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人鬼情未了（8）
夜很深, 月很圆，秋风掠过，倒映在水中的月亮泛起涟漪。
“大人若是跟着我这个步骤来, 一定会让大人长命百岁……”新郎官整个人趴在地上, 一脸真诚道。
“嗯……是吗？”靳茉表情淡淡的, 她站着，俯视着地上的新郎官。
她嘴角泛起冷笑，飞快画了个暗符：“抬头。”
新郎官一抬头，就看见了定在自己脑袋上的暗符。他刚刚才经历过暗符的痛苦，十分惧怕暗符, 且眼前这个暗符, 看上去比之前那个更具有杀意。
新郎官猛地往后退, 结果暗符朝他逼近, 近在咫尺时，他忽感一阵冰凉刺骨的阴风袭过, 然后一只手将他粗鲁拽离。
他只一晃神，就被扣上了脚镣手铐, 而这脚镣手铐的尽头，是一位一身黑袍, 面容凶悍, 身宽体胖, 个小面黑的……鬼差！
这黑袍的鬼差身旁，还站着一位一身白袍，身材高瘦, 面色惨白，口吐长舌的……鬼差！
这两个鬼差是……
“黑白无常。”靳茉望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且救下新郎官的两位鬼差, 表情冷淡道。
“虞皇，好久不见，我们两兄弟，可是想您想得紧呢。”白无常谢必安将自己掉落的长舌头卷了回去，朝靳茉微微弯腰表示尊敬后，浅笑道。
靳茉淡淡瞥了眼谢必安和范无救：“这不是我养老世界吗，你们怎么还会出现？”
黑白无常浑身一抖，谢必安脸上堆着笑：“大王发现有不少散落在人间的鬼魂今天都魂飞魄散了，有些好奇，就让我和小范范来看看情况。”
范无救在谢必安开口说完话后，突然开口道：“虞皇，您杀鬼就杀鬼嘛，但也不要一次性杀那么多，这都被阎罗王发现了。”
靳茉沉默地看向范无救，表情淡淡的。
一直留意着靳茉表情的谢必安立马一把捂住了范无救的嘴，瞪着他。
乖乖，你这是在教虞皇做事吗！找死啊！
谢必安立马赔笑道：“虞皇，您知道的，这黑傻子脑子不好，他总喜欢胡言乱语，您不要放在心上哈。”
虞皇沉默的点了点头，望着范无救身后的新郎官，朝他们伸手，“把新郎官给我。”
谢必安松开捂住范无救的嘴，朝靳茉笑道：“虞皇，此厉鬼在人间为非作歹多时，您想杀他，我们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您要是只是单独的杀他，这是不是对他太仁慈了？”
靳茉收回手，眉头微挑：“哦，那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谢必安满脸笑容，伸手指着身后垂着头的新郎官：“不如您把他给我们带走，我们好把他丢到阴/曹地/府的十八层地/狱，好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
谢必安话还没落地，身后的新郎官猛地抬起头，满脸惊恐，拼命地摇着头。
不要……不要……不要……
新郎官刚打算自爆，他宁可现在就魂飞魄散，也不愿去受这个苦。
结果他还没开始，手铐脚镣立马收紧，让他整个鬼趴在地上翻滚打转，痛苦万分。
谢必安惨白的脸望向新郎官，阴恻恻地盯着他，收回视线后，对靳茉道：“虞皇，我们马上就要走了，走前，有几句话想跟您说。”
靳茉点头：“说吧。”
谢必安犹豫再三：“您与栾贵妃的事，我们大概也清楚一二，但如今您是个活人，阴婚对您来说，弊大于利。”
见过鬼魂迫切想跟活人结契的，倒是难得见到活人这么急着跟鬼魂结契的。
谢必安看着靳茉没反应，又继续道：“其实……您不妨跟她结下主仆契约，这样，她的生死将跟您无关，不会伤害到您，也无法吸食您的阳气——”
靳茉抬手，打断了谢必安的话，她淡淡道：“她是我妻子，唯一的妻子。”
语气坚定。
谢必安何尝不知靳茉的偏执，她本就不抱多大的希望，停了靳茉的话后，沉默一瞬，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给她。
“虞皇，这是你们赎罪组组长阿罪让我们给您带来的，等我们走后，您再打开看吧。”
靳茉有些惊讶，没想到她来这养老世界后，还能遇上与赎罪组有关的事。
她原本都以为，赎罪组已经在她心里抹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碰面了。
组长阿罪……
