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寂静之城（二）
一天回家的路上，陆柯问千越：“你想不想学一门竞赛，这个如果学得好能进省队的话可以高考加分、进国家队的话可以直接保送，或者也可以用来参加自主招生。我喜欢生物，想去找生物老师问问竞赛班。咱俩要不要一起学习，可以互相监督。”
那些年竞赛还附有加分或者保送的资格，上了高中之后同学们也在计划着选一门感兴趣的学科在高三之前试试竞赛。不用陆柯说，千越也正有此意。但千越相比生物更喜欢化学，化学带她认识了一个微观世界，她觉得这些分子互相结合可以产生新物质的现象好神奇。最后，两人双双报了竞赛班，一个报了化学、一个报了生物。
因为小城市的竞赛教学资源不够，每周只能上一次课，大部分知识要靠自学。千越和陆柯想到一个办法，两人想每天早起专门划分出一块时间给竞赛，这样能让学习竞赛的时间相对不受学校常规作业的挤压。定下来之后，两人每天早上5点起床，在陆柯家客厅里那个很大的书桌上学2个小时竞赛，7点再一起出发去学校上课。每天早上，睡眼惺忪的二人面对面坐在大桌子前，开始一天的奋笔疾书。
陆柯的头发自然卷，但他从来都是用手梳头或者直接不梳头，所以头发常常卷成各种奇怪的形状。
“你今天的发型特别像屁股。”“你一个女生怎么那么粗鲁。”
“哟，今儿的发型像元宝，我赶紧摸摸，发财。”“走开走开。”
“我发现你的发型从来没有对称过欸。”“你的马尾还从来都是歪的呢。快学习！！！”“我在夸你帅呢。”
这些年，千越见遍了陆柯各种形状的头发，但她还是能不时地找到一些新奇的点来调侃他。
最开始几周，5点起床对于两人而言都是一种折磨，尤其对于爱赖床的千越来说，3个闹钟也拿她没辙。千越坐下之后，脑袋就开始一垂一垂地钓鱼，甚至会直接趴在桌上睡着。
一天，陆柯看完一整章生物竞赛教材，正准备休息一下，看了一眼手机才发现已经快到7点了。他抬头一看，才发现千越已经睡着不知道多久了，有规律的呼吸声从对面传来，口水把书都浸湿了。
陆柯看到晶莹的口水，内心暗笑，走到千越身边想叫醒她后嘲笑她一下。他伸出手，却在手碰到她的脸的时候突然不自觉停下。他发现千越的脸好软，不由得内心感叹女生的脸怎么会那么软，好像刚出炉的面包，甚至更软一些，好像丝绸一样的。他不由一下子呆住了。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低下头在千越的脸上亲了一口。那一刻，热血涌上脸部，视力不翼而飞，耳边全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像是被物理实验里的电流击中，不由得后退几步，撞到凳子，发出响声。
千越听到声响，从迷蒙的小憩中转醒，呆呆地看着陆柯，还没完全醒过来。
陆柯看着刚醒的千越微红的脸，赶紧结结巴巴地说话掩饰自己的反常：“7点了，我们出发吧。”
千越还在醒神，丝毫没有意识到什么反常，转身开始收拾书包，软着嗓子说：“我好困哦~”
正在往前走的陆柯平突然平地拌了一下自己，又赶紧立住身子。
接下来几天，千越发现陆柯十分奇怪：早上看书好久也没有翻一页，上下学路上经常走着走着就开始发呆。
“我们楼下的李阿姨家养了一只猫，真是太可爱了，我也好想养一只，但是我妈说猫脱毛，还会抓沙发。你知道有什么猫比较乖不抓沙发也很少掉毛吗？”“喂，小陆子，和你说话呢，发什么呆、”
“啊，你在和我说话吗？”陆柯终于回神。
千越上课时偶尔回头，还能正好对上陆柯的眼神，不知道他已经盯着千越看多久了。千越只能假装没看到又把头转回来。
数学周测的时候，陆柯提前做完了也没交卷，但也没检查，就在那里看千越的背影，千越突然感受到这样的凝视，觉得浑身不自在。
叶邱逮人回答问题时，千越赶紧把头低下，却听到后面发出了一声低笑。她不由得纳闷：有啥好笑的？
回家路上，千越实在忍不住了，问陆柯：“你……”
“怎么了？”陆柯抬起头和千越对上视线，瞳孔分明，无辜干净。
千越踮脚抬手抚上他的额头，问：“你最近咋了，发烧了吗？咋感觉你不太对劲？”
陆柯顿时仿佛触电般往后退，磕磕巴巴地说：“没……没有，我先回家了。记得做完英语和我对一下答案。”说着风一般地冲回家去。
千越被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吓到了，在后面笑喊：“男孩子啊，长大咯，开始有小秘密咯。”
进门的陆柯赶紧转身、关门、背抵门上，心里也暗呐自己好奇怪，怎么会做出那天早上的那个举动，怎么会那么心虚。少年想不明白，又开始发起了呆。
第二天早上在陆柯家的大桌子上，两人照例在一起学竞赛。千越发现陆柯又一直在瞄自己，他微微把头低着，然后眼神往上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千越却早就发现了，她还心里暗自纳闷为什么陆柯一大早起来就在翻白眼。
“干啥，不会做啊？求我啊，求我我就教你。”千越扯着一遍嘴角欠打地说。
“姚千越，看不起谁呢？我还需要你教。生物竞赛欸！我哪怕学校里的生物期中考都比你高整整10分好吗？你在开什么玩笑。”说着他真的翻了个白眼。
“那你一直看我干嘛，都有抬头纹了。”千越嘟囔。
陆柯一下子语塞，心想：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看你啊。但他嘴上还是要扳回一城：“我哪里在看你，不要自恋好吗？我哪里有抬头纹，”说着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认真地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抬头纹。
