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王白下意识地一退。
那人背对着她,轻轻一哼:“既敢擅自动我丹炉,为何此时又心虚不敢回话?”
声音苍老而又低沉,一头华发,虽然没有回头,但定然是一个古稀老人。
王白顿了顿,神态郑重了些:“我没有偷。你是谁?为什么说丹炉是你的?”
老头微微偏了偏头,半张脸迎在日光下,晃得王白只能看到一片白:“我是这片道观的主人,这里不仅丹炉是我的,残垣断瓦也是我的,就连你脚下踩的野草砖石更是我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不问自取是为偷,好好想想拿什么赔罪吧。”
王白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她脚下是被踩扁的杂草,退后一步又踩到了碎裂的砖石。真是手足无措,一时讶然。
然而经过济世一事,她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镇定地问:“这里荒废很久,从来没听说过有主人。”
老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脊背微微震动,一甩袖子发出深远的叹息:“你刚才进了道观,难道没有看到那座铜像吗?那个就是我。”
王白看向那座铜像,又看了看这个老头,对方一直没有回头,她只能从那几乎落地的长发上找到丁点相似。
"我的道号为莫得。”他随手一指:“你可在丹炉下方找到那两字。这丹炉被铸于一百年前,是真正的炼丹炉,和那些欺世盗名的道士的丹炉有着云泥之别。炼丹百年,已有灵气,今日即使我不在这,你也是搬不走的。”
王白弯下腰。这丹炉为三足圆鼎,形状古朴、沉稳厚重,漆黑的铁壁上刻着狰狞可怖的怪物,中有一手腕粗细圆孔,隐隐可见里面早已沉淀的丹灰。
她顺着纹路向下摸,在炉底一圈抹到了“莫得”两个字,“道士莫得,摘星观第三十七代传人,铸此炉于天元两百六十五年。”
两百六十五念,正好距今一百年。难道这个老头说得是真的?可是为何李尘眠从来没有提过他,之前也没有听到村里人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而且一个人可以活一百多年吗?他到底是人?还是妖?这么半天不回头,难道又是和济世一样,弄虚作假、装模作样?
王白缓缓起身,看着莫得不说话。
莫得察觉出她的心思,“啧”了一声,摇头一笑:“这世上哪有不请自来者对主人起疑的?”
虽说是不满,但语气里并无多少怒气。
他换了一个坐姿,白发堆叠在臂弯处,似峡谷间波折的瀑布:“我云游四海多年,最近才回到王家村。这里荒废已久,有无家可归者在此借宿,有心有执念者在此祈愿,我皆可当芸芸众生放之任之。但你不请自来罢了,还觊觎我的东西。那可就不成了。”说着,微微偏了偏头:“你这小姑娘若还是不信,可试试能不能翘得动这丹炉,能不能引燃那丹火。“
王白找了一根碗口粗细的棍子插在炉底,用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翘动半分。反倒是棍子啪地一声碎裂。这丹炉虽重,但王白常年干活力气也不算小,棍子都断了丹炉竟然没有离开分毫,就连炉底的石子都还原模原样。
她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莫得,又把棍子掰断从那个孔洞塞进去,拿出火折子点燃。半晌,别说是点燃,就连火星都没有。
莫得一笑,长袖一挥,那丹炉无风自动,瞬间一震,轰然一声炉底碎石四散,干柴被震了出来,洞口猛地窜出一道红,那丹炉里面竟然无柴自己燃了起来。
王白瞪大眼跌坐在地。她顾不上差点被烧焦的刘海,满眼里只有那丹炉里的火。
与济世不一样,无需用咒语,无需起势,只需要随手一挥就能引来的火
她沉默地起来,面上并无特别的表情:“莫得道长,是我唐突了。只是我家中有亲人中了丹毒,所以我想要来此借丹炉一用。”
莫得一顿,雪一样的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我的丹炉可不是那么好借,你唐突在前,质疑在后,凭什么认为我会借给你?”
