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真相（4）
良言褚突然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但又似是不懂，眼神如箭般刺向曼娘。
“你可知，你要见的人，是本案最大的主谋？你既说自己与这桩事牵扯不深，为何又要见他？”
曼娘只是低头，并不言语，任凭良言褚打量。
“本官若是不许呢？”
听着良言褚的试探，曼娘心知，今日这桩事，不好解释。
“大人，曼娘见他，并非是与案情相关，只是有些私事，想要问个明白。大人素来公正廉明，想来也是位信守诺言的君子。既是当初承诺了曼娘一个要求，必然不会在此时为难曼娘。”
“你倒是会说，将本官架的高高的，不得不答应你。不过见可以，但是本官要在场。”
曼娘刚刚直起来的脊背，又重新伏了回去。似是在犹豫，也似是在斟酌。良言褚也不着急，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事透着些古怪。若是能从两人见面时摸着些端倪，也是甚好的。
“大人，莫非是不喜曼娘与他人独处吗？不过问句话的功夫，大人也要听着吗？那曼娘是不是，可以跟着大人回京了呢？只是不知，大人打算如何与文大人交代呢？”
“放肆！”良言褚看着眼前突然媚眼如丝的女子，只觉得厌恶，果然烟花之地的人，都是如此轻浮。“你若是再出言不逊，就不必再来求本官，使出你的手段，去讨好牢头还快些。只是不知，那些牢头是不是能违抗本官的命令，放你进去。本官劝你，收起你的小算盘。”沉默了一下，“罢，既然当初应了你，你自可去见他，不过不可久呆，不可涉及案情，明日本官会派人带你去。下去吧。”
说完，良言褚就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不愿再看曼娘一眼。
曼娘得了想要的东西，自是欢喜不已，但不好表露，只轻手轻脚的起身退下了。
出了门，曼娘看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眯了眯眼，脚步轻松的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庄顺和等了许久，才见曼娘从良大人处回来。正好是晚膳时间，但是曼娘回来以后，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进了里间。庄顺和不放心，本想跟进去瞧瞧，谁知曼娘突然回头，冲她摇了摇头，一脸疲倦。
庄顺和有些不知所措，猜测大概是奔波了这许久，又被良大人审问，大概是累了。当下也不再打扰，自己用了膳就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庄顺和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见曼娘独自一人，坐在镜前，仔细妆扮着。
不知发生了什么，曼娘似乎对自己的妆容不算满意，去洗了重来。连个眉尾的弧度都反复重新化了三四遍。庄顺和有些看不下去，走上前去，捏住曼娘握着眉黛的手，将曼娘身子掰过来面向自己，仔细打量了一下，“已经很美了，再化下去，我怕是要无地自容了。求求表姨母给我留条活路吧。”
曼娘看着庄顺和挤眉弄眼的，难得的呆愣了片刻。从早起到如今，已经差不多两三个时辰了，曼娘不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妆化的不好，只好洗掉重新来过。
一遍遍，一点点。
若非被庄顺和制止，曼娘不知自己还要坐多久下去。望着镜中的自己，点唇敷面，一颦一笑皆有众人为之倾倒的风情。望了许久，曼娘突然就笑了，就着手中的眉黛，细细给庄顺和描了眉，又稍微给庄顺和擦了些胭脂。觉得眼前的姑娘青春又靓丽了，才端了镜子给庄顺和看，见她满眼都是欢喜，这才停了手。
两人一起用了早膳，良言褚的人来传，说是都准备好了，曼娘可以去大牢了。
庄顺和听了，差点就要发怒，曼娘明明是立了功的，去大牢做什么！
亏的曼娘赶快解释，这才劝好了人。
“请容曼娘稍微梳妆，片刻就好，望大人见谅。”
来人是良言褚身边的小厮，叫荣林的，倒是客气的很，只说曼娘请便，自己在外面等着就是。
没过多久，曼娘就出来了，早上花许久功夫上好的妆都被洗掉了，一张芙蓉面，不沾半点胭脂，整张脸上颜色淡极了，仅剩下唇上的一点点朱色，反倒衬的眼睛格外亮。
庄顺和有些不解，明明装扮好的美人，怎的就连件好看的裙子都不穿了，只穿这么件月白的袄裙。
曼娘拉过庄顺和的手，轻轻捏了捏，又替她挽好了鬓边散落的头发，指尖温柔，这才跟着荣林去了。
一路上，荣林注意到曼娘在走神，似乎人在这，魂儿已经飞远了。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两人就已经站在大牢的门口了，荣林躬身行了个礼，“大人交代我，就送姑娘到这，里面自有人接姑娘进去。大人还说了，姑娘这一去，之前的功劳就尽数抹去了，将来还请姑娘好自为之。”
曼娘抬头望着大劳门内，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跟着狱卒进去了。
