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刘成
“虞姑娘请留步。”虞兰珠正要踏进宁府大门时，忽然被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叫住了。
她第一时间没有望向声音来处，而是看向了身侧的幽魂。
幽魂的脸上似喜似悲，身形也随着她浓烈的情绪越发凝实。
虞兰珠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还能掌控，顿时放下心来。
当年周神医曾对姑姑说过一句相当奇怪的话，“哪个意志更坚强，哪个就能留下来”。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顺着幽魂的目光，虞兰珠看向了孟文远。
此时已近戌时，天空只剩最后一抹晚霞。
孟文远本就生得风流倜傥，长身玉立在浅金色的余晖中，越发显得丰神如玉。
虞兰珠挑眉，幽魂能看上他也不全然因为他是唯一挡在她身前的人。
这卖相着实不错。
“平日里在下对珍珠并无研究，后来经人提醒才得知，上次在虞姑娘店中购买的珍珠乃顶级东珠，实数不可多得的珍宝。”孟文远从怀中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递到虞兰珠眼前，“而虞姑娘以区区二十两卖给了在下，在下心中委实难安。”
“孟公子不必介怀，宁氏珠铺的珍珠都乃养殖，成本比天然珍珠低得多，而且因为产量的缘故，早已供过于求，本来就要降价了。”虞兰珠没有接，反而让白芷先回宁府。
等白芷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虞兰珠继续淡笑着道：“俗话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孟公子对兰珠有四分之一的救命之恩，即便不报答孟公子，也不能讹孟公子一笔呀。”
看着虞兰珠脸上的浅笑，孟文远忍不住愣神片刻。
八年前，他其实跟虞兰珠来往比较频繁，虽然三天两头免不了一顿互相拳脚招呼。
在他眼里，虞兰珠脾气确实刁蛮，一言不合就动手。
不过倒是很有分寸，从来不会下重手。
另外从来不记仇。
昨天刚打了架，今天就能笑嘻嘻地一块儿玩，是个磊落爽快人。
只是有一天她突然不再出门了。
听说生了场重病，天生神力也随之消失了。
来到顺天府一年后，他才终于见到了虞兰珠。
一个散发着阴郁孤僻之气的胖墩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一瞬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忍不住怀疑记忆中笑得狡黠得意的灵秀姑娘只是他的幻想。
毕竟哪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把他伦到树上都不带喘的。
眼前这个过于扎实的虞兰珠倒是看起来实力充足。
一来震惊于虞兰珠的变化，二来他跟虞兰珠关系本就不好，所以压根就没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虽然就住在隔壁，两人比在京城的时候还要生疏。
以前虽然总是打架，可是见了面多少会打声招呼，甚至还会互通有无地交换些好玩意儿。
两人越来越生疏，有时候遇见也只是冷淡地点点头，到后来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了。
以致于孟文远对虞兰珠的印象也只剩下了阴冷沉郁。
如今看到她的笑容，恍惚间看到了八年前的影子。
只是再定睛看去，虽然身形有些消减，可依旧还是扎实得令人不忍细看。
孟文远摇了摇头，见虞兰珠坚持不收，就收回了荷包。
他本欲直接告辞，却听虞兰珠叫住了他。
“孟公子，敢问你今年贵庚？”
孟文远愣了一会儿，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老实地回答道：“下个月及冠。”
“孟大人风华正茂啊。”虞兰珠得到答案后，瞄了眼身侧已经年近三十的幽魂，笑容越发明显。
不知为何孟文远心中一突，当年虞兰珠心中冒馊主意的时候，脸上总会流露出这种狡黠的笑容。
“不知孟公子可有婚配？”
果然，孟文远面色波澜不惊，内心暗暗叫苦。
不是说虞兰珠跟秦昭好事将近么？
听说虞兰珠天天亲手给秦昭准备吃食，秦昭也没有任何抗拒之意，最近都胖了一圈。
难道秦昭终于装不下去了？
想到他那极其唬人的外表，孟文远硬着头皮道：“虽然尚无婚约，但是在下心中已有意中人。”
虞兰珠的余光瞟向身侧，果然幽魂变得透明了许多，仿佛即将湮灭在半明半昧的空气中。
