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大秦马官

    开过春，乌支倮在水底沟新买的牧场搭建起了马圈牛棚，乌支县里的木匠和石匠在水底沟忙活起来，水底沟的大山里有一片森林，大多都是个杠木或者白桦，春季里树木发了牙，砍伐更容易入斧，几个大汉很快把两抱粗的树木顺着水渠滑到平地上。他们在树木的一端扎了长绳，使了十匹马将木头拖到牧场里，再由大力士将木头架在舍顶上。工匠们干得很是卖力，乌支倮给他们开的工价也不低，给其他人家干活他们一天也只能得三个刀币，乌支倮给了他们双倍的工钱，这让很多找不到活的百姓整天在水底沟的牧场前排队候工。这些百姓大多是寻不到工的，到了水底沟乌支倮不挑剔，只要是四肢健全的都让管事的收了安排个事情做，实在不济的，也会被安排到马舍里添加草料给马刷澡这些简单的工作。

    牛家牧场去岁存了不少的银两，眼见乌支倮在水底沟干得风生水起，使了银两一口气买了五个山沟，在乌支县城西边的几乎形成了牛家牧场和乌支倮的牧场相连的情形。以乌支河为界，北岸能收买的山谷全让牛家牧场占了去，南岸尽管归了乌支倮。

    乌支倮的策略与牛家牧场的不同，他采用协作共赢的方式，名义上是收购了牧场和山谷，实则不花一文钱控制了他们。在战乱时期，养马已成了最大的风险，养不出良驹卖不上好价钱，养上了良驹又怕被任何一个参战国冲到马舍里抢了马匹，到头来白干一场。牛家牧场家大业大，老底厚实，又有自己的马帮，这些问题他们不怕。他们怕的就是秦国派了马政的官儿来选马，他们出的价格低，几乎让牧场给他们白养了马驹。

    往年大秦王宫会给每个属郡摊派任务，完成任务的县丞可以继续在县府待着，完不成的会被革职或者降级，好在乌支县令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牧场多，寻了几个临近倒闭的小牧场，低价收些马驹交了差便完事了。今年春季的购买任务很快就下来了，这可把县令牛邯给难为住了，乌支县的任务从去岁的三百匹升到了五百匹，这任务太重了，而不同于往年的情形是，乌支河北边是他的弟弟牛成的牧场，乌支河南边尽是乌支倮协作的牧场，如今让这两家牧场出了大血他极不情愿，若不如数交上马匹，他这个县令怕是难以再续了。

    牛邯只能把乌支倮和梁衡召集到县府里商议对策，如让他们两家认领了王宫里指派的数量那便更好。首次谈论没有结论，梁衡在牧场以对内为主，牧马的工作归他协理，售卖谈价他是靠不上边，这些事情须经得蒹葭或者牛成的赞许才行。牛家派了梁衡来只是给县府老爷牛邯个面子，根本没有谈得诚意。观音座牧场圈了三百匹可以出栏的良马，牛邯给了乌支倮低于本钱的价格，这价格是大秦王宫太后和秦王定了的，由头是购马的补助，并不是购马的资费。乌支倮看着梁衡难为情的样子，说道：“衡哥哥，我的牧场也只有这三百匹马可以出，另外的那些牧场你们是知道的，我名义上收了他们，实际给他们没有付过一文钱，若是这时间让他们拿出马匹再让我以低于本钱的价格卖出去，他们定是不会答应于我，我如今也只能拿出我的这三百匹支持县令，你们的牧场地盘比我大，实力比我那个厚实多了，你回去和蒹葭妹妹、牛叔叔商量一下，剩下的那两百匹马你们分担了吧。”

    县令的打算是让牛家牧场出了大头，没有想到乌支倮当下就应了三百匹马的任务，牛成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不会坐视不管，那两百匹的任务想必牛成不会拒绝。谁知梁衡把这话带到牧场时，牛成并不言喘，倒是蒹葭骂起娘来，道：“这牧场一年到头来能养成的良马不过千匹，以这么低的价钱收到咱们的马，算起利钱来不赚倒亏，这个倮哥哥真是头脑病得不轻，怎么先应了三百匹，那他不但白干，更是倒贴着大秦的强盗们养了马么。”牛成说道：“世道如此咱们老百姓有啥可说的，毕竟县令是你的大伯，这些年咱们能有这成绩，也是有你大伯的帮衬，他的官位不保，咱们的日子不好过。”蒹葭说道：“大伯召牛场话事人谈话，我让衡哥哥去了，就是不想再参与他的事情了，这些年他给了咱们什么好处，去年低价压马的是他，今年又是这们，为保他的这个官位害了自家人，这个大秦的昏官我看他不做也罢，不如跟着我们养马算了。”牛成说道：“蒹葭休要乱说，若不是你大伯，咱们哪来的牧场？你若想帮就帮他，不想帮他定是拿你没办法，毕竟我是他亲兄弟，你是他的亲侄女。”