王白道:“我一无所有,但您想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找来做交换。”
莫得一笑:“倒是直白。罢了,我年长你百年,不和你这个小娃娃计较。你若是能在三天之内完成三件事,我就把这丹炉借你一个月。”
王白一愣。
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背十车柴上山。那车自然是家家常用的马车,马车虽不宽但拉柴高度不低,一车柴需人砍上一上午才能摆满。这还不算往来的时间。
十车柴,虽然后山就有树木少了许多麻烦,然而这座道观山路难行,最后还需要人力背上来。
王白二话不说,抽出身后的砍柴刀就下了山。
她走后,丹炉里的火焰渐渐熄灭,莫得缓缓回头,纤细的下巴在阳光下凝结成一道光点,山风慢了下来,一时之间只能听见鸟儿的脆鸣。
指尖缓缓缩回宽大的袖口,他低咳了两声:“让我看看,你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
砍柴对于王白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差事,但她以前只往山下背,从未往山上运。乍一开始有些不熟悉,待熟悉了路线砍柴也就熟练了起来,不一会就摆满了一个小角。
她热得出汗,再一抬头看莫得还在山石上,只是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混不在意,咬着牙往山下跑。
就在王白忙着砍柴的时候,胡力的心情丝毫不比她轻松。
自从行森把让王白渡劫的任务教给他后,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一是王白是个傻子,就算他们再疏忽一个傻子也不能翻出什么天。
二是行森在走之前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论是给王白喝下的那碗血水,还是对济世的利用,都是为了让王白入局费的心力。为了万无一失,他还给王白家的母鸡注入了妖力,让对方附上了葛碧玉的身,就为了能时时监测王白,或者在关键时刻添一把火。
因此在行森走后,他指使济世按照计划将王白送上火架,只要不伤及性命怎样都行,到时候再等主上回来做决断,然后后就撒手不管。
一个傻子而已,为了让她顺其自然地渡过亲劫竟然让自己和妖王亲自出马,胡力早已不满。但为了能在行森面前邀功,自然要把事情做得漂亮。如今行森不在,他胸有成竹,也就放纵了一回。
让葛碧玉远远看着,自己在汴城里找个千金小姐,夜入闺房,用妖术迷惑对方,待和对方颠鸾倒凤后,再吸了对方的阴气,这种“一女二用”的修炼方法他一向自诩高明,和济世那种生食人血的低劣凡人有着云泥之别。
只是那天晚上,他刚踏入知府千金家的闺房,就突然察觉到自己留在济世体内的妖力不对劲。待他匆忙赶去,就看到济世跪在地上,还有王白举起的柴刀。
他大骇,怕济世会说出主上的秘密,赶紧了结济世。
他不知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连忙把那个鸡精召唤过来。鸡精脸色煞白,跪着说了发生的事。胡力大惊,竟不知道一晚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王白喝了主上的血没有变成狼妖,反而是那个王金变成了狼妖。济世没能把王白指认成妖怪,反而自己被变成了狐狸精。
难道王白没有喝那碗汤?可是那是主上亲手递过去的,主上怎么可能会犯错?
王白又怎么知道济世是妖怪?而且还要杀了他?
他问为何王白没有乖乖受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鸡精小声道她最近一直监视着王白,王白除了经常去李家村找表姐之外,并无什么不同。
胡力想了一下,很自然地就地就想到那个道士曾经看过王白表姐的胎,猛地明白过来。
“是济世留了把柄。”他暗恨:“王白定然是知道了那胎的秘密,所以开始怀疑起了济世。只是她一个傻子,竟然会有这等心机,难道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
鸡精嗅了嗅身上的血腥气,想到那个公鸡的死状几欲作呕:“她哪里是心机,她就是傻得天不怕地不怕,这才瞎猫碰上死耗子让济世现了形。”
胡力也没有时间纠结这个。他更关心的是,这次渡劫的计划失败了,万一主上回来怪罪该怎么办?
想到行森的雷霆手段,他额上渐渐出了汗。暗道这一次失败千万不能让主上知道。
鸡精跌坐在地上,低头哭诉:“主子,既然这事儿不成了,我能不能离开这里啊。我在王家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一回到鸡窝,我就浑身战栗,一闭上眼就能看到王金扯断公鸡脖子的样子”
胡力一顿,他的视线渐渐地落在鸡精身上。鸡精上的是葛碧玉的身,葛碧玉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看起来比葛碧云年轻了五六岁,如今有了妖性更显风韵。
鸡精这一哭诉,倒让他想起一件事。
当初他告诉主上,让王白渡劫,有两个方法。一是攻心,二是伤身。既然第二个失败了,那选第一不就是顺理成章?