靳茉抿了抿嘴，伸手接过，“好，我知道了。”
谢必安浅笑：“虞皇，我们就先把他带走了。”
谢必安瞥了范无救一眼，范无救拽紧铁链，新郎官狼狈的被拽在身后。
黑白无常齐齐向靳茉道别：“虞皇，再见。”
黑白无常刚想转身消失，就听到靳茉一声低呵：“等等——”
谢必安眨了眨眼，：“怎么了？”
靳茉望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新郎官问道：“他也会进赎罪组吗？”
谢必安愣了下，随后摇头：“不会的，等待他的只有十八层地狱。赎罪组，可不是真正的罪人能进的。”
能进赎罪组的，都是身上有着多条人命，但本心不坏，还有挽救可能的，为了洗清他们的罪孽，让他们能重新投胎轮回，才会把他们扔到赎罪组，让他们进行改造，最后正常轮回，开启新的人生。
赎罪组可不是天生坏种、作恶多端的恶人能进的，那些恶人能进的，只有十八层地狱。
突然，谢必安和范无救脸色一白，“遭了，封筝那边出事了！”
谢必安和范无救只能匆匆对靳茉道：“告辞告辞，有缘再见！”
只见谢必安和范无救拽着新郎官一个转身，瞬间消失在原地。
靳茉拿着信封眉头微皱。
封筝出事了？
封筝算是她的前辈，在她进赎罪组时就已经在做任务了，这次是跟她同一批退休养老的，也不知道她会掉到怎么样的世界……
靳茉想起封筝那霸道、不可一世的性子，皱了皱眉。
以她那性子，出事，不奇怪，只不过不知道是她出事，还是别人出事，不过别人出事的可能性更大些……
靳茉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信封，凝眉将其打开，拿出里面的信纸。
天色昏暗，明月被乌云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秋风吹拂，一抹蓝色火焰凭空出现，显得格外瘆人。
靳茉指尖飘着诡异的幽火，照亮着信纸上的内容。
靳茉看着信纸上的内容，渐渐地，眼睛不自觉地睁大，眸光流转，带着一丝激动。
看完信纸上的所有内容，靳茉眼睛带着笑意。
“组长，谢了……”靳茉低声感谢道。
信纸上的内容，是一个平等婚契的咒语。
使用此咒语的人和鬼，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会结成人鬼神三界都认同的婚契，鬼方可拥有人身，宛若活人，但有一点，人鬼双方彻底绑定，生命共享，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会跟着死亡，是真正的同生共死。
靳茉手指慢慢缩紧，攥紧手中的信纸。
她相信，栾栾是会愿意的。
靳茉拔下插/在头发上的木簪，放在嘴边轻轻落下一吻。
栾栾，我们又要结婚了，你也会为我们感到高兴，对吗……
-
城外郊亭，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手持暖炉，迎风站在亭子里，目光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湖水，她在等人。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步两步三步……
一双冰凉的手捂上她的眼睛。
“不许动！你被抓了！”少女声音清脆悦耳，带着说不尽的活泼和可爱。
“栾栾，你来了。”少年般的声音温润动人，她轻轻拉下捂在她双眼上的手，转身就看见了一个瘪着嘴看着他的少女。
“啊，真没意思，一点都不配合……”少女嘟嘴抱怨道。
虞卫轻笑着将手中的暖炉塞栾翱将手中，“这么冷的天，怎么还穿得这么少，外袍呢？手炉呢？”
栾翱将吐了吐舌头，双手在手炉上不停地来回摩擦，眨眼道：“还好还好，这天都还没下雪，冷不到哪里去。”
虞卫挥手让侍卫和婢女们全部退了下去。
等到整个凉亭只剩虞卫和栾翱将两人时，虞卫解开自己的白色外袍披在栾翱将的身上，栾翱将还来不及说不用，虞卫就已经站在她身前帮她系着外袍带子。
虞卫边系边垂眸低声道：“栾栾，在我们俩成亲前，我想，有件事，可能需要告知你。”
虞卫将带子系好后，望着栾翱将温柔且坚定道：“若是你听后想解除婚约，我愿意放你自由，父皇那边，我自会解决，你无需担心。”
虞卫这般严肃的模样，让栾翱将心头一紧，她紧张地抓住虞卫的袖子，瞪眼道：“你府上的通房怀孕了？你有孩子了？”