    没两日从咸阳来了一个督马政的官人，名义上是督办马政事务的，实则是来考察各地的县令，邻县因没有上交良驹数量已罢免了好几任的县令。新的县令被派到县府里，低价收不上良驹，只能去抢牧场，牧场主叫苦连天，刚进了马匪，又来了秦吏。马匪只管抢马驹，秦吏更是可恶，不但抢了马驹还举刀杀人，他们杀人那人便是白死了，牧场主又得花了钱财为亡人办道场葬礼。有几个县的县令实在干不下去了，要告老还乡，督马官依着有秦王的斩官剑已取了那些要还乡的县令。督马官无奈之下想了一个昏招，谁能完成秦王指派的购马任务，谁就可以当上县令。能完成这任务的，也就是手里有大量马驹的牧场主，在这个新令颁发后，有几个县的牧场主坐在了县令的位置上。乌支县东邻华亭县，华亭县的县令便是秦国最大牧场关山草原的牧主，他上交了八百匹良马才换来县令的官职。

    这消息从华亭县传来，惹得乌支县令胆颤心惊，还好乌支县没有像关山牧主那么实力雄厚的主，转念一想，他又想乌支县出那么一个主可行，倒让他省心了。督马官一行十二人很快到了乌支县，牛邯把他们安排在县府大院里，唤了县城最好的厨师给这行人备着吃食。又问起购马的事，牛邯战颤着道：“已完成一大半，还有少许在商谈中。”督马官吃了牛肉，用手指一边抠着牙缝里的肉丝，边抠掉了吐在了地上，斜着眼问道：“贵县人务多少？又收了多少？”牛邯回道：“任务五百，已谈成了三百。”督马官说道：“你这考察只能算是个合格，依着王上和太后的令，再不谈好，你这合格的县令，上头只能为你保留了官职，罚俸资三年，你可要想好了，若是明年再完不成，别说是罚俸资了，你全家的小命尽是不保了。”牛邯道：“乌支是个小县，牧马者单就两户，我已寻了牧谈过话，这也算是极限了。”督马官两眼一瞪，露出狞狰面目，说道：“你这县令莫是不想当了吧，这点小事你都干不好，本官不信在你乌支的地界里寻不到五百匹良驹来，你手下的这一众衙吏都是白养了吗？跟他们还商谈，泾县的县令你不会学他么，不会抢么？”

    牛邯擦了汗，说道：“乌支的这两户牧场倒是挺配合下官，去岁将能出栏的马匹都售卖一空，今载实在是难以补数，再加之去岁我们低价购马，他们受了重创，存栏的马驹更是少之又少。”督马官差了衙吏去唤乌支倮和牛成，道：“等下来了我去与他们说。”

    督马官摆了酒宴，牛成和蒹葭父女俩同时赴了宴。牛成给督马官介绍了蒹葭，那督马官倒是个会说话的人，道：“真是虎父无犬女，一看都是女中豪杰。”牛成道：“我于年初小女婚后将牧场交了女儿女婿经营，听了大人从咸阳城远道而来，有幸能见咸阳来的官人真是某人平生之幸，故未经县令大人的同意，跟着小女来拜见大人。”此是他与蒹葭商议后的策略，先把他从此事中摘得干净。蒹葭又行了礼，端了酒杯给督马官敬了酒，道：“往后还需大人多多关照。”督马官笑了饮了酒，问牛邯：“莫不是这位姑娘就是你说的一下认了三百匹良驹的牧主了？”牛邯笑道：“大人，给本县认了三百匹良驹的，不是这位牧主，而是我旁边坐着的这位乌支倮兄弟。”督马官对着乌支倮笑着，说道：“果然有少年英气，在此我替县令感谢你，你这是真心的帮助了他啊。”乌支倮忙端了酒杯，敬了督马官的酒。督马官把脸转向他一侧的牛成父女，笑着说道：“如此说来，剩下的两百匹定是要让你们认下了？”牛成面带难堪，盯着蒹葭看着，蒹葭打心底不想参与此事，县令是她的大伯，不至于带着衙吏到牧场去抢马，这些年马匪都不敢到牧场去抢马，她更不怕县府里那些个到牧场白吃白喝的衙吏们。

    见着牛成父女两人不言语，督马官脸显怒色，他事先交代了随行的官吏，正要对左右使眼色时，乌支倮笑着，说道：“这么吧，剩下的二百匹良驹我认了，如数如期的给秦人送上就是。”牛邯没想到乌支倮在此时还念着牛家牧场的旧情，只是他牧场能出栏的良驹不过四百匹，剩下的一百匹更是难寻。牛邯问道：“倮兄弟存栏良马全数交给我余数不足，剩下的良驹你去何处去寻？”乌支倮道：“这个小人自己去思谋个办法，只是到时需要县令给个方便就行。”牛邯问道：“什么方便，只要本县能做到的尽管开口。”乌支倮举了酒杯与县令饮了，说道：“督马大人在此于我们做个见证，我令应了五百匹良驹的任务，便不会食言，我牧场里的良驹不足三百，想必到时要另想办法补齐，此间只需县令大人应了小人一个条件便是。”牛邯道：“什么条件，你说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