到时候安排“葛碧玉”在王家离间,让王大成把王白赶出去,他再亲自动手只需要一个妖火就能把王白烧伤。届时等主上回来,王白既渡了劫,又与第二个计划的结果全无分别,主上也察觉不出来什么。
毕竟是狐狸,胡力的脑筋转得极快。他对鸡精一笑:”你还不能走,你的用处可大着呢。”
鸡精一愣,连脸上的泪都忘了收。
——
王白花了一天的时间,才砍了五车的柴,从山上回去的时候手心通红、双腿发酸,缓了好一会才从山上下来。
到了家,王大成还是像以前那样坐在树下嘬他的茶,看到王白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就想呵斥她为何这么晚才回来,但话还没说出口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再看王白莫名地心慌发寒,喏喏地问:
“怎么才回来。”
“有事情耽搁了。”王白的态度一如往常,甚至从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一点异样的情绪。
这让王大成的心里更不安,毕竟昨天晚上他差点把人家烧死,反倒是对方识破了济世的阴谋救下了一家。王大成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你娘给你留了饭,你赶紧进屋吃吧。”
王白点了一下头。进屋之前,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鸡窝里,一只母鸡悄悄地缩回了脖子。
吃过了饭,王白回到了自己的厢房。王简早已睡下,夜深人静,隐约能听到葛碧云叹了一口气:
“他爹,你说老三,会不会记恨咱们啊?”
王大成“啧”了一声:“哪能啊?她、她有什么可记恨的?”
“记恨咱们冤枉她是妖呗。她当时一直让咱们信她,可是、可是咱们就没听啊。”
王大成翻过了身,声音大了起来:“怎、怎么就是冤枉她了呢?老子又没长那阴阳眼,哪里知道那济世才是妖?!再说、再说”他顿了顿,理直气壮起来:“咱们也生了她不是?咱们是她亲生父母,生了她养了她,不就是误会了她而已,她哪里来的资格记恨咱们?”
葛碧云松了一口气:“说得倒也是”
声音渐渐消了下去,王白看着窗前的月光,也闭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她就跑上后山,花了小半天的时间砍完了剩下的五车柴。即使身体摇摇欲坠,她也挺直了身板:“道长,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莫得站在铜像之前,这两天似乎只要王白在山上,他也在山上,没有一刻离开过。只是这一次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把扇子,清风送爽他的声音也徐徐而来:
“这道观年久失修,如今你砍的柴已经摆满了后院。但这观中的井还是空的,不如你就挑五十桶水,把这井填上半满即可。”
五十桶水不多,但是取水的地方在山脚。王白一个来回下来需要花费一个时辰的时间,五十桶水不知道要提到明天什么时辰。
王白没说话,莫得道:“可是后悔了?”
她摇了摇头,从房后找来木桶和扁担,直接走下山去。
五十桶水,她挑到了半夜。她不知道第三个任务是什么,若是夜里休息,时间不够了怎么办?她只能牺牲休息的时间,一遍一遍地把倒进那个枯井里。
不知忙到了什么时辰,天边微微泛白的时候她终于挑完,坐在院子里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梦里,她似乎还在挑水,只是挑完之后那个莫得缓缓回过身,对她一笑:“最后一个任务,将你砍的所有的柴劈了对了,你只剩下最后一个时辰。”
王白猛地惊醒,身上的落叶哗啦啦地散了一地。她愣愣地捻起一片叶子,怪不得昨天晚上没有感觉到冷。
“是怕最后一个任务难做吗?你只睡了两个时辰。”
王白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莫得一手负在后,仰头看着那个铜像,少许长发堆叠在地上。
“到明天早上,还有六七个时辰,莫要着急。”
王白问:“道长,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
莫得指尖一挥,一个东西飞到她面前,她赶紧一接,原来是一本书,微微发黄破损,上面的书名已经看不清了。
“这书在观里发潮破损,你将它重新誊抄一份。明早鸡鸣之前给我送来,我就算你过关。”
王白道:“我的字不好看。”
莫得顿了一下:“无妨,我能看懂就好。”
王白点头。书她虽然没抄过,但照猫画虎应该不难。
只是她现在身边暂无纸笔,只能去找表姐。到了李家村,发现郑家乱成一团,原来是郑源坚持要带着表姐搬出去,郑老太太不依,于是你来我往地吵了起来。
王白拿着书本,刚想回转,身后突然响起木门的吱呀声。
“王姑娘?”