虞卫摇头：“不是这个，我都跟你说了，我并未碰过任何一个女人。”
栾翱将瞪眼：“你碰了男人？”
虞卫深吸一口气：“我从未跟人通过房。”
栾翱将闻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还好还好，既然不是这些，还有什么事情严重到要解除婚约、还我自由……”
虞卫沉默。
栾翱将看着虞卫低头沉默的样，忍不住将视线下移，最后落在……
栾翱将大惊，捂嘴踮起脚尖趴在虞卫耳边吞吞吐吐道：“你该不会是……那个不行吧？”
栾翱将说完回到虞卫身前，紧张地看着他，结果发现虞卫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不说话。
栾翱将震惊地张大了嘴：“我、我、我乱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虞卫沉默。
空气死一般寂静，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良久后，栾翱将缓缓抬起一只手，拍着虞卫的肩膀，沉痛道：“别担心，就算你——”
“栾栾，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关乎我的生死。”虞卫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栾翱将的话瞬间全部止在口中。
虞卫的话，让栾翱将忍不住紧张起来，她心跳得很快，她很害怕，她知道虞卫接下来的话，可能对她们之间的关系会造成很大的阻挠，她不想听。
栾翱将死命扭着自己的衣裙，抿紧双唇，强牵起笑容，皮笑肉不笑道：“呃……今天起太早了，现在好困，有话等我们成亲后再说吧，我现在想回府补觉了，再见！”
栾翱将立马转身想要逃，结果刚走没两步，就被虞卫抓住了手腕。
栾翱将声音发抖，头也没回，挣扎道：“殿下，你放开我，有话以后再说，现在不要说，求求你，不要说……”
一个温暖的拥抱抱住了她，虞卫的轻微的声音闯进了她的耳朵。
“栾栾，我是个女人。”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却带着让人轻易能察觉到的颤抖，“抱歉，骗了你那么久。”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都不足以形容栾翱将听到那句话时的震惊。
她爱了那么久的六殿下，是个女的，跟她一样，是个女的……
栾翱将静静地被虞卫抱着，双眼失神，喃喃道：“我跟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要成亲了……”
虞卫咬紧嘴唇：“我知道，所以选择在成亲前告知你。”
栾翱将从虞卫怀里撤离，双手抓紧她的衣袍，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她：“你完全可以把我迎进府里……你为什么要在成亲前告诉我，就不怕我拒绝成亲，把这秘密告知皇上、告知天下，让天下百姓知道六皇子是一个女人吗！”
判她死刑！砍她的头！
虞卫伸手轻轻擦去栾翱将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栾栾，你不会的。”
栾翱将不会的，她不会的。
“殿下……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啊！”栾翱将泣不成声，低声嘶哑道。
虞卫强撑着笑，柔声道：“因为不想欺骗你，我宁愿欺骗父皇、欺骗皇兄皇弟、欺骗天下百姓，但是，我不愿骗你。”
虞卫重新将栾翱将揽进怀里，偏头在她发丝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栾栾，此生，我最不愿欺骗的人，就是你，所以，我要在成亲前告知你，让你选择，还你自由。”
栾翱将闻言，满脸泪痕。
若是虞卫瞒着她，娶她入门后再被她发现，她可能会恨虞卫，可是现在，在成亲前，虞卫就愿意冒着可能被杀头的风险，告诉她这个惊天大秘密，将选择权还能够给她，她还怎么舍得、怎么忍心抛弃虞卫……
