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万寿无疆
突然出现的这个人,身穿一件带有浓重暴发户气息、珠光宝气的龙袍,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满是上位者的高傲神色。
如果大炎给出的情报属实,宋国国君并没有武道修为的话,那么这个人在纪允炆看来可就有点年轻力壮得过分了。
身材高大挺拔,面色红润声若洪钟,两鬓只有区区几缕几乎不可见的白发,让纪允炆来判断的话,这个人最多不会超过四十五岁。
嗯,倒也确实有几分帝王相——纪允炆依旧保持看戏心态,悠哉地坐在屋顶。
下边那么多人,就是没有一个注意到他的存在。
不过也是,这种情况下,也没人会莫名其妙抬头向上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突然出现的、身穿龙袍的中年男人身上。
“父皇天命所在洪福齐天,儿臣贺喜父皇病愈!”二皇子也不知道是演技炉火纯青还是真的在看到皇帝痊愈后大喜过望,在众人都还愣着的时候,率先跪下去祝贺他父亲病愈。
庐卫们也立刻解除戒备,朝皇帝行大礼。
按理说在场的也都是老戏骨了,这种已经慢了一步的情况下更应该赶紧有所表示,但他们却都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见了鬼一般的表情看着那个穿龙袍的人。
“陛,陛下?”丞相杵着拐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颤抖着,他看着皇帝,嘴唇开合,却没有说出任何有意义的话语。
“朕身体还硬朗,让爱卿失望了。”皇帝讥讽地笑道。
丞相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遭受毁灭性的冲击。
他和皇帝相识已有五十余载,虽说现在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只是他用来自我保护的一层外壳,但他也确实已经是快要古稀之年的老人了。
皇帝可还比他年长三岁呐!
可为何此刻看上去如此的精神抖擞,如此的年富力强?
莫非——
“老臣恭贺陛下超脱凡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在震惊中,丞相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这世上,一个人要怎样才能做到实际年龄七十来岁而且还荒淫无度了大半辈子的同时,依旧拥有不过四十几岁的外貌和活力呢?
很简单,成为一个武者,而且是修为不低的武者。
可,怎么会这样?在过去的五十多年里,他二人一直君臣相伴其乐融融,皇帝从来没有显现过任何武道修为,也没有展现出一丁点的武道天资。
总不能就在这生了病之后的区区半年时间里,突然真的就像二皇子说的那样洪福齐天,一朝入道脱离凡尘了吧?
这太扯了!
虽然武道修为能给身体带来巨大的益处,让武者们在实质上不再是凡人,但踏上武道之路这件事本身,对于一个人的精力、活力就是有要求的。
一个七十岁的病人根本没法踏过那道门槛。
若有外力相助,那么这件事也是可以做到的,可光是“有外力相助”这件事就比七十岁的病老头一朝入道本身更不可能。
你是打算告诉我有一个至少大宗师水平的武者为了皇帝散尽修为,用自己的命换回他的命?还是说传说中曾指引了武祖的仙人们再次现世,选择了赐福和指引这个人君?
伺候这个男人五十多年了,丞相很清楚皇帝压根就算不上那种程度的圣主明君。
可若不是这样,皇帝此刻的状态就没法解释了,回光返照都回不了那么狠的!
丞相想到的,另外几个今日赶来准备“分家产”的皇亲国戚自然也想得到,尽管实在难以置信,但面对眼前的事实,他们也只能在震惊中赶紧跟上丞相的脚步,向皇帝跪拜。
“天佑大宋,陛下洪福盖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是几个皇亲国戚,然后是在场所有人一同齐声高呼万岁,连纪允炆都觉得这呼声震耳欲聋,让他有些想要捂住耳朵。
从皇帝身上他确实能感知到不属于凡人的气息,但他也很确定那不是武者该有的气息,至少不是寻常武者。
好熟悉啊,我是在哪遇到过来着?
回忆着自己究竟何时在何处见识过这股诡异气息的同时,纪允炆还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七皇子在哪?
皇帝都出来了,那一直以来被大伙认为“挟天子”的七殿下,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哈哈哈哈,带兵进宫,还在宫里见了兵刃,还打算和朕的禁军动手强闯内廷,都是朕的好儿女啊!哈哈哈哈哈!”皇帝大笑着,但下方跪着的人们却冷汗直流。
本以为半年都没见着皇帝,七皇子今日又突然调动所有庐卫,那么皇帝肯定是已经命不久矣甚至被“秘不发丧”了,谁知道这个人不仅还活着,还超脱了凡人返老还童了!
自己今天这副着急分家产的模样,岂不是都被看在眼里?
接下来,他会如何处置我们?
虽然很难说得上是一个好皇帝,但终归是御宇四十余载不曾被撼动半分的皇帝,跪着的这些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个人内在究竟有多么狠毒。
太子是怎么死的?说是突染恶疾不治而亡,但谁都知道是常年活在皇帝的猜忌和迫害中终日提心吊胆,最后郁郁而终,堂堂一朝太子病重甚至身死的时候,满朝文武、皇室宗亲连一个敢去探望的都没有。
太子死了这么多年东宫依旧无主,为什么?明面上是皇帝哀痛过度、思念儿子心切,因此无心立储,但实际上的道理别人不懂,身处核心的这几人都是懂的:这个老东西,纯粹就是不希望看见任何人有任何分自己权的可能。
这就是为什么,众人会那么急着要确认他是不是真的病得快死了。
随便谁当皇帝都好,只要不用继续在他手下担惊受怕过日子,一切都可以商量!