王白回头:“李伯父。”
李秀才一笑:“是来找你表姐的吧,看起来他们家略有不便。如若不嫌弃,进来坐坐吧。”
王白看着书本:“伯父,我还有要事”
李老秀才看见她的书本,微微一笑:“可是跟读书有关的事?那正好,我一无所长,就是最善读书,你有什么难处可对我说。我也想求教你一件事。”
话已至此,王白不去不行了。
她一进屋,除了满屋子的药味,多了一点檀香。发现正厅内,新摆了一座佛,上面插着三炷香,檀香缭绕煞是好闻。
看来按李尘眠所说,李秀才为了他的身体,不信道士,改信了佛。
真是爱之深,“愚”之切。连饱读诗书的李秀才都不能免俗。
李秀才问王白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王白道想要空白纸张和笔墨。李秀才道这些他家里应有尽有,吩咐妻子去拿。
然后给王白倒杯茶,想了想问:“王姑娘,前两天你当众戳穿了那个妖道的真面目,然后就将他的尸体带了下来,他自尽之前可有说过自己送出的那些丹药,有无解法?”
因为济世死得十分突然,死法异常惨烈,伤口是寻常人无法做到的,王白只能说他是畏罪自杀。
王白摇了摇头:“他只会炼丹,不会解丹。除非找更加高深的道士解开他的丹毒。”
李秀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可是这附近哪有道法高深的道士,我昨日去汴城找了圣僧,谁知他说中了丹毒,已是回天乏力了。”
想到这都是自己引狼入室,让本来身体不好的儿子雪上加霜,他就更加内疚。
王白刚想说山上有一个莫得。但又一想这个莫得神出鬼没,又始终不肯现明正身,难保不是另一个济世。在摸透对方的底之前,她不能轻举妄动。
她垂下眸子:“表姐也深受其害,我会想办法。”
李秀才摆了摆手,只当她随口说的安慰之话。
王白转头看了看,竟然没看到李尘眠。李尘眠虽然脾气奇怪,甚是惫懒,但是家里来人他从不躲闲。今日怎么没出来?
李秀才道:“王姑娘莫怪,尘眠这几日不知怎的,足不出户也受了风寒,整日闷在屋里咳嗽,并非是不想见客。”
“我明白。”王白点头:“请您替我转告,请李公子多保重身体。谢谢您的书本纸墨。”
王白刚想离开,李夫人就端着果盘出来:“王姑娘,且慢。我们尘眠听说你要抄书,说您家中略有不便。他特意把书房让了出来,你可随意使用。”
王白一愣:“那他呢?”
