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最后一面

    在这个阴森幽深的夜晚，月光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城主府邸被浓厚的夜色紧紧包裹，宛如沉睡在黑暗中的巨兽。

    凌霄此次做好了诛杀妖孽的准备，手持拂尘，腰佩桃木剑，装好符箓，提着剑再次前来，可眉宇间却不似当初坚定。

    回去深思，辗转反侧，却自觉猫妖所说不无道理。他心中已识破猫妖的诡计，只需诛杀她便可了结此事。

    可杀了她，这世间依然自相残杀，阶级分明，层层压迫，世间并不会有序分毫。或许真如猫妖所说，他们俩只是立场不同，并无对错之分，再次思及此处，凌霄心中仍是矛盾万分。

    凌霄告诉自己天道轮回，阴阳有序，妖魔乱人间法则不可打破。他闭目沉思，反复权衡，心中既有对猫妖的同情与敬佩，又有对维护世间秩序的责任与担当。经过一番挣扎，他不再思考，决定遵循天道，执行除妖的使命。

    凌霄将城主府邸院墙的四个方向均贴上符纸， 乌云挡住月光不显露分毫，正是是妖孽气运最低之时。

    他白天已在城主府邸井中洒下足量蒙汗药，此时走进前院，再没有歌舞悠扬和觥筹交错的声音，只剩一片宁静，所有人都安详地睡在桌上地上。

    道士轻车熟路地疾步走进后院，院里静谧而雅致，翠竹掩映，花影斑驳。 只是既没有月影，又没有烛光，显得有些暗淡凄清。

    姑娘还是如初见一般，只是淡淡地坐在那里，安静地微低着头。

    见他进来，便放下猫，站了起来。轻移莲步，罗裙随之摇曳，宛如绿波荡漾中的莲花。一阵轻风吹过，带起她鬓角垂下的几缕青丝，更显其清秀脱俗的气质。

    凌霄只微微一个慌神，就被眼前猫妖及时捕捉，瞬息之间，快如闪电扑向道士，尖锐的利爪在空中划出道道寒光。道士身形灵动，拂尘一挥，银丝瞬间化为一道道防护屏障，抵挡住猫妖的攻击。

    他口中诵念咒语，符箓从口中喷薄而出，金色光芒照亮黑夜，直击猫妖。而她迅速化作一团黑影，消散在空中，让符箓无处可寻。

    凌霄继续念咒，使出追踪的法术，逼猫妖再次现身。猫妖不甘示弱，身形疾闪，躲至道士身后，一脚踹到他的背上，又是一脚踹到他的膝盖，将他踢得顿时单膝跪倒在地。

    道士用剑支住身体，手中桃木剑脱鞘而出，剑身上篆刻的符文熠熠生辉，他腾空而起，剑指苍穹，剑势如虹，反手斩向猫妖。

    刹那间，剑光与妖气碰撞，激荡起雷霆般的冲击波，震得古巷砖石纷飞。猫妖发出凄厉的嘶吼，这只修炼千年的猫妖现出原形，通体漆黑如墨，与黑夜融为一体，几乎无法分辨其轮廓。唯有那一双翠绿色的眼眸在暗夜中闪烁，仿佛两颗镶嵌在黑夜幕布上的翡翠，熠熠生辉，透露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凌霄忽地收剑入鞘，闭目凝神，速念阵法之咒，府邸四方墙上的符咒猎猎作响。“啪啪”是掌击中肉身的干脆声响，伴随着凌霄痛苦的闷哼，还隐约能听到双方急促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体力与意志的较量，凌霄稳住身形，继续念咒。

    重物相撞的沉闷声随之而来，夹杂着骨骼震动的“咯吱”声，显示着拳脚交加的猛烈与力量的碰撞。双方身形交错，脚步在石板地上踏出“哒哒”急促的节奏，猫妖四处逃窜，却被这阵型所控制，每一次对阵法的强行冲撞都是在消耗她的妖力，几刻之后，猫妖筋疲力竭，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一点寒芒脱指而出，无声无息，却快逾闪电，直取猫妖的心脉。青气之中，渐渐显现出一抹流光溢彩，颜色由淡转浓，又由浓转淡，如同晨曦初破晓，暮霭渐退散，变化万千。俄而，气团中心凝聚出一缕缕袅袅人形轮廓，寄身于此的猫妖，带着魂魄，又回到了夫人的身体里。

