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章
十七章
白水洲作为修真界最富庶的地方,主城繁华程度不下于九华城,但又因它水路四通八达,比之九华城多了几分水乡的秀美。
巫麟第一次来到这么美丽的地方,城内青瓦白墙的屋檐绵延不绝四面环水,他站在青石板桥上兴奋地看着桥下摇曳往来的乌篷船,对他来说,见到什么都很新奇。
上次在九华城,他也是这样,顾月时没再像上次那样催促,从容平静的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看着桥下微微荡漾的水纹。
好山好水养出来的人也灵秀,白水洲街头走动的即便不是修真者,容貌气度也比别的地方更出色,因着天时地利缘故,这里的人几乎生来便有底气,不必为了生计发愁,因此无论说话行事总是慢悠悠的,就连走路也不疾不徐,时光流逝的速度在这个地方仿佛陡然减了速。
若不是为了修炼,其实顾月时倒很想在这里养老,买个独栋小院子,养猫养狗养鸟养一切能养得小动物,然后门前种花种草种所有好看颜色的植物,每天太阳升起起床,然后无所事事喝一天茶,天黑就洗漱上床睡觉。
这样的生活虽然过于安逸,可贪图安逸本来就是人之常情,顾月时就喜欢着这种一眼就望到头的日子。
巫麟是个没什么生活情趣的人,他只是单纯觉着这地方他没见过,只要没见过的就是好玩的,因此当他看够了小船回头看向顾月时,见他面色沉静眺望着远方绵延山峦,心头一动。
“师尊,你在看什么?”
顾月时回神,轻声回道:“我在看人。”
“人?”巫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另一座桥上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比他的师尊更好看,不知有什么可看的。
顾月时知道他不懂,敛回视线道:“我带你去逛逛别的地方。”
“好!”巫麟欢喜,故意牵了他的手顺着石板阶往下走。
顾月时虽然直觉还想甩开,可想起之前巫麟满眼受伤恼怒的神情,生生忍住了,也学巫麟在家里没享受过亲情,所以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温情,要是他也那么不近人情,他或许会更难过。
师徒俩不觉也放满了脚步走在白水洲的街道上,顾月时照例是给他买了很多好吃的,白水洲做甜品一绝,各种枣酥栗子糕不仅外观精美,而且甜而不腻唇齿生香,连顾月时也喜欢。
巫麟捧着一大包零食边走边吃,时不时地还会塞一个给顾月时,看起来真的像个普通的人类少年。
顾月时看他笑得开怀,心情不禁也放松下来,渐渐地竟习惯了巫麟手心令他不适应的高温,其实热一点也不错,至少没那么冷了。
等天快黑他们才回到林家,林家的管家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头,他提着灯笼迈着沉甸甸的步伐为他们开门,边走边咳,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
眼看他要摔下,顾月时伸手扶了一把:“老人家,当心。”
“多谢真人,咳咳……”老管家站稳后忙着道谢,可说不上一句话又开始剧烈咳嗽,像是随时都会抽过去的样子。
顾月时不忍他在寒风中操劳,便劝道:“我们自己认路可以回去,老人家还是回去歇着吧,冬日夜风露重。”
“不妨事。”老管家边咳边说,“我家小姐再过几日便要生产,我不放心啊……”
巫麟撇嘴道:“她生孩子你操什么心,你连走路都费劲!”
顾月时责备的捏了把他的手,示意他闭嘴,这小混蛋天天嘴巴没个把门到处得罪人,“林老爷对夫人那般上心,一定会准备妥帖的。”
毕竟看林迟那个样子也挺紧张林夫人的,虽然他在魅妖那边是个人渣,可应该也没丧病到不管妻子死活。
谁料老管家听了他的话后反应激烈,冷笑着说:“他?”
“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我家小姐如今走投无路,他怎会管她死活!”
“说不定,他还巴不得她……”
接下来的话老管家没说完,因为情绪过于剧烈咳个不停,顾月时怕他真的抽过去,抬手放在他的后背上,渡了些真气过去,好让他不那么难受。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真真沁凉,老管家咳得少了些,平静下来后继续道:“多谢真人。”
“无妨。”顾月时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您方才说,夫人她走投无路是何意?”
他心里隐约有了点猜测,虽然不该他多管闲事,可既然已经知道了,什么都不做袖手旁观也不符合他多年受到的现代教育。
老管家许是很久没遇到愿意听他说话的人,四下观察后带着顾月时和巫麟去了他的房间,关了门点灯坐下后才开始细说。
原来当年林老爷还未去世的时候,为了给自己唯一的女儿寻个可靠的夫婿,曾亲自广贴告示征婚,只要年纪相当相貌端正的男子都可以去报名应试,能得小姐青睐的都有机会成为林家的上门女婿。
林家在白水洲是首富,他名下巨额财富谁不眼红?他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谁娶了她,不就等于将整个林家财产握在手里?所以报名的人特别多,当时排队的人几乎站满了整整一条街。
这事当年顾月时也有耳闻,裴元心还曾开玩笑的说,要不是人家林老爷点名不要修士,他是一定要让顾月时和牧云巳去碰碰运气的。
就凭顾月时的美貌,去了妥妥的稳拿第一名,到时成了林家上门女婿,点星宗全门不就鸡犬升天了?
