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弦一柱思华年
“纯贵妃协理六宫事宜,包括敬事房。”
菱角是秋季的东西,如今已是冬天,因着皇上最近总是燥热难耐才从冰库里拿出了仅有的一些,李玉忙着跑皇后那里,自然顾不得这些小事,于是便宜了进忠。
他以菱角有大有小,有好有坏,恐影响皇上进食为由,挑挑拣拣出来大概十分之一,那么一小碟子送到皇上的御案上,剩下的一大堆都让他昧下来带来了永寿宫。
如今这一大堆,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只剩下皮了,将最后一个递给卫嬿婉,才用帕子擦了擦染色的手回道:“历来妃嫔侍寝,在哪里侍寝,叫了几次水,换了几次被褥都是会记录在册的。”
“她们看的方便,嘴上又没个把门,当然会传的满宫皆是。”说到这个,进忠的眼神沉了沉:“更何况她们有李玉这个大漏勺,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了皇后恨不得把腿跑断。”
“奴才虽然将御前伺候的人都该查的查,该换的换了,可顶不住李玉他在御前侍奉的时间久,难免还是有些爪牙的,这些你不必担心。”
卫嬿婉将最后一颗菱角塞进进忠的嘴里,往他肩膀上一靠:“本宫有什么可担心的。”
“本宫的小腹近来总是热热的,涨涨的,本宫有预感,已经怀上了。”
一只手抚摸着肚子,卫嬿婉有点憧憬的说:“怀上了,以后就不用侍寝了。见到皇上那胡子拉碴的脸,本宫就恶心。”
“进忠,你说你要是个假太监该多好,那本宫就可以借你的种给皇上生孩子,哪里还会在凌云彻那里落下那样的把柄。”
她的话说的进忠低下头去,手指摩挲间,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只低声问:“那要不奴才去找个太医来给您瞧瞧?”
“算了吧。”卫嬿婉有些困倦的睁不开眼:“太医院有江太医,几乎被皇后给渗透了,本宫今天查出喜脉,她今天就能知道。”
“等过了这个冬天吧……”
头慢慢的垂到进忠的肩膀上,人也没声了。进忠坐了好一会儿才侧头看去,卫嬿婉枕着他的肩头睡得香甜,面容干净纯洁的犹如初生的婴儿,这样的一张睡颜,怎么会这么狠毒呢?
想来想去,进忠冷嗤一声,他俩一狼一狈,若卫嬿婉不狠毒,又怎么给他可乘之机,更何况最开始,这个姑娘想要的也只不过是活下去,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他悄悄挪了挪位置,然后将手从两人之间伸出去揽住卫嬿婉的腰,将她拦腰抱起,放到床上,鞋袜褪去,在将她的外衣解开,褪去,卫嬿婉无知无觉,甚至翻了一个身,向里侧躺着。
进忠看着那凹凸有致的曲线,想起了卫嬿婉说的那句:你要是假太监多好。
咬了咬后槽牙,进忠的手指弯曲着,在卫嬿婉的睡颜上轻轻摩挲,他想说:即使奴才是太监,奴才也可以。
不是每个太监都像王钦那样,太监是没有根,可只要有心,依然可以让女人快活。
只是进忠怕卫嬿婉不愿意,只是他有些舍不得这么对卫嬿婉。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和敬公主邀请卫嬿婉去她宫里喝奶茶,卫嬿婉最近除了吃就是睡,好容易出去走动走动,自然是愿意的。
等她进了殿才发现,屋里除了和敬公主,还有一个她没见过的新面孔。
“臣妾请姐姐安。”
一身粉色宫装的女子面色看上去不那么年轻,身材却凹凸有致,说话间灵动又活泼,卫嬿婉笑着抬了抬手:“豫嫔妹妹见外了。”
豫嫔喜出望外:“臣妾进宫以来,每次初一十五给皇后请安,都不见炩妃姐姐,没想到姐姐竟然认得臣妾。”
坐到和敬公主旁边的罗汉榻上,春蝉将卫嬿婉的紫貂暖手筒去了,又给她塞上一个暖手炉,卫嬿婉这才开始说话:“本宫体弱多病,平日里很少出门,偶尔出来一次,也就是去太后宫里抄抄佛经。”
“只是最近宫里有许多流言蜚语,身边的小丫头听了,耐不住性子来学嘴,本宫这才知道原来宫里来了个这么活泼可爱的妹妹。”
豫嫔听到流言蜚语几个字时就拉下了脸,不高兴的坐在那椅子上,表情很是夸张:“我第一次侍寝的时候,明明没看到宫里有人,可第二天就传出我捏了皇上的鼻子。”