    可这身体，已被致命一击——浩然正气化作的剑意刺入体内，剑气凌厉， 女子身形一顿， 身体即刻涌出鲜血，妖气迅速消散，生命力迅速从她的身上流失而去。

    女子缓缓倒下，然而，凌霄并未任由她跌落地面，而是疾步上前，于千钧一发之际稳稳接住了她。

    “道长，此刻怜香惜玉又有什么意义呢？”女子的嘴角流出黑色的血。

    凌霄双目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紧紧搂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且悲悯：“世间事多有无奈，你是否有所苦衷，才踏上这歧途？”好像此时，只要她肯说出苦衷，就愿放她一马。

    可女子虚弱的气息中透着决绝：“我并无苦衷，一切皆是我所愿。”

    凌霄心中微微一震，再次追问：“你做下错事，可曾有一丝悔意？”怀中女子目光平静，望向道士，嘴角依旧挂着那一抹倔强的微笑，答曰：“我无悔。”

    话音未落，她的手抬了起来，像是要轻轻抚过凌霄坚毅的脸庞，他顺势低下头，这苍白纤细的手指突然痉挛般曲起，如同附骨之疽，猛地朝着道士的脸颊疾抓而去。

    凌霄尚未反应过来， 脸上便如火烧般刺痛， 俊美容颜上留下了三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他拔出桃木剑抬手要刺，那只总被主人抱在怀里的真正的黑猫义无反顾地冲了过来，将尖锐的爪牙毫不犹豫地刺入对方的皮肤，竭尽全力地撕咬，不让他攻击眼前的女子。

    然而，面对体型和力量悬殊的对手，黑猫的抵抗显得如此无助且悲壮。尽管它拼尽全力，却终究无法抵挡住凌霄的除魔卫道的决心，被无情地摔打在坚硬的地面上，猫妖虚弱地看着这只忠诚的朋友，只轻轻唤她说不必如此，可那只猫喵喵叫着，嘴角流出鲜血，还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用攻击的姿态面对道士，直至最后一刻也未曾退缩。

    他心中的戒律与情感发生了激烈的碰撞。他知道唯有彻底诛灭才能解除这场灾祸，斩断这段孽缘。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举剑，一声清喝，剑尖指向地上的猫妖，一道炽烈的光芒穿透猫妖的身体，随着最后一声悲鸣，猫妖终被道士彻底诛杀，化为一阵青烟消散于夜色之中，只剩下一具早已离开人世的女子的枯骨。

    黑猫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凌霄的脖颈扑来，凌霄一个闪身，猫就撞到了后面的柱子上，即刻便没了呼吸。自此，后院重归平静，笼罩着府邸的妖气随着时间慢慢散去。

    凌霄不忍看着此情此景，望向远方天际，空中已是拨云见月，月光轻轻柔柔地撒了下来，他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表。此番恩怨纠葛就留在此处吧，唯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和一句深深的叹息，而后消隐在茫茫夜色之中。

    夫人死后，法术变幻而成的金银俱成泥沙，城主的士兵仆从，修建府邸的工匠，市集上的商贩，人人手里的钱财都犹如泥沙一般消失，这自然引起众人的惊惧和怒意。大家坐在一起一合计，竟发现这消失的财富来自于城主的赏赐，对城主的不满情绪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愤怒的士兵与民众联合起来起义，手持农具、兵器，冲向了城主的府邸，他们成功推翻这个欺诈他们的统治者。

    然而，随着城主的倒台，原有的勉强维持的秩序也随之崩溃。地方上一时陷入了混乱，盗匪横行，民生凋敝，民不聊生。平城不再太平，和外面再无不同。

    凌霄留在平城养伤数日，就见原本秩序井然的城镇就这样因猫妖的逝去而轰然倒塌，混乱的城里死伤更是猫妖所害的千倍百倍。他虽是不忍，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平城生灵涂炭,饿殍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