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金玉奴破镜难圆(二)
船头不是别人,正是回乡探亲的淮西转运使徐有德。这位徐大人持身守正,嫉恶如仇,此时正在船舱与夫人饮酒赏月,忽然听见前面水里有人呼救,断断续续,隐隐约约。
徐有德吩咐船工靠近了用灯笼照看,果然见一妙龄女子在水中艰难挣扎,口呼救命。于是徐有德命人抛下绳索,将人拉上船来。
金玉奴刚一脱险,便瘫坐在地,悲从中来,不免放声大哭。
徐有德见状上前询问因果,金玉奴见对方法度森严,相貌堂堂,向来是为官做宰的人物,于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说来。自己如何生在乞丐之家,因为出身贫寒,无法找到门户子弟,最后无奈之下只能招赘一秀才。
这秀才在自己家的资助下考中进士,授了官,没想到这秀才忘恩负义,当官富贵之后嫌弃自己乞丐家庭出身,竟然狠心将自己推入水中,意图杀妻再娶。
徐有德乃是方正君子,见状大怒,又心生怜悯,见金玉奴生的标致,自己膝下并无儿女,于是便提议将金玉奴收为义女,在做打算。
金玉奴孤苦无依,见徐大人肯收留自己,自然千恩万谢,磕头认亲。
徐有德叫夫人带她去洗漱换衣,安排好住宿之后,又吩咐左右侍从,以后见面称作小姐,不许泄露她的来历。
原来这徐有德是两淮转运使,刚好是这莫司业的顶头上司。
等到了官衙,所属官员都来点卯,莫急也在其中,徐有德多看了莫急两眼,心中想道:“这莫司业果然生的仪表人才,可惜终究心术不正。”
又过了两个多月,徐有德对下属说道:“本官膝下有一女,才貌双全,二八年华,打算找一年轻才俊招赘为婿,大家可有合适的人选吗?”
同僚都赞叹道莫司业年轻丧偶,又一表人才,正是上上之选。
徐有德斟酌了一番说道:“这莫司业我也中意很久,年少及第又刚刚授官,未免心高气傲,岂会给人入赘?”
同僚笑道:“这莫司业毫无背景,官场之上更是寸步难行,今有徐公肯提携于他,正是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遇,恐怕他做梦都能笑醒。”
徐有德觉得众人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就同意让大家去探探口风。
同僚去找了莫急,这莫急正是年少慕艾之时,况且联姻上司,攀上高枝,正是求之不得,于是便欣然应允。
徐有德得到消息之后,便给莫急回了个口信。说道:“虽然莫司业有意结亲,本官很欣慰,但本官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所以不舍得把她嫁出去,只是怕莫司业年轻气盛,不能相互体谅,将来小两口闹别扭,我夫妇二人很是为难。
所以,要先说好,凡事要忍耐一些,让着她,才敢让你入赘。”
莫司业大喜过望,哪里还会计较这种小事,连忙千恩万谢的答应了。
过几日,徐夫人找到金玉奴说道:“你义父可怜你年少寡居,终究不是个好归宿,打算重新给你招赘一门亲事,你切莫辜负你义父的一片苦心啊!”
金玉奴说道:“奴家虽出身贫贱,但也知道烈女事一夫,且莫郎负我,非我负他,我就是守寡终身,也好过再找一个薄情郎,生受屈辱。”
徐夫人见她心意已决,于是说道:“实不相瞒,这次招赘的进士才俊,不是别人,正是你那前夫。
你义父恨他薄情寡义,打算给你出这口恶气,将他再度招赘为婿。
你若对他还有情分,则将其痛打一顿出气,夫妻二人试着重归于好;
你若对他已经死心,那就更要将他的丑陋面目揭下来,也好警醒世人。”
金玉奴心想自己义父已经打定主意招赘莫郎入府,不如先答应此事,等到见到莫郎再做打算。
第二天下午,莫急打点好一切,意气风发的招摇过市,顺理成章的做了转运使大人的东床快婿。
到了晚上,徐府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等候新女婿登门。徐有得坐高堂,新人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莫急此时早已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只想着洞房花烛夜你侬我侬,哪里会知道新房之内,早已埋伏了一班人马。
等到莫急酒酣耳热,意气风发的走进新房,忽然从两侧门后面走出七八个健妇,一个个手持竹板戒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打。莫急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被打的鼻青脸肿,叫苦不迭。
情急之下,只能大声痛呼,实在受不住了便大喊:“娘子饶命。”
只见屋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别打了,押他过来见我。”
七八个健妇扯头发,拽耳朵,托死狗一般将莫急拖到新娘面前。
金玉奴则自己摘了盖头,恨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到底是谁?”
莫急艰难的抬头一看,床上正端坐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已故的发妻金玉奴。此时莫急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的说道:“鬼啊!有鬼。”
众人都笑他胆小如鼠,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他莫急正是心中有鬼,这才看人像鬼。
金玉奴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恨声道:“莫急,你这忘恩负义,负心薄幸的小人,当初你一清二白,入赘我家,奴家一心为你铺路,耗尽家财只为供你读书,也算望着你为官做宰,奴家跟着有光。
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全然不念及结发之情,竟然将奴家推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天可怜见,叫我义父救我于生死一线,收为义女。倘若奴家真的淹死江中,葬身鱼腹,你就真的能心安理得再娶新人?
你这般狼心狗肺之徒,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莫急又急又愧,只是磕头求饶,又想着到底是夫妻一场,情分或许还在,连忙拉着金玉奴的腿苦苦哀求。
金玉奴不为所动,叫侍女取来一面镜子,当着莫急的面摔碎于地,指着碎了的镜子说道:“莫郎,夫妻一场,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要是能将这面镜子复原,我就与你复婚,如若不然,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莫急看着碎成渣的镜子,苦笑摇头,灰溜溜的走出新房,从此在徐府为奴为婢,夹着尾巴做人,再不复曾经的年少轻狂。
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
又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只可惜往往都是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