“我确实是捏了,可那是闺房之乐。更何况,床笫之间,是最私密不过的事,她们偷窥不觉得自己小人,反而大肆传言我这个被偷看的苦主,就连我们科尔沁部来的那几个也都内讧不理我。”
“她们就是嫉妒我,还是和敬公主和炩妃姐姐好。”
话虽没错,可卫嬿婉记得,这位上辈子可没风光几天,对于没得罪自己的人,卫嬿婉一向是愿意给予自己的善心的,旁敲侧击的提醒她。
“豫嫔,宫里不比你在科尔沁,你在家里是家里的姑奶奶,你阿布的亲生女儿,无论如何他都是宠爱你的,可在这宫里,帝王一怒,浮尸千里不是说说而已。”
“轻则一人死无全尸,重则还要连累血脉亲族。皇后她们连你闺房之事都知道的如此清楚,那其他时候,你更是要谨言慎行,莫要被人抓住什么把柄,否则,你阿布远在千里之外,就算想救你也是鞭长莫及。”
这段话不可谓不语重心长,即使跳脱如豫嫔,也严肃了面容,胆怯的点点头,和敬公主放下茶杯笑笑:“宫中确实不比科尔沁,不过也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说罢她看向卫嬿婉:“你也就是被皇后她们欺负的太多了,所以现在有点草木皆兵。”
“她不过是一个继后,论身份,她抵不过我皇额娘,论能力,她将这后宫管理的乱七八糟,本宫头一遭听说有皇后带头宣扬妃子和皇上隐秘之事的,别说皇家,就连普通的官宦之家,也容不下如此不懂轻重缓急的正妻啊。”
“至于容貌…”璟瑟喝了一口奶茶,冷嗤一声:“不说也罢。”
豫嫔点点头,放过了皇后,将炮火开向了海兰:“炩妃姐姐,你知道这个愉嫔是什么来头吗?”
“我初进宫向皇后请安时,头一次知道她的封号与我有一字之差,本想和她亲近亲近,可她却眼睛长头顶上,一副清高的做派。”
“按理说我们是平级,她该和我行平礼,可她每次都不回礼,而且每次我向皇后请安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木愣愣的受了,也不怕折了她的寿。”
卫嬿婉愣了愣,可真是困了你给我递枕头啊,她低头在桌子上寻了一个小果子拿在手里把玩,沉吟着说:“其实,本宫以前总觉得愉嫔是个好人来着。”
“毕竟本宫还是宫女,伺候大阿哥的时候,亲眼看到愉嫔娘娘给三阿哥缝补玩偶,还给重病的二阿哥缝被子。”
“后来还撞见了她给已逝的二阿哥烧纸,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因为宫里是不允许烧纸钱的,所以那时本宫也怕自己靠近了被罚,只远远的看了一眼,依稀听到她说什么要怪就怪你额娘……”
咔哒一声,璟瑟手中的杯子被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卫嬿婉和豫嫔疑惑的看向她,璟瑟这才理了理手上的护甲,佯装不经意的问:“炩妃,宫中烧纸可是大忌,愉嫔是潜邸旧人了,怎么会知法犯法。”
卫嬿婉被这么一说就不高兴了,她捏着帕子的手拍了拍软枕:“和敬公主,臣妾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芦花开的正好,臣妾每天送大阿哥上学的路上都能遇到愉嫔的大宫女叶心去采摘芦苇,而且每次都是很大一捧。”
“愉嫔给二阿哥做的被子,还是纯妃一起送过去的,后来臣妾还看到莲心将那个被子给烧了,臣妾那时还想,以后对待下人千万要好,不然容易被记仇的。”
“你看先皇后将莲心送给王钦,莲心不能拿主子撒气,就只能用二阿哥的被子撒气,多吓人。”
这话一出,璟瑟的手一抖,杯子被她的护甲扫翻,下人赶紧过来处理,璟瑟挥退了她们,脸色不太好的对卫嬿婉和豫嫔说:“看来是这样,今日不早了,本宫也要换个衣裳。”
“炩妃和妤嫔你们就先回去吧,等来日天气好了,咱们一起去赏梅花。”
豫嫔和卫嬿婉都摸不着头脑,两人行过礼后就离开了,在宫道上豫嫔还问:“姐姐,公主这是怎么了?”
卫嬿婉摇摇头:“可能是咱们刚才的对话让公主想起额娘和弟弟了吧,以后咱们还是不要说这些了。”
拍了拍豫嫔的手,卫嬿婉和她分道而走,进了永寿宫的门再往外看,天边无垠的彩霞将宫道都映成了红色,那种浓稠的,艳丽的,仿佛是血一般。
宫门缓缓闭合,隔绝了永寿宫和外面的一切,卫嬿婉又抬头看向天空,半晌才呢喃一句:“进忠,你看。”
“这宫里快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