不知是怎的，越是走进去了，曼娘越是觉得心慌。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等在前头，还觉得，这一去，似乎就结束了，再也无法回头了。
但是怎么办呢，这一段路，短的不能再短了，沿着台阶走下去，第一层左转，走到头那间，就是安和的牢房。
曼娘站在牢房外面，看着牢房内的样子。谁也不比谁多一样什么东西，一模一样的稻草铺，一样的石头墙壁，还有那一样的四四方方的小窗户。
安和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一向白净的脸颊显得越发苍白，一头青丝半散不散的垂落在肩头，常用的白玉簪也换成了简单的木簪子。身上的衣物，也早就换成了牢里统一的囚服。可是不知怎的，安和哪怕已经沦为阶下囚，曼娘还是觉得他好看的紧。
许是曼娘盯了他太久，久到安和意识到她的目光，抬头来看，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身旁的狱卒已经离去，将钥匙给了曼娘，交代她事情办完了，就记得将门锁好，把钥匙转交给自己就好。
安和见来人是曼娘，扯开了一个笑，曼娘觉得这许多天的煎熬，都有了结果。
“你来了，不进来吗？”安和声音温柔，招手叫曼娘走近一点。
曼娘似乎被蛊惑，不自觉地开锁推门，走近安和身边，回过神来的时候，曼娘已经蹲在安和腿边，而安和的手就轻轻搭在曼娘发顶。
“先生，你好吗？”曼娘颤着声问道。
“我很好，曼娘呢，过的好吗？”
“曼娘很好，可是先生，这里很脏，也很乱，先生还不知会面临什么结局，为什么先生觉得好呢？”
安和沉默了，手轻轻抚着曼娘的发，一下一下，温柔又缱绻。
”曼娘，为先生束发好吗？这里没有镜子，我已经许久没有整理过头发了。”
曼娘当然应好，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木梳，学着先生的样子，一下一下，木梳的齿尖轻轻划过头皮。安和慢慢的闭上双眼，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曼娘，我这一生，虽然短暂，但却总觉得似乎太长了，长的我有时候觉得，看不到尽头。当初你肯帮我，我很开心。我知道那些事，对你来说为难了，但是你做的很好。”
“先生，为何要这么做？“
曼娘还是问了，从最初安和第一次将自己接出醉仙楼，用的还是外人的名义，曼娘就觉得好奇，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在知道她做了那么多以后，还是要做这些。
“曼娘长大了，会问问题了。你们不是一直都知道，这个楼里，我是主人吗。既然如此，那我将证据都补齐，有什么不好吗？”
不好，当然不好。曼娘心里回答，但却不敢说出口。
“先生，您让我将东西放好，将她的东西都销毁，还帮她把手脚都擦干净。这些都做完了，那先生自己呢？将来等先生出来了，曼娘陪着先生好不好？”
安和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小窗户外面的天空，小小一片。
“先生，曼娘心悦先生，能陪在先生身边，就已经知足。这样，也不行吗？”
曼娘见安和不说话，连忙又接上一句。
“曼娘，我做这些，不为别人，是为我自己，就像你愿意为我做的一样，我也愿意为她做这些。只是，我不能纵容她一直这么下去，是时候该收手了。如果制止她，代价是我自己的话，我觉得很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停顿了一下，安和紧接着说，“曼娘，庄府很好，会是一个好的去处。庄之硐人不坏，他也算是个君子，府中那些事情，也是陈年旧账了。不好说谁对谁错，只是，以你的聪明才智，你可以做的很好，也可以有立足之地。府中小姐，包括文家，都会是你的依靠。”
“先生，曼娘知道，先生眼中只有她，先生让曼娘把东西补全，让曼娘接触良大人，还让曼娘将线索透漏给良大人，都是因着先生希望她能如愿。先生，将来，曼娘去她身边，帮先生照顾她，好吗？也算全了先生的愿望？”
安和抬头，手指轻轻抚过曼娘的脸，当初那个什么都不知的懵懂幼童，现在已经出落的这般标志了。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女子，安和摇了摇头。
“不，曼娘，我们都会有自己的路要走，我是，你也是。你在庄府会过的很好，比在我身边还要好。至于她，她总要自己走下去的，这一生，我就只送她到这里了。”
曼娘沉默，死死地盯住安和，似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
曼娘只嫌时间过的太快，只恨这时光太短。
“曼娘，你走吧。以后，也不必再来，更不必帮我求情，关于她的事，我也不想再听了。先生累了，就让先生，清清静静地离开吧。”
说完，安和就笑眯眯地看着曼娘。
该死，这男人到了这一刻，都还要命的好看，仿佛浑身镀了一层光。曼娘再忍不住，用尽浑身的胆气和力量，伸手碰了一下安和的面颊。与想象中不太一样，有些凉。
曼娘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牢房，在安和能看到的地方，行了个女子大礼。心中默念，先生，曼娘谢过你，谢过你曾这么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