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臭豆腐宴
到了门口,岑杙一下就停住了。船飞雁差点踩到她的脚后跟，“干嘛？”
“你闻，好臭！”岑杙扇着脸前的空气,被这怪味熏得直往后缩脖。
船飞雁还一个劲儿往前猛嗅，这一下子就上头了,瞬间倒退三丈远，“是谁把茅房炸了吗？”
岑杙捏着鼻子在外面拍门，不一会儿,一个蒙面的家伙打开了门栓。岑杙差点以为是刺客,发现是居悠后,狠狠地松了口气,连忙拿袖子掩住鼻,“你咋了？咋这副打扮？”
“还用说嘛，八成去铲屎了。”船飞雁在后面干哕了一下。
居悠沉默了一瞬,“闵尚食在院子里做臭豆腐，卤水点多了！”
岑杙：“……”
二人捂着鼻子进门去。就见闵尚食在院子里支了一口锅,正在锅里滋溜溜的翻炸臭豆腐，一堆侍卫围在旁边，互相传递着新出锅的臭豆腐,“哈哧哈哧”吃的飞起。
“喔，实在太好吃了!”影斩一边嚼着烫嘴的臭豆腐，一边呼呼地往外吐热气。舟轻跟饕餮似的,对着盘子一口扒拉了五六块下去，蛄蛹着喉咙狼吞虎咽。就连黄、洪两位太医都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
如果不是居悠事先提醒，就凭这股奇奇怪怪的味道,船飞雁一定认为大家在集体吃那玩意儿。
“咋的？今天是过臭豆腐节吗？怎么跟逛庙会似的。”
居悠面无表情地解释道：“闵尚食说小殿下嫌弃臭豆腐,这是江阳小宗臭豆腐的失败,她要捍卫玉瑞大宗臭豆腐的尊严。”
“啊这……”臭豆腐家族也有宗斗吗？
“要吃自己来拿，但要排队，不许抢！”闵尚食目不斜视，一手执着两根长筷子，一手握着一只笊篱，在锅里娴熟地翻捡豆腐块。“铛铛”两声，控好了油，把臭豆腐倒进盆里，接下来就是调配酱料，混合着葱花、蒜末、辣椒、酱油的酱料均匀地浇拌下去，顿时引来一股热闹的哄抢。连岑杙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时，一个满头小辫的小脑袋瓜从队伍中钻了出来，端着银色的小碗高高举在闵尚食面前。
“我还要吃……”
闵尚食嘴巴一咧，露出了得逞的笑，故意端架子道：“小殿下已经吃了四块了，再吃小肚子就要撑着了。”
“没有，没有，”小皇太女极力摇头否认，表示自己还有小肚子盛，“这里头还没装满，还能吃四个……五个。”她比划着小手指头，迫切地想让闵尚食看到。
闵尚食莞尔一笑，“那好吧，那就再给你两个，最后两个咯，吃多了会积食的！”
“三个，还有爹爹一个。”小皇太女竟然会讨价还价了。
“行。”把盆里的臭豆腐拨给她三块，小皇太女就像得了三个金元宝似的，大喜地跑回了自己的小桌旁，手指头迫不及待地沾沾上面的酱汁，往嘴里舔了舔，好像舍不得吃的样子。
“这啥情况啊这是？”船飞雁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对臭豆腐如避蛇蝎的小皇太女吗？
清浊看到了岑杙，甭提有多高兴了，指着碗里的豆腐，“爹爹，我给你留了一块，好吃的臭豆腐！”
岑杙也是惊讶的不行，走到女儿身边来，见她用竹签插着一块黑黑的臭豆腐，献宝似的要举给她吃，脖子下意识往后一撅，有些招架不住。
闵尚食也注意到了她们，“驸马，江夫人，你们回来啦，这边有刚出锅的臭豆腐，快过来尝尝！”
说实话，岑杙在宴会上都没怎么吃，光看人打架了，此时肚子就有点饿。而且适应了这个味道后，反而不那么上头了。不忍拂女儿的好意，她尝试着叼起女儿竹签上的臭豆腐，细细咀嚼了两下，立时瞪大了眼睛，“哇塞，果然是玉瑞大宗臭豆腐，比江阳小宗臭豆腐好吃多了。外焦里嫩，满口流汁，里面是不是还填了肉沫？真的好吃极了。”牙齿咬合的速度加快，迫不及待地又去插第二块，“师姐，你也快来尝尝。”
“我的我的。”清浊护着自己的两块臭豆腐，不让岑杙抢。
