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以卵击石
曲县令早早派了手下去打探消息。
一行人还没到崇安郡,就有手下来回禀,秦忠已死。
当即便安排了嗓门大的衙役在郡守府门口叫门:“云梦县和秋水县县令求见郡守大人!”
“事关立地令秦忠指使,多人里应外合,谋财害命一事,请郡守大人为小的们做主啊!”
郡守府很大,叫门的衙役直接扯着嗓子就开喊,郡守府的下人来劝也不听,侍卫们也不敢直接动武,等郡守大人小跑着亲自来迎,这话已经吼了好几遍,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两个县令亲自押着人过来,还没走到,这秦忠就自杀了,怎么想也是畏罪自杀的吧?
人群中小声议论着,这里毕竟是崇安郡,钱郡守一直很强势,那些往日里得罪了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简直是以卵击石啊!
钱郡守心里怒极,面上却不显分毫,将两人迎进府,正安排案情交接时,下人来报,有人自称郡守大人好友,登门拜访,但未透露名字,被拒之门外后,在大门口亮明身份,正是赫赫有名的赵御史。
钱郡守等人起身相迎,没走两步,就跟被管家恭敬迎进来的赵御史撞了个正着。
要说这赵御史,可是个奇人,他一不站队 ,二不拉帮结派,为官清廉,孑然一身,仿佛真的只对政事感兴趣。
而且最为奇特的是,他并不一味的谄媚圣上,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的事,数次面谏,堪称是当朝御史典范。
赵御史每年总有几个月不上朝,有时候是微服巡检,有时候是被圣上安排了其他事务,具体的情况没人知道,也没人敢多问。
偏就这么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赵御史撞见了!
褚青月心下了然,这应该就是曲县令所说的“安排好了。”
曲家是京城世家,虽然曲县令只是分支中不起眼的一位,但架不住曲家子嗣单薄,这一代只有两个男丁,一个曲家主支的嫡子,已经养废。另一个就是曲县令的这个儿子,其他要么是女儿,要么一无所出。早在两个月前,便有小道消息传出,京城曲家有意过继分支的孩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知道孩子来路不正,曲家这一辈唯一有希望的后人竟然被人做局,如何能不气。
当然,褚青月是通过柳夫子的门路知道的这小道消息,当时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曲家真的帮不上忙,自然还有其他计划,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不反抗就只能等死。
因为时间紧迫,曲家在崇安郡的门人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给京城曲家传信,然后不等回信,直接给在附近微服巡视的赵御史递了消息,虽然赵御史的行踪这条线是很重要,但等到京城回信,可能事情就来不及了。
只是说来奇怪,等传信过去,才发现这赵御史竟是已经在赶往崇安郡的路上了,再去查,竟然查不到行踪,似是有人帮忙遮掩。
莫不是赵御史有其他消息来源?
不确定,再看看。
掌灯时分,赵御史合上最后一卷案宗,案情清晰明了,是个送上门的政绩啊!
钱郡守一直小心翼翼在旁边作陪,还得装作很认真的样子一起看案宗,心里早就把手下骂了八百遍,这么大个赵御史来了崇安郡,竟是没有一个人来跟他汇报,简直岂有此理!
“钱郡守对这案子什么看法?”赵御史终于开口。
“当然是……自然是……明日开堂,一查到底?”钱郡守试探着回答,看到赵御史眉头微蹙,连忙补充道:“公开审理?”
见赵御史眉头舒缓,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这一遭失察之罪自己是跑不了了,就看怎么把损失降到最低吧。
“今晚不会有人对嫌犯做些什么手脚吧?”
“那是当然,本官自会派人好生照看,请大人放心。”
“有郡守大人这番保证,本官便先行告辞,明日再来旁听。”赵御史敷衍的拱拱手,便要离开,一趟下来,竟是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
“真是个怪脾气啊,又臭又硬。”钱郡守心中腹诽,还只能乖乖的叮嘱手下看好那些嫌犯。
这糟心的一天,真的很难不让人头疼啊!
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不耐烦的问:“那两个不省心的呢?”