李夫人一笑:“在房间里裹着被子,看着汤药皱眉呢。定然是晚上睡觉又忘了关窗,否则这回暖时节怎的又染上了风寒。”
王白想了想,表姐家不能去,家里有那个老母鸡看着更不能回去。看来只有李家是最好的去处了。
“麻烦您了。”
被李夫人引到后院,一路上嗅到芳草清香,还未靠近就听到了竹林的声响,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几日的疲乏微微有了缓解。
李夫人把木屋的门推开:“王姑娘,这屋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用,不用拘束。”
王白道谢。她大体能知道李家夫妇对她友好的原因。如果不是她当众揭下济世的假面,恐怕这两人还被蒙在鼓里,做着儿子好转的美梦。
如今虽然知道李尘眠已是强弩之末,但至少可以提前准备救上一救,总比全然无知要好。
这样想来,王白还算是李尘眠“半个”救命恩人。
放下果盘,李夫人轻轻地把门带上。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窗外竹叶的哗啦作响。王白起身看了一圈,发现这屋里比她想象中还要简朴,墙上除了摆满的书籍与字画,再无其他。
唯一特别的,是窗前挂着的一只纸灯笼,小巧玲珑格外精致。让她想起了那天晚上李尘眠交给她的那盏纸灯。当时为了不被王金或者银芝抢走,被她藏在了床底下。
不仅有纸灯,还有几个纸鸢,两两相对挂在窗,略有童趣。上次他就给了王简一个。她本以为对方只是一个死读书的迂腐书生,没想到竟也有这点小心思。
察觉到自己想远了,王白马上回神。书必须要明天早上抄完,她不能耽误时间了。
王白以为只要她不眠不休就能抄完一本书,待一落笔的时候就知道了难处。
且不说这书本晦涩难懂、笔画甚多,就说自己砍了柴挑了水的手臂,微微一抬起就酸痛难忍,更何况是用长满水泡的手去握笔。
只写了两个字,冷汗瞬间就从额角下来。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莫得只让她抄了一本书。她本以为简单,却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看着满屋的书本,想到生病的李尘眠,还有卧床不起的表姐,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写了下去。
说来也怪,虽然她看不大懂这无名书上的字,但细细抄下来,竟然也能静下心来。不知不觉抄到了下午,木窗微微打开,清风带走了所有的闷热,待晚霞爬上西边之时,她的眼前越来越花,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脸颊盖在未干的墨上,她发出了小小的鼾声。
半晌,木门被缓缓推开,一白色身影端着蜡烛缓缓而来。
李尘眠闷咳了两声,看到王白手心下的字迹,似是蟑爬,他挑了一下眉梢。还真是丑得不堪入目。
王白听到一点动静,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是身体的疲乏把她拽入更深沉的梦乡。她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咬着牙低喃:“还有、还有一个时辰了”
李尘眠一愣,看到她手心里的血泡,有几个已经被磨破,血水顺着笔杆滴在了纸上。
夕阳下,王白的脸蛋也微微发红,凌乱的发丝随着热汗黏在额头上,像是不谙世事的稚子。只是那紧拧的眉头却暴露了她深沉的心。
李尘眠顿了一下,他缓缓地把烛台放在桌子上,半晌,看着窗外的摇曳的竹林,竟是比风声还要沉默。
待王白换了一个姿势睡去时,他小心地把纸张抽出来,再打开无名书本,闷咳了两声后,无奈地提起笔——
“我莫不是自作自受”
——
夜半,王白终于醒来。她身体强壮,这一个小觉就把她的疲惫补回了大半。
一转头,看到李尘眠在灯下作画,不由得一愣:“李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的书房。”顿了顿,又解释:“晚上睡不着,来此作画。”
人与人不一样,有的人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到天亮,有的人睡不着就会画画。
王白抹去脸上的热汗:“失礼了。”她低下头,突然一愣,她什么时候把书都抄完了?
“李公子,这个”
李尘眠道:“既已抄完,那就先回去吧。拿好灯,天黑危险。”
王白低头看,发现那字体是她的字体,可是她明明记得还剩下一半未抄
李尘眠把纸灯递给她:“小心慢行。”
她只得点头:“谢谢。”只是想起什么:“李公子,能不能给一些纸张笔墨?我怕下次还会用得到。”
“随意拿。”
李尘眠说着,从始至终都没有低过头。好像在做什么鬼斧神工的神画。
王白取了东西告辞。待房门关上后,他也撂了笔。
画了半天,一大张空纸,只有一根竹。这竹看似坚韧挺拔,实则不知道画多了多少竹叶。仿佛随着窗外的风声,一抖那叶子就能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李尘眠皱眉看着,把它收进画轴里,然后关上了木窗彻底隔绝了那恼人的声响。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
王白就站在了道观里。明明上一刻道观只有她一人,一转眼那座山石上又多了个一个华发老头。
“莫得道长,我抄好了。”
莫得让她放在地上,书本无风自动到了莫得的手里。
“你倒是准时。”
说着,他随意一翻,突然指尖一停:“这都是你亲自抄的?”
王白道:“都是我亲自抄的。”
“不曾假借他人之手?”
