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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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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诶诶,看什么看,别碍事赶紧走!”

    毒辣的太阳惹得人心烦意乱,拿着长矛的士兵一脸不耐,催促着白云飞赶紧走。

    看着凶神恶煞的士兵,白云飞怯生生地点点头,赶紧扶着秦牧快走两步,临出城门之际,她回首望向这座高大的城墙,斑驳的石壁之上“澧城”二字格外显眼。

    她捏紧自己的小包袱,这几日的事情走马观花一般在她脑海中浮现,却有恍如隔世之感。

    ——

    “云丫头!”

    白云飞扭过头,只见赵大娘朝她快步走来。

    边境的北原正值仲夏,澧城街道上人流如织,白云飞身后背着一把破铁剑,走在街上格外引人注目。

    “大娘,买了这么多菜啊。”眨眼间,赵大娘已经走到了白云飞身边,白云飞笑意盈盈地寒暄,顺手将赵大娘沉甸甸的菜篮子接过,好让她轻松些。

    赵大娘一怔,白云飞长得标致,又高又白,眼睛水汪汪的,眉骨却挺拔,如聚霜雪,透着股疏离劲儿,但耐不住这丫头性子好,总是笑嘻嘻的,别提多讨喜了。

    “哎呀,云丫头,别啰嗦了,你不是会医术吗,快去李府给他们家少夫人瞧瞧,治好了有一百两呢。”赵大娘回过神来,当即催着她赶快去李府。

    白云飞是个孤女,被一个会武功懂医术的王姓老妪抚养长大,住在深山之中,之前一直靠采药为生,如今日子越过越穷,再这样下去她恐怕连饭都吃不起了。

    赵大娘带来的消息无疑让白云飞眼前一亮。

    “大娘,到底怎么回事啊?”白云飞捏着剑袋的手指紧了紧,目光透露着对金钱的渴望。

    “这李府的少夫人最近病倒了,城中的大夫一茬接一茬地往府里请,就是治不好。”赵大娘说罢说着顿了顿,四下里瞥了几眼,身子又贴近一点,凑到白云飞耳边压低声线,神秘兮兮地说:“大家都说是中邪了!”

    大夏天让人燥得慌,一连串说了这么多,大娘停下来咽了咽口水,攥着手绢擦抹着额角的汗。

    中邪?

    白云飞被勾起了兴趣,她眼眸微动,继续和大娘打听,“好端端怎么会这样呢?”

    “那谁知道,听说自从她相公去找什么神仙之后,家里就接连倒霉,她儿子也丢了,没多久后她也变成这样了。”

    说罢,大娘一把夺过白云飞手里的菜篮子,风风火火道:“丫头快去吧,他们家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发话说谁能治好少夫人的病就赏金一百两,好多人闻风而来,今天一大早就进去一些道士啊游医啊之类的。你可别被其他人抢了先。”

    这天赐的富贵可不能被抢走了!

    白云飞心尖狠狠一颤,立刻和赵大娘道谢,随后匆匆忙忙穿过人群,马不停蹄地跑到李府大门前。

    门口聚了一堆人,正在杂七杂八地说话。

    白云飞深吸一口气,随意拨弄两下额前的碎发,一个跨步跃上几层青石阶,站在两旁石敢当之间,“咚咚咚”抠响了门环。

    ·

    李府庭院深深,落在院中的日光惨白又耀眼。两排婢侍神色紧绷,垂头不语,快速越过林廊,前往中堂。

    玉春堂内,主座上一位老夫人满头银发,眼窝深陷,眼珠有些浑浊,可透露出的精明却不容小觑。

    “祖母,嫂嫂这病治不好,还传得满城风雨的,这不是叫外人笑话吗?”此人名叫李骞,是李府二房的公子,此刻他强压着不耐烦,试图打消老夫人大肆寻医的念头。

    “二少爷此言差矣,难道还能不治了不成。”大房长媳宋梅芳闻言曳了一眼,阴阳道,“何况我家钧哥儿还下落不明,真不知是撞了哪座神犯了忌讳,真是倒霉。”话里暗含锋芒。

    李骞面露不忿,冷冷哼声道,“婶婶你这是何意,我也是怕坏了我李家的名声,难不成你还怀疑是我害了大哥一家?”

    听着这火药味十足的对话,大房大爷李彦搓了搓手,悄悄抬眸窥了眼老夫人的脸色,一声也不吭地坐着。

    宋梅芳最受不了这不咸不淡的话,她猛地一拍桌子,直接“噌”地站起来,一根手指直直戳着李骞的方向,眼睛死死瞪得李骞,破口大喊道:“我还想问你是何意,你——”

    “行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老夫人仿佛察觉不到气氛有多么紧绷,目光平静,淡淡开口,截住了宋梅芳的尖利的叫声。

    说罢,她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她闭上眼睛,厅堂里似乎只有茶水的清香能入她的眼。

    大夫人宋梅芳见老夫人发了话,一时噤了声,不敢再争吵,她被气得缓不过劲儿,依旧死盯着李骞,一手撑着桌子,面色恨恨地坐下。

    待咽下口中茶水,老夫人扫了一眼堂中众人,“该治病治病,该找人找人,”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沟壑更深,“我乏了,都退下吧。”

    一侧侍女闻言躬身扶住老夫人的手,搀着她慢慢离开。

    李彦见老夫人走了,拉着大夫人宋梅芳低语,“梅芳,你怎敢在母亲面前吵,惹母亲生气了怎么办。”

    大夫人本就心气不顺,听着这话更来气,她狠狠剜了李彦一眼,一把甩开他的手怒喝,“合着那不是你的种?你儿子跑了,儿媳病倒了,孙子也失踪了,还不许我说话,都像你一样窝囊迟早让人欺负死。”

    这话没避着二房,李骞听了当即要爆发,二少夫人陈秋心虽然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赶忙拉住李骞。

    他们家二爷死得早,娘也一心礼佛不管事,没人做主,两个小辈岂能和长辈叫板?