岑杙哈哈一笑，“行，这个给你吃，我不给你抢，我去拿新的。小贪吃样儿！”
“真的假的？”船飞雁被她们说动了，带着一段点屎成金的狐疑和嫌弃，加入了饕餮大军，吃完一块眼睛瞪得比岑杙还夸张，“闵尚食，你这真人不露相啊，这手艺可以去路边摆摊了！怎么会这么香？”
岑杙嘴巴塞的满满的，唔了一声，“摆什么摊，人已经是尚食了，顶级的嗅觉和味觉。经她验证过的庖厨，在京城没有不火爆的。你就是外行人眼里的金锄头。”
闵尚食羞涩地一笑：“哪有什么真人不露相？实不相瞒，我入宫前家里就是卖臭豆腐的，自小就闻着这个味儿长大。什么煎炸、浇汁、灌汤、泡菜的臭豆腐都能做出一些，如今二十年不做了，手老早就生了。”
“哎哟，太谦虚了您，”船飞雁舌头跟跳舞似的点着热豆腐，脖子也跟着一跳一跳的，“这样还是手生做的，那要是手熟，得做成什么样儿啊！”影斩边吃边哈着气儿道：“那肯定得把舌头吞下去。”
众人都笑了。
岑杙好奇道：“闵尚食，你有这么好的家传手艺，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闵尚食在六尚局中向来是个寡言的角色，有点不好意思道：“小门小户的贱业，只为讨个生活，哪能入得了驸马国尉的法眼？”
岑杙咽下一口香气扑鼻的豆腐，摇摇竹签道：“这话太客气了，臭豆腐怎么算是贱业呢，民以食为天，和天连在一起的，能叫贱业吗？”
船飞雁附和道：“就是啊，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手艺，我就不经营船山书院了，我当街卖臭豆腐去！”
闵尚食被她二人一口一个高帽给戴的，脸颊都红透了。锅里的豆腐也膨胀起来，她忙道：“二位还要吃吗？”
岑杙这会子已经下去五六块了，还不过瘾：“再给我来八块。”发现居悠竟然在旁一口都没吃，她诧异道：“居悠，你真不来两块吗？这么好的东西，不吃可惜了……”
居悠迅速别过脸去，无动于衷的样子。看她俩的眼光，已经和周围那些人一样了。岑杙浑然不觉，打心眼里佩服她，美食在前，竟然能抵挡诱惑。
众人边吃边聊，场面越发闹腾，“欸，我听说，闵尚食的鼻子能闻出□□来，任何想下毒的人都逃不过她那只神鼻子。”影斩已经深深地被闵尚食的手艺折服，夸口就跟侍卫兄弟们讲。
“真的假的？”舟轻不相信道。
“真的，真的，我可以作证。”黄太医边吃边捋胡子，避免酱汁滴到山羊似的胡须上，“闵尚食那只鼻子简直是万花筒，别说是御膳房了，就是太医院有时辨别药材好坏，也要请闵尚食帮忙。不信你问洪太医。”
洪太医胡子短，吃起来完全没负担，但他的吃速比黄太医慢多了，吃相也是所有人当中最好的，每一块都细嚼慢咽，像在品味什么极致佳肴。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
岑杙和他坐得近，不由笑道：“洪太医，看不出来，您也喜爱吃臭豆腐？”
洪太医一本正经地回道：“臭豆腐清热散血，下大肠浊气，吃完身体通畅，微臣休沐的时候，经常在家解馋。今个在驸马和小殿下面前献丑，实在是冒失了。”岑杙瞧他拘泥又古板的样子，有点好笑，“没事儿没事儿，我们不都在吃么。”
舟轻愈发不信服了，瞪眼道：“我不信，一个人的鼻子真有那么灵通？”
闵尚食笑道：“夸张了。□□无色无味，人哪能闻的出？不过是加了□□后，食材汤汁气味会有变化，根据变化来推测是否有问题。经太医验证才能确定到底有无毒素。”
“原来如此，那也够厉害的了。闵尚食要不给咱露一手？”
“对对，跟大家露一手。”
岑杙也很好奇，趁机卖关子道：“这样，闵尚食，你要是能在这么大的臭豆腐味下还能闻出我袖口里有什么，我就服了你。”
闵尚食抿嘴一笑，走到她身前三步处，对着空气正常呼吸了几下，神色颐然，道：“羊奶乳酪，驸马在外还不忘给小殿下带点心，看来我可以省去接下来的爽口甜品了。”
