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人

    今夜的月色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双寂静的眼睛划过天那边的一片沉沉的黑暗，阴翳的夜色里看不见一丝光亮，静坐在那片暗色里的身影望向远处，室内一片沉寂。

    谭述言呆在这片阴影里三个小时，得出了结论。

    半晌，坐在沙发上似乎要与这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有了动静，“啊嚏！！！”

    打出一个惊天喷嚏。

    “轰隆隆……”

    一道银白的闪电划破这夜色，与室内的声响呼应，光线在室内短暂的停留，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揉了揉鼻子，从沙发上起身，伸手拿过茶几上的黑色鸭舌帽套好长的几乎能将她完全笼罩的黑色羽送服，她推门出去。

    十点后的街道人影寥寥，路灯昏暗下偶有疾步在这街道的人，收拢着手里的包低头快速往家里走去，街头零落着几个眯着眼神色飘忽的流浪汉。谭述言从拐角处的巷子子里走出来，与这路上零落的行人背道，行走在昏暗的街灯下，影子被拉成长长的一道，怪异寂寥。

    离住处最近的便利店要走过一个红绿灯，这时指示灯刚好跳到红色，她双手收在衣服侧边的口袋等待在路边。

    美国的冬天寒冷潮湿，陌生的环境让身体在很长时间里都无法适应，此刻站在风声里，四周的呼啸着，将人吹的瑟瑟的，闪电雷鸣过后的天空还在酝酿着一场窒息的暴风雨。

    便利店的门从外被推开，玻璃间皮条摩擦的响动惊动里面低着头撑着双手的营业员，瞌睡被惊醒，望向谭述言的黑色肤色下的神情并不友好，她朝着收银台的方向耸了耸肩，示意抱歉。

    速食柜里拿了个三明治，接了杯咖啡过去付款，“滴滴”两声扫码付款后拆开包装就将三明治往嘴里塞，面包放久后有些发干难以吞咽就就两口咖啡，谭述言坐到休息区一口一口解决着手里的食物。

    又一道闪电从天上劈过来，劈到她眼前，外面的落叶被风刮的四处反卷，七零八落的飘荡着。

    收银台前穿着绿色工作服的黑肤色身影低着头依旧昏昏欲睡。

    “吱呀……”

    尖锐的推门声再次响起来，被刺耳的声音第二次打断睡眠的人眼神更加凶狠，射向门口，逼得门推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试图推门而入的那个人显然没想到会面对这样的状况，站定在门口一时好像进退两难，对上那双恶意的眼神有些呆呆的尴尬，下意识道歉：

    “sorry，i……”

    “噗……”

    谭述言被他们对峙的模样逗笑，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人同时出声，但也同时都不怎么和谐，她的笑声出现打断了门口的，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尴尬多余，所以两道目光又同时转向了她。

    她瞬时识相的闭上了嘴，收敛了笑容，继续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转过看戏的身体装作若无其事。

    收银台的“滴滴”声又响了几下，接着声音落到她的身边“悉悉索索”的，有人坐下，在她旁边撕着包装袋。

    她吸了一口咖啡，吞咽下口中的食物，微微侧过头看向旁边落坐的人，和她一样黑色外套头顶着鸭舌帽，帽檐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注意力放在手中的速食拉面上，如果不是注意到了旁边的目光，也许正准备吃。

    低着的鸭舌帽抬起，对上她的。

    谭述言看见鸭舌帽遮掩下的眼睛——是一双漆黑的发亮的瞳孔，看着对方露出些微的疑惑，但表情平静，嘴角衔着一丝笑意，好似在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挑了一下下巴，示意无事，她只是看着对方的亚裔面容有些好奇，没想到能在这个点见到东方面孔。

    谭述言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妈妈打来的，她接起简单回了几句便挂断。

    两个人坐在便利店各自安静的吃着东西，看着玻璃窗外的风越刮越大，树上落下的枝叶被风卷起，被刮的四处飘散，有些被噼里啪啦的打在窗上，敲击声落在谭述言的耳朵里，看着树枝被拍打在玻璃上，心里突然涌出一阵烦躁。

    “真冷！”旁边的人吸着杯子里的液体，谭述言闻到了淡淡的牛奶香味。

    她转过头去，望向那个声音。

    她没有接话，手里刷着的天气预报显示着一周多雨。关了手机，眼睛看着窗外翻腾着的风雨，觉得一时间应该无法回去。

    她不着急。

    咖啡正好吸到最后一口，对方吸食着的液体也发出了快要落空的“嗦嗦”声，她起身端来两杯咖啡，递出一杯给身旁的人。

    “喝咖啡吗？”

    她做出邀请，为刚刚自己冒失无礼的笑声，也为这异乡遇见同乡人，她中文询问。

    或许是感到些许意外，对方抬眼看向她。

    “谢谢。”高郁礼貌接过，然后对着她笑了笑。

    谭述言这时才认真看起对方的脸，对方亦回望向她，嘴角上扬，便利店里亮白的灯光将他藏在帽沿里的脸分成两面，像日落后的雪山。

    他的嘴一开一合，轻抿嘴角，又像春日化雪，容易让下山人心口打滑——她变成了那个下山人。

    天空此刻“轰隆隆”发出几声巨响，片刻间，那场雨终于落了下来……

    谭述言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

    “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