“孟公子的意中人可是夏姑娘？”虞兰珠再接再励，打算将幽魂一举送走。
她不能像燕王一样，被前世占据了身体。
“哪个意志更坚强，哪个就能留下来。”
她跟幽魂的意志不相上下，根本没有强弱之分。
所以只能用对方的痛苦击溃对方。
虽然伤害对方，某种程度上就在自我伤害，可是为了活下去，她们都别无选择。
孟文远对别人时常留一手儿，可对自己素来坦荡。
他可以毫不避讳的承认，在第一眼见夏无焉时，他就有种特别的感觉。
当然顺天府大部分男子都有同样的感觉。
因为她生得实在漂亮。
只是面对虞兰珠的询问，他突然不敢回答了。
八年前他就开始频繁地梦到一个女子。
虽然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可是每每梦到她，心中总会泛起无尽的喜欢。
当看到夏无焉的第一眼，他觉得梦中女子大概就是她这般长相。
到现在他也不怀疑这种认知。
问题是他看到虞兰珈也有同样的感觉。
明明是两种毫不相干的美。
大概他同时爱着两个人吧。
正当孟文远审视他的感情之际，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咳声儿。
虞兰珠和孟文远同时回过头。
“舅舅。”
“燕王殿下。”
孟文远和虞兰珠对视了一眼，又继续同时道。
“燕王殿下。”
“宁大人。”
两人走下台阶，神色恭敬地对着两个高大男子行晚辈之礼。
“都是自家人，随意一些，不必如此多礼。”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赵沉身穿一袭黑色常服，几乎跟昏暗的天色融为一体，让人越发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们两个刚刚在谈些什么？”见二人直起身体之后，燕王身后的宁绪走上前笑着问道。
宁绪身量高挑，看似相比燕王赵沉显得单薄了些，但是他确实地地道道的练家子，哪怕年近四十，身手在燕王府中依旧称得上第一人，多年来一直担任着燕王的贴身护卫。
虞兰珠不急不慢地说了孟文远想补差价一事。
宁绪听完，赞同地点了点头，“理应如此。”
孟文远微微笑了笑，再次谢过虞兰珠的慷慨之后，就识趣地告辞了。
燕王日理万机，肯定不会无故到访宁府，想来有重要之事要商议。
等孟文远的身影消失在大门之后，虞兰珠才收回了视线。
此时宁府的门也打开了，一个小厮提着两盏纸糊的大灯笼走了出来，打算挂在大门两端。
虞兰珠上前接过一盏灯。
作为晚辈，理当替赵沉和宁绪掌灯照明。
宁绪生性简朴，加之人口简单，多年来一直居住在一个两进两出带小花园的房子里。
进入大门后，再经过一间穿堂，绕过影壁，很快就来到了书房。
书房大门半开着，屋内亮着数盏明灯，从外面看去十分亮堂。
虞兰珠忖度，应该是舅母刚刚就已经得知了消息。
等赵沉和宁绪走进了屋内，虞兰珠站在门槛外，轻手轻脚地替他们关上了大门。
幽魂见她如此狗腿，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儿。
虞兰珠也不在意。
赵沉并非是孤身前来，身后还跟着数十个护卫，此时也走了过来。
当虞兰珠看清为守之人时，脸色倏忽冷了下来。
幽魂叹了口气，“刘叔是个可怜人，也是个痴情人，你不该如此无礼的。”
借着朦胧的灯光，可以看到幽魂口中的刘叔，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两鬓却已经斑白，神情中充斥着与忠厚长相格格不入的沉抑气质。
“兰珠，月余未见你，你消减得厉害，是上次落水还未养好身体么？”看到虞兰珠的冷脸，刘成也只是宽容地笑了笑，他这个月去外地执行任务了，但也听说了虞兰珠落水之事。
虞兰珠本来想像往常般不予理会。
刘成和宁绾青梅竹马，曾经有过婚约。
宁绾嫁给虞岳之后，刘成却始终没有成亲。
虞兰珠一直认为就是刘成不成婚才给了宁绾幻想，宁绾才会一直对虞岳冷冷淡淡。
就是因为宁绾的冷漠，她才在虞岳心目中的地位低了虞兰珍兄妹一头。
可她现在才隐约明白爱情是无法勉强的。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宁绾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心。
虞兰珠神色僵硬地摇了摇头，“不是，我近来换了药方，不像之前补得厉害。”
接着又干巴巴地补了一句，“周神医也说太胖了并非好事。”
饶是虞兰珠的语气冷硬，可刘成缩成一团的眉间立刻泛起些高兴，“你长得像你娘，瘦点就更俊了，凡事过犹不及，还是要一步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