“这……这就完事儿了？”
众人均怀疑地敞目注视岑杙。只见她匀速地扒开袖口，缓缓地从里面掏出一块油纸包好的山羊奶酪出来。众人均挑眉讶异地盯着闵尚食。
“真神了！”
可不是么！岑杙把奶酪放在自己鼻前闻了闻，快贴到鼻尖上才嗅到一点淡淡的奶香。而她却在三步远，中间还隔着浓厚的臭豆腐味，便能准确地猜到她袖口中的东西，这等嗅觉简直神了。
“你怎么闻出来的？简直太神奇了吧！”
闵尚食谦虚道：“其实没什么的，尚食局的人都做过嗅觉、味觉方面的专门训练。加上我对驸马和小殿下生活习惯和饮食习惯的一些了解，加了自己的一点点猜测，很容易便联想到驸马给小殿下带了一些甜食乳酪方面的点心。如果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个陌生人，我可能就不那么好判断了。”
岑杙给她竖了竖大拇指，这块奶酪正是她在江宅大宴上带回来的，当时便尝着好吃，想着清浊一定会喜欢，便打包带了回来。没想到遇到更高级的读心术了。
“陛下身边果真都是高人！佩服，佩服！”船飞雁兴致上来，端了一坛子好酒出来，给众人一人斟了一碗，“为了庆祝这么好吃的臭豆腐，岑杙，你去弹个高山流水去，给大家助助兴，以后怕是再难找到这么好的氛围了。”
岑杙无语，臭豆腐搭配高山流水，亏她能想得出，“师姐咱们消停点么，现在弹，你不怕扰民啊！”
果然，话音刚落，就有人邻居拍门了，“亭大婶婶，你们大晚上的掏粪哪？要是忙不过来，明天再掏吧，我让侄孙们帮你，千万别累着自己！”船飞雁噗的一声，酒全都吐了出来，“怎么说话呢！这帮孙子，说话就没一个中听的。”
黄太医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赶紧撤了吧！让这味儿尽快散了去。”
众人都吃饱喝足，当下没什么意见，纷纷帮忙收拾碗筷、锅灶。转眼间还纷繁热闹的小院，只剩下一片清净的月光。侍卫们有些去轮值守夜了，有的则去休息，准备白天的换班。
岑杙就带小皇太女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按照她的步子，在方砖上走走停停。
“爹爹你知道臭豆腐为什么是黑的吗？”
“为什么啊？”
“因为它加了黑黑的豆豉，所以染黑了。”
岑杙低头瞅着那张巴掌大的白净小脸，连影子都没锅大，就一板一眼地跟她讲道理，笑道：“是哦？是谁告诉你的？”
“是闵尚食。”
“那闵尚食有没有告诉过你，臭豆腐为什么闻起来臭臭的，吃起来香香的？”
“嗯，”小皇太女歪着脖子想了想，“因为加了卤水，发酵变臭的。”
岑杙大感意外，挠了挠她的小下巴，“哟，你还知道发酵啊，记性还不错么。”继续牵着遛弯儿。
小皇太女却不走了，两只腿跟蹚水似的，好半天往前迈一大步。
“怎么了？”
“抱抱~”仰着脖子，像只小猫似的，扒在她的腿上。
岑杙扬了扬眉毛，“这么快累了？”
“嗯。”
岑杙看她根本就是犯懒不想走，有点无奈。终究不忍心看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弓腰将她抱了起来，“吃了多少啊，怎么迈不动脚了呢？”
小皇太女眼皮耷拉着，打了个哈欠，“哈~唔~”
“困了？”
“嗯。”
岑杙故意缩了缩脖子，“咦，嘴巴怎么还臭臭的。要是让娘亲知道了，火火变成了一个臭小孩，准要罚你睡另一个被筒。”
“你也臭臭的。”小皇太女不乐意了，把她的脸掰回来，对着自己互相臭，这样才公平。
岑杙扑哧一笑：“行吧，咱们去把牙刷干净了，火火就变回香小孩了。”
说着便抱着她往寝室走去。
“爹爹，我们明天回家吗？”小皇太女歪在她肩上问。
“想家了？”
“嗯。”
“明天还不行哦，咱们后天回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