千越看到他担心抬头纹的这个样子，笑得前扬后卧。
陆柯也是少年心气，知道千越在逗他，马上反驳：“你看你马尾都是歪的，丑死了。”
千越不恼，接着一脸讨好地说：“那你来帮我看一下这个题吧，你期中考化学分也比我高，肯定能做出来。”
陆柯果然受用，走到千越这边，弯腰侧身看着千越面前的题目，说：“叫声哥哥我就给你看看。“说完开始读题：“为什么cu-zn超氧化物歧化酶中两个配位原子相距57个氨基酸残基，但仍可以形成比较稳定的螯合大环。”读完题陆柯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这个题，高一的化学是不会教螯合物的，只有竞赛才会学到这个。
但是他刚刚才夸下海口，可不能在这里就把脸丢没了，于是装作在沉思说：“你让我想想啊。”想了大约一分钟，毫无进展。
千越嗤笑出声，说：“哟，陆哥哥看来也不会哟。”
陆柯恼，正想说你作弊，这种东西学校怎么会学到。但他抬起头来正好看进千越笑盈盈的眼睛，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心脏也收缩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又不对劲了，赶紧站直身子，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头看自己的生物题，低着头，耳朵红透了。
千越看到陆柯不说话，以为自己看玩笑过火了，于是说：“哎呀，你别生气，我看玩笑的，”她抬头看到陆柯耳朵红了，“对不起嘛，你别气了，不就是一道题嘛，耳朵都气红了，像个旧社会的小女生一样。”
但是无论怎么哄，陆柯都低着头，没再理千越。
第二天，千越穿了一双有2cm跟的黑色小靴子，正在楼梯上蹦蹦跳跳地抬脚看自己新买的小靴子，这时候她突然没站稳，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滚着摔了7-8级楼梯。
千越正想扶着扶手站起来，但是没能成功，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的脚好像崴到了。
她还没来得及揉揉脚看扭到哪儿了，就被一个人打横抱了起来，她正要避开说不用了我能自己走，她突然发现那个人是陆柯。陆柯的眼神和平时不一样，多了几分生气和害怕。千越的话在嘴边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只能咽下。
陆柯步伐很快，他们很快就到了校医院。
“痛痛痛痛。”校医姐姐在给她揉扭伤的地方，千越忍不住吸气叫出声。
“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以后同学你得当心啊。”校医姐姐继续说。
陆柯板着脸站在一旁，补充说：“让她一天走路跳来跳去地，还一天瞎臭美穿有跟的鞋，下次还得摔。”少年人用毒舌来掩饰自己的担心。
“我错了嘛~”千越吐吐舌。
校医姐姐笑着看他俩：“还好你男朋友抱你过来，你最好这一天不要走路了，不然可能会加重。一天之后如果脚不肿的话可以自己慢慢走路。”
“他不是我男朋友。”“她不是我女朋友。”两人齐声说。
“没事儿，我不会告诉你们老师的。”校医姐姐眨眼笑笑，仿佛真的发现了什么秘密。
校医姐姐处理完之后就走了，留下陆柯在校医院陪着千越休息。
陆柯阴着张脸不说话，千越赶紧去哄他：“我错了嘛，我不穿高跟鞋了。”反正两厘米根本不算高跟鞋。
陆柯接着冷哼一声，不说话。千越赶紧去拉住陆柯的袖子，轻轻地晃着说：“哎呀，我错了嘛，陆哥哥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下一次一定不穿了。”陆柯还是别过头去不看她。
陆柯看时间差不多了，背过身，在千越身前蹲下来，千越疑惑：“干嘛？”
“马上要上课了，背你回去啊，难不成你要自己走回去，医生说了24小时之内最好不要走动。”陆柯闷闷地说，看起来还在生气。
千越毫不客气地趴上他的背：“谢谢小陆子，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回教室的路上，千越一直在陆柯耳边絮絮叨叨地哄他开心：“我真的不会再穿那双鞋了，我回家就把它丢掉。”接着又开始装委屈，“我刚刚摔下去的时候真的好疼啊，那一下我都差点站不起来了。看我那么可怜，你不要生气了嘛。”
陆柯没有说话，他感受到了自己脖子边轻轻的呼吸，听着耳边女孩温言软语，感受到了女孩双腿在自己手肘弯里晃来晃去。他一时忘了自己要去哪里，只想着：如果这条路再长一点就好了，如果没有尽头就好了。
回到教室，陆柯把千越放到她自己的椅子上，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教室后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几个同学看到千越回来，都聚过来看她的伤势。
可儿：“你还没成年穿什么高跟鞋。”千越：“2cm不算高跟鞋啦，雪地靴都有2cm。”
“你不要让关心你的人担心，你不知道陆柯当时看到你摔伤了，一下子跑过去把前面的人都用力扒开的样子，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慌张过。”可儿接着说。
“嗯，好可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说完千越回头看了一下在后面收拾书桌的陆柯，原来他当时有那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