管家奉上了茶点,艰难开口:“他们听说赵御史走了,也告辞了,说是明天再来。”
“岂有此理,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上峰!”钱郡守挥手打碎桌上的茶杯,房间一片冷寂。
管家早就习以为常,心下盘算着府上该买点新茶杯了。
另一边,褚青月和曲县令顺利来到韩秋订好的客栈。
累了一天,各自在房间用了晚膳。
月明星稀,结束了一天的热闹,此刻终于安静下来,褚青月坐在临窗的榻前发呆。
如果可以选择,她总是喜欢坐在窗边。
吹着风,想象自己是那只展翅翱翔的鹰。
好吧,自己不是鹰,自己是那个需要每天练字的打工人。
熟练的取出二哥的文章,刚临摹了两个字,便听到敲门声。
听着这熟悉的规律,褚青月心跳加速,竟有点近乡情怯。
“白露!”褚青月哽咽着低声唤了一句。
“主子。”白露应声从侧间进来,她也听到敲门声了,只是看自家主子,这神情明显不对劲。
“开门吧。”褚青月闭了闭眼,再一睁开,又恢复了以往那个淡漠到疏离的自己。
主仆二人一起望向来人,一个陌生的男子。
男子主动开口,“我受人所托,来给褚县令传几句话。”
褚青月抬手引他入座,“白露,去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
白露疑惑的看向褚青月,见她微微点头,便利索转身,一言不发的关上门。
房间里再没有第三个人,褚青月笑着看向来人,她发自内心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睛都会眯成一条缝。
当然,二哥不会做出这么傻的表情。
二哥的眼睛,跟她一样,又完全不一样。
是眼神不一样,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是那么温柔。
就像现在。
褚青月想问你去哪了,怎么不给我传信,你知不知道家里出了多大的事,二房三房被我收拾了……
她有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一句话:“你还好吗?”
对面之人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还好,但是需要你继续扮演我的身份。”
见她点头,褚青时轻轻笑了,虽然顶着不属于自己的脸,做不出太多面部表情,但褚青月知道,他在笑。
时间很紧,他向褚青月讲了自己的遭遇。
“所以,是他?”褚青月问出的同时,心中已有答案。
二哥被镇国公独孙林知鹤派人所救,两人打小就关系好,这也不奇怪。
林知鹤诈死,应是镇国公旧部想办法保下了。
“他还好吗?”褚青月一下子就想到了问题所在。
“不好,但有人擅长这个。”褚青时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可以代他行事。”
二哥文武双全,自保褚青月是不担心的,只是这里的代他行事,绝对不止是出面说话这么简单。
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能让一大家子人,不对,是三大家子人一起活下去最好的办法。
“若你不愿……”褚青月知道他想说的是,若自己不愿,可以把父母接走,褚家整个蛰伏隐身下来。
当即打断了他的话,“我愿意,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什么条件?”褚青时想也没想,直接应了。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褚青月卖了个关子。
褚青时没有过多在意,他的一切都可以给小妹。
只要她要,只要他有。
外面响起一声鸟叫,时间不多了。
他狡黠的眨眨眼,“褚县令深夜被崇安郡丞刺杀,郡丞受伤后不知所踪。”
褚青月看向他这张陌生的脸,心道原来如此。
“好的,郡丞大人。”
……
夜里,睡得正熟的钱郡守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深吸一口气,大声骂道:“这群龟儿子,又怎么了!”
管家硬着头皮道:“郡丞大人刺杀褚县令失败,劫持了曲县令,正在往东南方向逃跑。”
“什么玩意儿?”钱郡守草草披了个袍子,推门怒斥。
“这……是外面人来传的,现在都这么说,有人亲眼看到郡丞大人进了两位县令所在的客栈。”
“一派胡言!现在大半夜,外面哪来这么多人!”
钱郡守鞋子都没穿,光着脚丫子跑到府门口,这一看,不得了,好大的动静,还有衙役边跑边大声喊着“求郡守大人救命!”
钱郡守气得头晕,自己老老实实睡了个觉,怎么手下就跑去杀人灭口了?
他这是疯了吗?
管家提着鞋子匆匆跑来,“老爷,鞋!”
钱郡守伸出脚让管家帮着穿上鞋子,点了几十号人,沿着事发的路线,经过客栈,直奔东南方向。
很快,便看到前方围了一群人。
凑过去一看,远远的河面上有一个人影,越飘越远。
值夜的巡逻队连忙上前禀报:“我等赶到的时候,郡丞大人已经落水,现在正派人打捞。”
不等多说,前面传来一阵惊喜的呼声:“醒了醒了!太好了!”
钱郡守分开人群,见到地上躺着浑身是血的曲县令,手里还捧着一只匕首。
此刻正声情并茂的跟周围人讲着自己的英勇战绩:“电光火石间,我趁他不备,闭着眼睛狠狠刺了出去,没想到就那么准,刚好刺中,别看这满身的血,嘿嘿,都不是我的。”
行吧,好消息,人没事。
坏消息,死无对证。
钱郡守死死盯着远处水面上飘来飘去的人,一动不动,怎么看也不像是还有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