    李骞被紧紧拉着,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冷静下来后面色铁青,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气氛凝滞时,一个小丫鬟正巧到堂中禀报。

    小丫鬟上前行了一个万福礼,“大爷、大夫人、二少爷、二少夫人安,今日来的那群……”,她顿了顿,似乎不知如何称呼,但很快接上,“今日来的那群大师已经安顿好了,都在偏厅候着,大爷您看接下来如何安排。”

    听到这,李骞目光讥讽,终于寻了机会泄愤。他一拱手,“大伯,婶婶,侄子就和秋心先退下了,不打扰你们为嫂嫂‘寻医问药’了。”不待李彦反应,李骞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丫鬟将头低得死死的,恨不得听不见也看不见。

    “这……”李彦还在犹豫。

    大夫人嗤笑一声,不再看李彦,立即吩咐道,“将人都带上来吧,昭昭的病拖不得了,我和大爷亲自看着。”

    李府北墙一侧,听雨苑中,翠竹掩映着雕花窗棂,内室里菱花镜倒映出窗前兰草舒展摇曳。

    层层叠叠的床幔之后,宋昭昭神态安详,仿佛在做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

    另一边,白云飞敲门后安静站定,很快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就开了门。

    那小厮见到白云飞怔了怔,待他问清来意后,颇为无语,心道模样这般好,却又是一个招摇撞骗的,不过家主的决定,他一个下人哪有资格多言,径直带着她前往偏厅。

    一路上,白云飞暗暗打量,这府里水榭长廊,草木葳蕤,美则美矣,就是过于遮挡阳光,加上府中出事,气氛凝重,枝干杂乱的树木都显得狰狞,整个府里鬼气森森。

    明明六月盛夏,却让人感到丝丝寒意。

    白云飞心里考量着,面上不动声色,跟着小厮走到转弯处,越过层层叠叠的苍野乔木,眼前场景如一轴画卷缓缓展开——

    合欢香气熏得人心神恍惚,一树繁花开地轰轰烈烈,光影斑驳,如同碎碎金光点缀着树下美人。

    美人身长玉立,一身银白色长袍,腰间玉带点缀银饰,肩宽腿长,身量很高,脸型窄长,骨相立体英武,皮相却柔和,带着一股子艳。

    他的眼睛很明亮,神采飞扬,透着一股桀骜劲儿,骤然一见,像是暖光乍现拂过湖面,泛起粼粼波光,比满树合欢开得更加浓郁。

    秦牧站在树下,听到动静微微侧头,眼神带点疑惑,英挺又美绝。

    白云飞和小厮愣在原地,这般场景,颇有说书人口里山中花妖蛊惑人心的意味。

    小厮很快回神,这人他见过,一大早就来了府上,也是来治少夫人病的,早上他就觉得奇怪,这会儿再次见到,不由狐疑,瞅着挺有钱啊,瞎凑什么热闹。

    白云飞只觉那人站在那里,周围压抑诡谲的气氛都消散不少,甚至站着的地皮都变得更值钱了。

    白云飞从小就喜欢好看的东西,她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就像是欣赏美丽的花朵,白云飞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人,“这位兄台真是一表人才啊,敢问是贵府少爷吗?”

    “姑娘误会了,他叫秦牧,也是来为我们少夫人治病的。”

    白云飞闻言一顿,慢慢将视线转到小厮脸上,“什么?”

    小厮以为白云飞没听见,嗓音大了些,又重复一遍,“他叫秦牧,也是来给我们少夫人治病的。”

    这话可真不中听。

    美丽在金钱面前一文不值,白云飞将视线从小厮脸上缓缓移开,再看秦牧,瞬间觉得他失去了光彩。

    随后心头慢慢涌上警惕,这花瓶想抢她一百两。

    白云飞怀着挑剔的眼光打量着秦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视线如有实质。

    见他往这边瞅了瞅就收回视线,白云飞愈发仔细地盯着那人,目光如炬,盯得旁边的小厮都有些迷茫且尴尬。

    直到看到秦牧蹙着眉头,好像思索什么大事,然后抬手拽住了一条枝丫,用力抖动两下,一簇一簇合欢簌簌落下。他俯身拾起一朵,开得热烈的合欢像粉色的烟霞,在他修长白皙的手中缱绻。

    秦牧挑了最喜欢的一朵,头也不回,心满意足地走了。

    “……”

    白云飞嘴角一抽,周身警惕好像被打了一巴掌,突然定住。

    她确定了,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

    小厮风中凌乱,结结巴巴,“白、白姑娘,我带你去偏厅。”

    白云飞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露出一贯的微笑,表示很理解小厮,“有劳你带路了。”

    路过那棵合欢树,白云飞伸手抚了抚树干,微风徐来,合欢微微晃动着枝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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