栾翱将在虞卫肩膀处低声痛哭了很久，当天没有给虞卫任何回复，哭完后就走了。
直到婚前三天，才派贴身婢女将一封信亲自递给虞卫，虞卫拿出里面的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如期举行。”
虞卫紧紧攥住信纸，笑了。
三日后大婚，虞卫风风光光娶栾翱将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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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茉刚走到仙人村车站，就被警方拦下，经过仔细的一番询问后，才放靳茉坐车离开。
那个尸坑，可没有任何关于靳茉的指纹，而且，本就跟靳茉无关。
靳茉坐车回到灵城四中，刚走进教职员工的教师公寓的家，就感觉到木簪有一丝灵力波动。
靳茉嘴角勾起，将房门关好，一扭头，就看见栾翱将慵懒地躺在沙发上。
“休息好了？”靳茉将鞋换了后，走过去浅笑道。
栾翱将抱着一个抱枕，眯眼看着靳茉狐疑道：“我怎么会这么困？按道理，我应该是没有困感的。”
靳茉闻言眸光微转：“我不清楚，不过养养魂也好。”
靳茉将背包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转身进厨房，没一会儿一股香喷喷的炒面就出锅了。
现代的菜饭，好不好吃再说，味道闻起来一绝。
靳茉端了两份炒面放在餐桌上，对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望着她的栾翱将道：“栾栾，过来吃炒面吧。”
栾翱将眯眼瞪着靳茉，将手中的抱枕扔了过去。
“我是鬼，怎么能吃你们活人的食物！”
靳茉单手接住抱枕，轻笑：“抱歉，我忘了。”
靳茉拿出一副筷子，自顾自地坐在餐桌上吃了起来，只给栾翱将留下一个背影。
被现代美食香味吸引的栾翱将咬牙飘了过去，坐在靳茉身旁的椅子上，挠她，“皇——靳茉，我也想吃。”
靳茉转头疑惑地看着栾翱将，拿刚才她说的话回她：“你是鬼，怎么能吃活人的食物？”
栾翱将龇牙：“不是可以那什么，把我的碑还是香烛什么的插上，我就可以吃活人的食物了。”
靳茉眨眼：“我不会。”
栾翱将瘪着嘴：“你那么厉害，怎么连这都不会啊！”
靳茉很厉害，那杀鬼的狠劲，她远远比不上。而且感觉她懂很多，还以为她什么都懂，原来也不是啊……
栾翱将垂头丧气，靳茉好坏，故意炒这么香的炒面来诱惑她，又不给她吃！
“想吃也不是不可以。”靳茉淡淡的声音落入栾翱将耳中，她瞬间抬头，满含期待地望着靳茉。
靳茉直勾勾地望着栾翱将，伸手拿纸将嘴擦净，浅笑道：“跟我结婚，能让你拥有人身，与活人无异，随便吃活人的美食。”
栾翱将瞪大了双眼，唇瓣颤抖：“靳茉！你疯了！你真是疯了！你是人，我是鬼，你要我跟你结婚？”
靳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对她认真道：“跟我结婚，除了必须你我同生共死外，对你没有任何不好。”
栾翱将想要用力甩开靳茉的手，“我是来杀你的！不是来爱你的！怎么可能跟你结婚！”
她是鬼，靳茉是人，靳茉怎么能跟她结婚，怎么能！
虞卫眸子一沉，拽住栾翱将的手腕，“为什么不能，你是鬼身，就永远杀不了我，等你是人身时，更容易杀我！”
栾翱将疯狂摇头：“我不做人，我不做人！”
靳茉眉头紧皱，突然将栾翱将拉进怀里，箍住她，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瓣，声音决绝。
“栾栾，你我此生此世，死都要死在一起！”
“靳茉，你放开我！不然我立马魂飞魄散！”
靳茉闻言愣了，缓缓松开栾翱将。
栾翱将还没从靳茉怀里逃离，一滴泪水突然掉落在她的脸上，让她感觉到液体的灼热。
“栾栾，我不碰你，我求你……求你……求你跟我结婚，我只想让你活着……”
栾翱将心下一疼，怔怔地望着靳茉。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靳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