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最不可能的人
池田志和说到做到，隔了仅仅一天，纪允炆带着解颖秋几人来到了约定的酒家里，就在最深处的雅间里看到了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怒目圆睁的一个源和国人。
这位想必就是源和国驻大炎大使，美滕盛政了。
“大使阁下，需要我自我介绍吗？”
“燕王殿下，我需要您为这无礼的行为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美滕盛政几乎是把“我很生气”四个字写在了脸上，他瞪着纪允炆，严肃地说道：“这是大炎朝廷的行为吗？这是对我国的挑衅！”
“就挑衅了怎么着吧？”纪允炆拉了张椅子正对美滕盛政坐下。
“你是打算继续打官腔装傻，还是干脆点把该说的都说了？”
美滕盛政一愣，先是直视着纪允炆的眼睛，随后又带着杀气看向了池田志和，但没等他开口，池田志和就先耸了耸肩——
“我刚刚就和您说过了，美滕阁下。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告诉燕王殿下了。”
“叛徒！你背叛了源和国！”
“也许吧，但我的师父说过：只要价钱合适，没什么事情是我们这类人不能做的。”
“无耻之徒，果然当初就该——”
“停一下，停一下。”纪允炆没让美滕盛政继续发泄情绪，现在姬世恢还没醒过来，朝中暗流涌动。纪允炆必须尽快查出真相。
如果这是美滕盛政等人私底下的小动作，那么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如果这背后有源和国的参与，那么纪允炆就亲自去一趟源和国。
如果这其中有大炎自己的家贼作祟，那么就很需要姬昭来决断或是等姬世恢醒过来了。
“事后你要怎么破口大骂都可以，但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刺杀陛下的行动，谁是幕后主使？”
美滕盛政看着纪允炆，没有说话。
“不打算说吗？”
“我是一个有尊严的武士，和那个小人不一样！”美滕盛政怒喝一声。
要不是他正被严严实实地绑着，不然纪允炆真觉得他会大吼一声扑上来。
“要杀要剐尽管来吧！”
“好吧。”
对于预料之中的回应，纪允炆相当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随后起身。
“莺儿。”
阮莺应声上前，无言地取出了一包药粉撒向美滕盛政，动作和神态都相当随意，甚至丢垃圾可能都要正式一些。
“哼！我等在故乡就已经接受过严格的训练，只凭药物是不可能”
美滕盛政很有骨气的发言戛然而止，几乎是一瞬间，本来还怒发冲冠的他变成了一副没睡醒般的样子，双眼无神地四处看着，没有一个固定的焦点。
“现在告诉我，刺杀皇帝的行动，谁是幕后主使。”纪允炆一边惊讶于阮莺的这药粉比传说中的吐真剂还好用，一边再次问道。
“是大炎的一位大人。”美滕盛政近乎嘟囔地说着，虽然模糊，但好歹能够听清他的话语。
“他说只要我们能够杀死皇帝，等他夺得皇位之后，源和国将会得到大炎最高规格的礼遇。”
“他是谁？”
“不知道，我们没有直接与他见过面，他通过仆役向我们下达指示，每一次的仆役都不是同一个人。”
“刺客只有你们的人吗？”
“我不知道。”
“源和国是否牵涉其中？”
“不，这是我们私自进行的决断，还没有告知国内，杀手也是我们直接从国内雇佣的，日皇陛下并不知情。”
日皇是源和国的国君，据说现任日皇的一位妹妹早在多年前就以和亲的形式嫁入了大炎朝廷，但纪允炆并没有专门去了解。
“你对于幕后主使还知道多少？”
“他很有权势，而且他每次派来的仆役身上都有一股非常独特的香味，我很难形容那种香味。”
“香味？”
“是的，但非常淡，我接受过特殊训练所以勉强能够察觉到。”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纪允炆点头，而药效也恰好在此时消散，美滕盛政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句源和国语，随后便猛地睁眼，后怕地看着正沉思着的纪允炆。
虽然不是阮莺有意为之，但她的这个药粉虽说能让人变成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把实话全都说出来，但被下药的人其实全程都是清醒着的，只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也就是说：美滕盛政很清楚自己刚刚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招了。
“你，你们——”他咬牙切齿，但欲言又止。
“师父！他想自尽！”解颖秋眼尖，仅仅是美滕盛政表情的微微变化，她就察觉了后者咬舌自尽的意图。
纪允炆对于这人的死活是完全无所谓的，但为了避免闹出不必要的外交纠纷，他伸出手在美滕盛政脑袋上轻轻一按，后者立刻失去了意识。
随后，纪允炆转向全程淡定站在一旁的池田志和说道：“劳驾你再把他送回使馆。”
“那是另外的价钱。”池田志和相当理直气壮。
纪允炆也没说什么，取出一个钱袋子丢给池田志和；后者则是和上次一样认真检查了其中每一枚钱币，最后将多出来的钱重新递给纪允炆。
“我什么时候到您那去领死？”扛起美滕盛政之后，池田志和临走前不忘向纪允炆询问。
“把他送回去之后你到燕王府去，让管家找个地方把你关起来，等我回来再做处理。”
