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笼中雀
“test 1：you will hear a number of different recordings and you have to answer questions …”
教室的扬声器里正播放着雅思听力真题，毫无情感的英文语句钻进胡荔耳朵里的时候，已经飘解成了支离破碎的字母，像一只只歪歪扭扭的铁线虫，让她头疼脑胀，昏昏欲睡，对抗生物本能不直接躺下就已经耗尽全身力气了。
至于胡荔此刻为何在这学雅思，一切还要从三天前那个晚上说起。
胡荔一掌拍在桌上，放出报仇的壮志豪言之后，黎箶先是身形下意识顿了一顿，而后挑了挑眉，面露欣赏之色。
“嗯，这事我会去处理。按照我们之前谈好的，你不想做笼中雀，想去读mba，我会满足你的要求。明天开始你先跟我去公司学习，根据你的情况我建议你申请港校的pt项目，其他的东西我会替你安排，但是标化成绩你得自己考，我会送你去学雅思和gmat，争取赶上申请季。”
黎箶说了这么长长一段话，胡荔捕捉到的关键词只有什么雀啊，鸭啊，鸡啊，听着更饿了，晕晕乎乎的溺在了黎箶的温柔里，迷迷瞪瞪就答应了。
等到第二天六点被黎箶叫醒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都答应了些什么，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有苦往肚子里咽，对着镜子懊悔，不想做笼中雀的是原身，不是我啊！
这两天她的作息完全跟着黎箶，早上六点起床晨跑，八点到公司，白天开会晚上应酬，还要装模作样地抱着电脑记笔记，其实她的狐狸爪子到现在只摸清了怎么开机和摸触控板。
最可气的是，黎箶不给她吃鸡腿，日常的饮食里什么山珍海味都有，就是没有她最爱的大鸡腿。
因为跟着黎箶的时间表，她几乎没什么空隙自由发挥，在公司不好意思太过亲昵，失去了很多勾引男主的机会，男小三和女主也毫无头绪，最最让她在意的是被下药的事，黎箶说了去处理但一点动静都没有。
胡荔支着脑袋放任思绪就这么四处乱飘，纷乱的念头和扬声器里蹿出的铁线虫纠缠打结，铅笔在练习册上涂涂画画，密密麻麻竟画满了一个个鸡腿。想她一个精装狐狸精，如今竟只能在简装书上画饼充饥。
课室外传来太阳的嗡嗡声，盛夏正午的空气是停滞的，凝成一团，群鸟飞过，似利剑划破长空，留下一道刺痕而后又弥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时间是凝滞的，吞吃掉所有波痕。
胡荔继续翻翻画画，扬声器里的对话依旧在翻扯、分解，而后异化，恼人且有毒，上课的时光就是这么难捱。
等到这堂课终于结束的时候，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胡乱把东西往包里一塞，正准备去吃饭的时候，就在走廊撞见了从隔壁课室走出来的娇小姐和她的左右护法。
娇小姐直愣愣地挡在胡荔身前，趾高气昂地昂起头，由于不够高还绷着高跟鞋踮起了脚，踩得噔噔响，扭曲的五官在浓妆艳抹的脸上张牙舞爪，血色红唇一张一合，发出尖锐的啼鸣：
“哟，我当时谁呢，ktv小妹也来学英语啊。”
ktv小妹？是在说我吗？原身以前在ktv打工吗？这倒是个新讯息。
胡荔琢磨着娇小姐的话，见来者不善，确认走廊有监控之后又默默打开了手机的录音键，这人她不认识，一副无脑炮灰相，还是要留一手。
见胡荔没回答，娇小姐的左右两个护法又向前了一步，逼得更近，还未开口甜腻的脂粉气就发出了首轮攻击。
左护法：“哎呀，现在ktv小妹也这么卷啊，业务拓展得挺宽啊。”
右护法：“喔呦，怕不是来偷师的，好去床上教人英语哦，呵呵呵。”
这话一下就把胡荔点燃了，倦怠一扫而光，一阵战栗从她的五脏六腑升起，愤怒、恶寒自胸腔导向四肢百骸。从前和姐妹们在一起时，她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话，但令她最胆寒的，从来都是女性对女性的恶意，她向来搞不清人类，为何举全民之力围剿其中一种性别，就连女性自己也不例外。
胡荔攥紧了拳头，压抑着怒火，警戒自己就算打架也要让对方先动手。
【女配法则第二条：随时随地开演。】
她强忍住怒气，妖艳的脸上绽开惑人的笑，勾人的狐狸眼里盛着假意的天真，如彼岸花一般。
“不好意思，几位女士，我不记得最近陪黎总应酬的时候有见过几位，所以我们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吗？”
娇小姐听见黎总两个字后面部表情就急剧扭曲，咬着牙恨不得要生吞活剥了胡荔。
“你说谁？黎总？你怎么能搭得上黎总？！”
“就是就是，黎总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种货色！”
“骗人的吧，脸皮真厚。”
几个人你言我一语，胡荔的笑容并未动摇半分，不禁在心里感叹，果然是男主光环，只要提一句所有人都知道是谁，整个世界都在围着他转悠。
“我不懂你们说的什么货色呢，但是吧，”胡荔的纤纤玉手拂过自己的脸颊，“我自认姿色还不错，你们说对吧？”
