡以沫的日子。

    她流产后，萧恒比她还难过、担忧，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苦痛折磨，还会彻夜不眠不休，紧紧将她抱于怀中柔声宽慰安抚。

    她和萧恒争吵后，性格刚烈倔强的她从不会肯主动低头服软，每回都是萧恒率先认错求和，并整晚整晚搂着她苦苦哀求原谅。

    后来，夫妻间多了徐贵妃，多了后宫嫔妃，多了不可一世的二哥……

    她和他之间隔了越来越多的人和事，他们争吵，怄气、冷战，和好，再争吵，质疑、和解、更激烈的争吵，直到越来越疏远，最后无法挽回……

    曾经的缱绻深情，不过是一场权衡利弊、得失算计的较量罢了。

    忘川河中的一千年，她伤心过，痛恨过、崩溃过，绝望过，最后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忘却了自己，忘却了一切。

    沈玉华经常想，老天爷为什么会安排她重生归来——可至今，她也没想出答案。

    马车一阵颠簸，沈玉华深吸一口气，收回纷乱的思绪，然后随意掀开车帘朝外面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