“明白了。”池田志和面无表情地点头，便扛着人离开了。
真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男人。
“师父，他要是跑了怎么办？”解颖秋看着池田志和离开，不解地问道。
一天前的事情，纪允炆花了好大功夫才和她说清楚，不过这也让她对于池田志和非常的没有好感。
这个人居然假借自己的脸去刺杀师父？！
若非师父不允许，否则解颖秋会直接在这里把池田志和杀了。
“不用担心，他跑不了。”纪允炆说不上来有多么信任池田，但就是这么觉得。
而且比起那个奇怪的源和国人，他现在有另外的对象需要去注意——
麒麟党已经翻不起风浪了，但姬世恢的敌人很明显不只有麒麟党的那些逆贼，大炎的皇室中依旧藏着心怀不轨之徒。
美滕盛政刚刚说的话里有用的信息不少，帮助纪允炆将搜索范围缩小了不少。
首先可以确定：既然敌人如此确信自己能在姬世恢死后夺得皇位，那么其身份一定是皇室宗亲。
源和国在大炎朝廷的外交政策中并不是特别重要的对象，但能够让一国使团全都为自己所用，那么这个人身份肯定不低。
姬世恢化茧之后一直在供奉龙帝的庙宇中，能够知道那座庙宇存在的人，不会是那些常年在外的藩王。
几个条件综合下来，纪允炆需要调查的便只剩下寥寥几人了。
其中最可疑的便是当今皇叔，担任鸿胪寺卿兼任国子监祭酒的姬季兴。
纪允炆曾出于好奇问过李炜和姬世恢：在当今大炎皇室之中，有没有武道修为上足够出众的人。
二皇子和姬旼虽然都很不错，但终归都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纪允炆想知道的，是大炎皇室目前有没有像大夏的元祺那样的高手。
天武卫整体实力虽强悍，但哪怕是身为首领的李炜也不过是接近大宗师的水平，倘若堂堂大炎在尖端战力上只有这种程度，那未免有些难以置信。
他得到的答案是：年近古稀、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像是个透明人的姬季兴，就是大炎皇室隐藏的大宗师。而且他这个大宗师非常的独特。
就像那位已故的艺术大家唐懋靠着钻研丹青之道获得了大宗师修为一样，姬季兴用大半辈子的时间皓首穷经，从圣贤书里读出了一身修为。
没人见过姬季兴动手，这个和善的老人好像永远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者形象。但据与他有过接触的武者说：当姬季兴严肃起来的时候，周身的那种压迫感足以让一流武者感到喘不上气。
姬季兴很少参与朝政，他虽然有鸿胪寺卿的身份，但具体事务大部分时间都是少卿在负责；而在国子监时，他也都是专心教导一批又一批学子，闲暇时便一头扎进文章典籍里。
由于年纪大、辈分高，又没担任什么要职，因此朝中许多年轻些的臣子甚至从来没在朝堂上见过这个老人。
本来纪允炆是完全怀疑不到这个人头上的，虽然没亲眼见过，但从旁人的形容来看姬季兴大概是最没可能参与到针对皇位的斗争中的人了。
但，万一呢？
之前在宋国的时候，不也有一位将自己在所有人眼里伪装得无心权位的野心家吗？
姬季兴执掌国子监多年，朝中不少官员要叫他一声老师；而他终归是鸿胪寺的最高领导者，要和各国使节暗地里进行沟通也并不困难。
最重要的是：他是大炎皇室目前唯一的大宗师，这份实力能够说明很多东西。
可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图什么？
的确，大宗师的寿命远远长于凡人，可那是对于正经走武道之路的武者而言，像是姬季兴和唐懋这样另类的大宗师虽然有修为在身，但身体终究没有经过淬炼，寿命不会太过夸张。
就算坐上皇位，姬季兴也当不了多久的皇帝，更何况姬世恢现在声望如日中天，他继续当皇帝对于整个大炎都是众望所归。
姬季兴一生未娶，更不可能有子嗣，那么他争夺皇位是为了什么呢？又为何要挑在这种时候出手？
要知道，姬季兴这辈子有不止一次机会出手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完全没有必要隐忍这么久，就算是为了等麒麟党覆灭，也无法解释他一直以来将自己在政治漩涡中边缘化的作风。
如今麒麟党虽灭，但姬世恢的声望早已无人能及，就算他暴毙，动乱时期监国的太子也广受称赞。再不济在外领兵的二皇子在军中也有不少支持者。不论如何这个皇位都是轮不到大多数人看来和政治无缘的姬季兴头上的。
看来自己有必要去和这位老人家聊一聊。
纪允炆已经厌倦了各种暗地里的博弈和斗智，之前歼灭麒麟党的经过告诉他：以他的武力，遇到事情直接掀桌很多时候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师父？”见纪允炆沉默半晌，解颖秋凑到他眼前，好奇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我们去一趟国子监。”
“国子监？那些书生读书的地方？”
“对。”纪允炆点头。
和出身皇室的阮莺以及在文氏家族度过童年的文裳卿不同，解颖秋从未接受过任何系统的教育，都是跟在纪允炆身边的那些年被他东一点西一点地教了不少东西。
“您对于幕后黑手的身份有头绪了？”
“有了，虽然我很希望自己猜错了。”纪允炆叹了口气。
姬季兴桃李满天下，虽然几乎不曾涉足政坛，但确实是个德高望重的人物，大炎境内不少士子研习的都是他编纂的书籍。
希望和程仲谋一样，是一个误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