“不曾。”
莫得沉默地眯起眼,苍白的指尖在纸上上那歪七扭八的字体上划过,这竟然真的是她抄的
王白问:“道长,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在王白看不见的地方,莫得掩去眼底的异样:“算你过关。这一个月,丹炉算是你的了。”
王白大喜:“多谢道长!”
她试探地往丹炉里扔进一根柴火,火折子刚一接近,那火就猛地窜起,丹炉开始微微发红起来。
丹炉暂时认了主,再也不会有点不燃的情况了。
王白松了一口气。
只是要炼丹,除了丹炉,还需要什么
王白翻开济世的那本《道术大全》,这里的丹方和传言的并没有多少不同,大体需要朱砂、人参等。只是“转乾丹”需要的更加奇怪,是男婴的胎发,还有女婴的泪水,母亲的血滴,父亲的涎水。把它们混合在一起,按照上面严格的火候才能炼制而成。
与其说是丹术,不如说是邪术。
王白不是不知道这书的古怪,只是为了救孩子与表姐,她不得不将错就错。
若是炼制“转坤丹”,需要把上面的材料男女调换过来即可。这几样东西好找,只是解毒丹
这上面说,寻常解毒丹只需要草药就好,但若是中了有妖性的丹毒,就必须要寻根溯源,把那只妖的妖丹挖出来,作为药引。所以她必须要杀死胡力,挖出他的内丹,才能救表姐与李尘眠?
王白神色凝重,上一次没有和胡力交手,对方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济世。如果自己和他正面对上,会有胜算吗?
她现在手里只有这□□书,连入门都没有,怎么对付一只百年的狐狸精?
王白并没有灰心,自从知道表姐的孩子遭受的痛苦罪魁祸首是这些妖的时候,她就不允许自己灰心。
她必须要想出办法,而且要以最小的力量四两拨千斤杀死胡力
——
这几天,王白虽然每天都回来,但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
葛碧云有些担心,但碍于前两天那么对王白,有些拉不下面子数落她。
王大成更是憋气,以前他在这个家说一不二,但是经过了济世一事。葛碧云说他关键时刻撑不起家,对他有些微词,王银芝还记得那个巴掌,对他更是翻白眼,唯一一个心肝儿子,因为妖性残留还躺在床上靠人伺候。
这也罢了,以前一看见他就战战兢兢的傻女儿,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他毫不在意,虽然态度一如既往,但他就是知道,王白从心里从眼里就没有他这个爹!
王大成憋了一肚子的火,没人说,晚上只能找人撒。
半夜,趁葛碧云睡着,他小心翼翼地开门出去,一转身就把一个人抱个满怀。
“大晚上的吓死人了~”葛碧玉在他的怀里撒娇。
王大成笑道:“放心吧,他们都睡下了”说着,猴急地把她往鸡窝里拽。
“去鸡窝干嘛啊。”葛碧玉有些不满。
王大成连说这样更来劲。两人把鸡窝滚了个遍,出来的时候葛碧玉面色红润,王大成却觉得身体甚是疲乏,但碍于男人面子只得若无其事。
两人浓情惬意,葛碧玉眼珠一转,问起王白。不问还好,一问王大成就一肚子火。连连说王白这几天胆子肥了,不仅回来得晚,还从来都没主动给他请过安。
小门小户请个屁安,葛碧玉知道王大成这是借题发挥,赶紧把准备好的话说了:“我这几天常听李家村的人说,看见你家老三经常往后山跑。你说这三更半夜,一个女孩子家”
还未说完,王大成就猛地瞪圆了眼:“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葛碧玉道:“那李家村的李民看得真真的,不信你明天去问。不是我这个当姨母的说什么,王白还是太年轻,可能是、是被哪个野小子拐跑了,怕你生气,于是就跑到后山”
“你别说了!”王大成气喘如牛,此时倒不是愤怒,而是兴奋。王白啊王白,他养了她那么多年,就只是误会了她一次,她就开始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以后大了还得了?
他生气,不仅是因为王白的冷淡,还是因为这几天左邻右舍因为他替王金求情没有替王白求情的事戳他脊梁骨,说他偏心。
他呸!一个是命根一个是傻子,那能比吗?!就算那王白被烧死又如何,那也是他王大成给的命,该着!