娇小姐被胡荔的挑衅气得涨红了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张脸像开了染坊，五颜六色的，贴满了钻的鸡爪子指着胡荔“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胡荔见状也学着娇小姐的样子，小珍珠要掉不掉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面色倒是很平静，指着自己道：“我，我，我……不美吗？”
胡荔说完假意抽泣了几下，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留下几张楚楚动人的自拍，又把屏幕怼到娇小姐面前，“小姐姐，你看看，我真的不美吗？”
娇小姐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分明是来羞辱胡荔的，怎么就比起美来了，比美谁比得过这个妖孽啊！
娇小姐一把打掉胡荔的手机，“谁要看你那张脸！别以为你有一张脸就能勾引黎总！”
胡荔眼疾手快，眼看着就要捞住自由落体的手机，转念又脱了手，手机重重砸在地上，屏幕上瞬间炸开几道碎纹。
“这位女士，我知道你喜欢黎总的脸，不喜欢我的脸，不喜欢不看就是嘛，怎么还摔我的手机呢…”
胡荔看着摔坏的手机屏幕，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委屈极了。
“什么喜欢黎总的脸，不是，我喜欢黎总跟你有什么关系！”
娇小姐被胡荔气得有些语无伦次。
“切，不就是个破手机吗，这也要赖上我，真是穷酸。”
“就是就是，不是攀上高枝了吗，有本事让黎总给你买啊？”左护法附和道。
胡荔抬起头，委屈又倔强地看着她们，仿佛破碎的不是手机屏幕，是她的心，美得更妖艳了。
“可是，这就是黎总送给我的礼物，你怎么能这么对待黎总的心意呢…”
“不可能！你就是胡说！前几天在ktv把你扔在那黎总根本管都没…”
娇小姐怒气冲冲地斥责胡荔，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失言，惊慌地捂住了嘴，又强装无事发生地继续说道：
“咳咳，总之，你这种穷酸的脏女人不可能攀得上黎总，要是让黎总知道你在外面打着他的旗号，哼，整个a市你都混不下去！”
呵，原来ktv的事跟她有关，这是仇人自己送上门了，看来这架是非打不可了，这娇小姐这么在意那虎子哥，得再刺激她一下。
【女配法则第三条：遇上傻叉炮灰就是干，我是女配我怕谁。】
胡荔暗暗捏紧了拳头，是时候活动一下筋骨了，脸上还是委屈破碎的模样：
“唔，你不相信的话，可以问黎总的…我们一直都…住在一起…“
“你说什么？！“娇小姐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胡荔的衣领，”你再胡说八道一遍试试？！“
就是现在！
胡荔顺着娇小姐的力道放任自己的身体向她扑倒，“哎呀~“，脚下配合着暗暗狠狠用高跟鞋踩在娇小姐的鞋尖。
娇小姐吃痛，抬起巴掌就朝胡荔挥来：”臭婊子，敢踩我！“
胡荔灵巧闪过，半眯着眼睛假装害怕，挥动着手上下左右胡乱薅向娇小姐，哭哭啼啼地道：“呜呜呜，我没胡说，你别打我，我害怕…啊——“，可每一拳都使了十成的力，实打实得揍在了娇小姐身上。
左右护法眼看娇小姐落了下风，一下全向胡荔扑来过来，胡荔一边躲一边胡乱扑腾，嘴里还不忘喊着委屈：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为什么要打我…不信你们去问黎总…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娇小姐越听越生气，打红了眼也顾不上什么脸面，尽管从碰见胡荔开始就没讨到什么好处，这会儿也全都抛之脑后了。
四个人扭打成一团，胡荔表面害怕，胡摸着抓瞎，实际借力打力让那三个人都吃尽了苦头，到最后被带进局子批评教育的时候，娇小姐和左右护法是鼻青脸肿，胡荔虽是面上梨花带雨，却也只是被扯乱了头发。
黎箶来领人的时候胡荔正蜷缩着身体抱膝坐着，哽咽地向警察展示自己破碎的手机屏幕和手机里的录音。
“警察叔叔，我都不认识她们…呜呜，一下课就凶巴巴地把我堵在楼道里…还把我的手机…呜呜呜…”
胡荔哭得梨花带雨，饶是最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疼。
黎箶办完了手续来领人，等胡荔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黎箶才注意到她崴了脚，“小心，自己能站起来吗？”
刚才演戏和打架的时候胡荔觉得又刺激又威风，反倒这下见到黎箶，积攒着的委屈一下就爆发了，哇地一声真的哭了出来。
“呜呜哇——好疼，她们欺负我，呜呜——”
黎箶把她揽入怀里，轻轻拍着背安抚着，“乖，她们会付出代价的，我先带你回家好不好？”
胡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打了坏人本该高兴才是，可每次见到虎子哥她都有种奇怪的亲近感，一下就卸下了浑身的尖刺。
她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别扭地扭过头用手抹去眼泪，黎箶看在眼里，温柔地把她的脸转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丝巾轻轻替她擦干眼泪，然后转过身在胡荔面前半蹲下：
“上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