对于他的说辞,顾月时只有白眼以对,当他放屁。
别说林家不让修真者女婿,就是真的要,顾月时还不愿意去呢!
他是爱财不假,可也是有点骨气的,他内里多多少少有点直男无谓的尊严,觉得靠女孩子的家产度日简直就是废人,男人有本事就应该靠着自己的双手创造一切,给心爱之人一个安逸无忧的环境,让她不必为了生计操心。
顾月时虽没打算在这个世界结婚,可某天要真遇到了喜欢的姑娘,也是希望自己能给她安全感的,所以上门女婿什么的,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老管家继续往下说。
报名的人太多,可经过层层筛选考察,最终能走到小姐闺房之外的人只有区区十人,而当时被林小姐一眼相中的,自然就是现在的林老爷,林迟。
“我家老爷那时是真满意,以为遇上了难得一见的良材美玉。”老管家抬起枯瘦布满青筋的手擦拭浑浊的眼泪,“可谁知……”
“那齐敛并非良人,他只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纵有万般才华,可心脏的人,怎么都上不得台面的。”
“他起初对我家小姐也算体贴,处处呵护,还自愿改了姓名陪伴在侧,同老爷说此生绝不负她。”
“可谁知自打我家老爷离奇过世,小姐有孕后,他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后头的故事也很好猜。
齐敛,也就是现在的林迟,在林家当家人死后彻底没了掣肘,渐渐地便暴露出他的野心,用最快的速度抢夺控制了林家所有名下的商铺产业。有些林家旧人不愿服他,便被他带了打手赶了出去,很多人为林家操劳一生,结果却落个身无分文的下场。
林家小姐原本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学着经营理财,林老爷头脑更灵活,为人处世处处公道,对待林家旧人也是顾念旧情,从不苛待,林家大半生意本来是在她手上的。
可是后来怀孕,她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也不济,大夫来诊断说是胎相不稳,需要卧床静养,她不得不暂时放弃手头的生意,将它们移交给了林迟。
也正因为她逐渐退出生意场,让林迟钻了空子把持了整个林家,这才导致了他后来原形毕露,因为这世上再没人能束缚他了。
“我家小姐心知上了贼船,可也晚了……”老管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前几日同我偷偷地说,她感觉不好了。”
“那畜生近来对她越发苛待,不许她见外人,也不给请郎中看脉,竟像是由着她生死。”
巫麟轻哼一声道:“难道你们林家上下竟找不到一个护着她的?”
顾月时道:“他既然敢这么做,必定是已经将林府所有曾经的仆人都赶出去了。”
“正是。”管家擦干眼泪说,“老爷在时的那些人,死的死卖的卖,这些年不知不觉都被他处理了,小姐那时整天忙于生意,不曾注意到宅院之事,只听他说有的老人年纪大了要还乡养老,以为他们是自愿的。”
“如今整个林府上下,就剩我一个了。”
顾月时想起早上出门前林夫人被两个丫鬟簇拥带走的场面,现在想来,好像那林夫人的确像是被挟持的样子,只是他那时只顾着摸清她的来意没注意到。
“我不敢入睡,就怕小姐万一要生,她身边没有一个能信得过的人,可不就由着那畜生糟蹋?”老管家提到这事又开始抽泣,“老爷生前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不在了,我若护不住小姐性命,将来可怎么去见他……”
巫麟轻嗤道:“怪也只怪你家小姐当年识人不清,如今一切都是自找的。”
“巫麟!”
顾月时斥他,“谁教得你这般无情冷血!?”
巫麟被他厉声斥责,脸都涨红了,他不敢相信一向待他好的顾月时会真的为了外人凶他,怒道:“本来就是她们自找的!”
“你不是也说过,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吗?”
“就像我被巫玄追杀,这世上本来就弱肉强食,谁叫她轻信旁人?”
说罢,他起身冲出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顾月时被他气得头疼,这小王八蛋给他点好脸色就开染缸,说话一点不看场合,回身对老管家说:“对不住,老人家。”
“我家徒儿被我惯坏了,您别介意。”
“夫人的事,在下虽帮不上忙,可既然我在林府,绝不叫她性命不保,您请放心。”
人家的家事他无权管理,可林夫人的命他还是可以保住的,委托者和受托者不可产生私密连接,但这种人命关天的事,顾月时绝不会坐视不理。
老管家听了他的话,当即要下跪给他磕头,被顾月时及时拦下,叮嘱几句后才起身离开。
巫麟不知跑去了哪里,顾月时回到客房没找到人,独自坐在屋里叹气。
小王八蛋,真是被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