想到这里,他都没问葛碧玉有没有看到别的男人,赶紧提上裤子:“我得赶紧回去,和你姐好好商量商量。到时候一定抓她个正着,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我看谁还敢说我王大成偏心!”
葛碧玉整理了一下领口,微微一笑。
———
王白对着书本比划,念念有词。
不知何时,莫得站在了观里。这几天他一直都没有转过身,导致王白看着他的背影,几乎能数出他有多少根白头发。
这一次,他过来她没有抬头。
指尖微动,在地上的小草上胡划着。
莫得微微一瞥眼:“你尚未炼丹就已学术了?还是最简单的障眼法?”
障眼法王白曾看济世用过,当时他化作一棵树,还是被她嗅到了血腥味查了出来。
当时她只道这道士学艺不精,现在才知道一门最简单的道术有多难。
莫得提了提袖口:“你尚未掌握呼吸之法,丹田枯竭,没有灵气。即使咒语念得再熟,这障眼法也使不出来。”
王白充耳不闻,视线就没离开过书本。
莫得眯着眼看着她手中的《道术大全》,那目光似乎要力透纸背。
刚想张口,突然眉宇一动:“有人过来了。”
浩浩荡荡,大约有六七个人,且各个来势汹汹十分吵闹。
王白抬起头,并不意外:“是我的姨母到了,我去接她。”
说是“接人”,却把柴火上的柴刀拔了出来,塞在后腰上。
看王白下山,莫得眯了一下眼。他闲适地依靠在石头上,目光落在王白刚才划拉的小草上。指尖一勾,那小草就脱离泥土向他飞来。
在洁白的掌心里转了一个圈,平稳地落下。
莫得的指尖一捻,却突然一愣。
他缓缓坐起,张开手心。
手心里的那根草,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块碎石。
不,应该是它就是碎石,却被王白变成了草
莫得下意识地看向王白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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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入v啦,谢谢大家支持!
下一本:《穿成起点后宫文女主后》
文案一: 叶晚一睁眼,就看到一个老头含泪把一本秘笈塞给一个男人:
“马公子,如今大敌当前,我油尽灯枯,就把小女托付给你。这祖传的秘笈你拿着,一定要帮我们叶家报仇!”
叶晚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变成了起点后宫文男主马烈的正宫叶非晚。叶非晚因为男主对她有救命之恩,于是以身相许。男主娶了她之后,不仅继承了山庄,还收了她的婢女。
哪像到她不仅不恼怒,还对男主收后宫的行为十分理解,甚至主动替他搜罗妹子。这样一个“贤惠”的正宫竟因为在大结局时替男主挡了一招筋脉寸断而死。
但和她海誓山盟的男主,在她死后没有一分一秒之后想起她,反而带着十来个女配飞升成仙,逍遥快活。
叶晚成了叶非晚,一脚踢开男主,夺过秘笈:“好东西宁肯给一个外人也不给自己的女儿,你这个爹真是糊涂!你安心赴死吧,我替你报仇!”
马烈、叶老爹:“?!”
传闻,叶家独女竟在一日之内击退魔宗,声名大噪。此后,马烈夺秘笈,她抢,马烈夺仙丹,她也抢,马烈收美女,她还抢!
马烈没了仙丹秘籍与女人的帮助,逐渐沦为平庸,不由得暗伤吐血。有人暗笑叶非晚这是在妒忌,因为马烈后宫之中站着无数美女,就是没有收了她,所以这是欲擒故纵。
此时,叶非晚站在千年一开的渡仙门前,呸了一口:“追求无极大道,岂因私情,尔等不如我妒我恨我者,千年仰我鼻息吧!”
文案二:
白应昼,根骨绝佳、容颜昳丽,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但在追求第一的修仙路上,屡次倒霉输给马烈。
若是真是实力不济也罢,可恨马烈次次都有女人帮他化险为夷,成功反击。
白应昼心高气傲,屡次挑衅,屡次失败,最后竟然生了心魔。就在他要入魔之际,一面相温婉的女子走来,把手轻佻地放在他白玉般的手腕上:
“我替你成为天下第一,你就成为我的人报恩可好?”
白应昼:“?”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