可现在他还活着,还活得很硬朗。
就像是唱了一出装病的大戏,看完了所有人的丑态之后,精神焕发、心情愉悦。
“父皇,儿臣已有半年未能得见圣容,七弟又终日占据皇宫不让儿臣觐见,儿臣担忧父皇安危,故而带领护卫前来救驾,绝无二心啊!”三皇子演技终究是差了点,没能声泪俱下就算了,感情也不算太真切。
“父皇,儿臣派人遍访天下名山古迹,求遍各大宗门,为您寻得许多仙药,今日正是打算进献于您以疗愈龙体啊。”柳驸马早有准备,一边说着,一边从仆从手上接过一个精致的盒子。
其他人也都早就留有后手,此刻纷纷开始向皇帝表忠心。
且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先撑过这一次风波再说。
“老七,呵呵,老七啊”听众人句句不离七皇子阻碍他们面圣使得他们不得不产生怀疑,皇帝冷笑起来。
“老七是个好孩子,可惜了,可惜了。”笑了一会儿,皇帝摆出一副很遗憾的模样摇头叹气道:“他要是别那么心急啊,朕倒也感念他能给朕演那么多年孝顺儿子了。”
这话一出,虽然没挑明,但大伙也差不多猜到至今没有露面的七皇子究竟是什么下场了。
今日将庐卫全部调入皇宫的,大概并不是如众人所料想的那样是七皇子在为了夺下皇位做准备;下达调令的,应该是皇帝本人。
至于为什么要把这支宋国名义上的最精锐部队全数召集起来?
这不觊觎皇位的“孝子贤孙”们都到了吗?一个个的还带着兵呢!
一时间,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不祥的寂静充斥在每一寸空气中。
而这个时候,纪允炆也终于想起来自己究竟在哪见到过此刻萦绕在皇帝周身的那股气息了。
哦是这样啊,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能在这里见识到那伙人的余孽,正好,这下我又有一个必须得弄死你的理由了。
多年前剿灭火镰教的那场大战,纪允炆确实参与了,只不过他并不记得当时尤雪是否与他并肩战斗而已。
而作为一个恶名昭彰的邪教,火镰教自然也执着于追求永恒的生命,为此捣腾出了不少毛骨悚然的仪式。
其中最成功的一种,是将作为祭品的活人的生命力嫁接到另一人身上,让那个人延年益寿、重返青春。
当初火镰教的教主靠着这个仪式以及别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功法、药品获得了夸张的生命力,一度让纪允炆觉得很像是在秘境中遇到的妖异,而为了弄死他也费了纪允炆不少功夫,是少有的能让纪允炆觉得“麻烦”的战斗。
听说那个仪式,祭品与献祭对象之间关系越亲密,效果就越是显著。
倘若这个说法是真的,那么纪允炆大概明白皇帝今天把自己这些至爱亲朋全都设计吸引到皇宫里来是为了什么了。
眼光放大一点,今天全部庐卫都被召集进宫了,这些人哪怕不是武者,生命力也比普通人强大得多。
不过,他上哪知道的这个秘法?
纪允炆皱眉,除非他记忆混乱了,不然当初他可是和另外几个老家伙一起花了不少功夫追杀火镰教余孽的,怎会让这个邪术被传下来?
看来还不能急着弄死这个皇帝,得先好好审一审。
纪允炆琢磨着,也不再坐着看戏,而是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
这些个皇亲国戚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但宋国还是必须要乱起来的,不然让这么一个本就风评不好,现在还学会了这等邪术的人继续当皇帝,老百姓还活不活了?
离开皇宫,纪允炆直接来到了大炎使馆,见到了这里的主官。
“大人有何吩咐?”主官知道纪允炆的身份,因此很是恭敬。
“传信给晁正,让他立刻起兵,不用再等李炜了。”
“大人,这——”
“没时间了,宋国立刻就会陷入无主的混乱状态,让他抓紧这个机会。”考虑到这种大事,晁正要是直接听了纪允炆的命令可能会有麻烦,纪允炆便补充道:“告诉他按我说的做,事后要是有人追责,就让那个人来追责我。”
“遵命。”主官点头,立刻安排属下送信。
“动作要快。”
“是!”
大炎使馆立刻启用了飞马报密信给皇宫的传信机制,不一会儿信使便飞马朝京城大门冲去。
“你这使馆,有多少守卫?”
“有我大炎玄武卫五十人,皆从各军抽调而出,身经数十战。”
“很好,让他们提高戒备,从现在开始除了你们完全信得过的自己人,连只苍蝇也别放进来。”
“是!”
说完,纪允炆便离开使馆,重回宋国皇宫。
远远的,他就能察觉到笼罩皇宫的那几乎肉眼可见的邪气。
已经动手了啊——纪允炆倒完全不为那些被献祭了的皇亲国戚感到惋惜,一帮身居高位却完全不为民着想的寄生虫而已,死就死了。
轻车熟路进入皇宫,纪允炆很快就找到了皇帝。
还是那个宽阔的广场,只不过现在,不论是衣着华贵的皇亲权贵,还是重甲披身的庐卫全都倒在地上,正在肉眼可见的变成干尸。
大量若隐若现的金色光绸不断从干尸中溢出,在空中四处飘散,随后又被那唯一站着的人吸收入体内。
身长八尺、目若朗星、面似冠玉,两道剑眉高昂地挑起,确实是贵气十足的相貌。
这位看上去与纪允炆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此刻张开双臂沐浴在这大量的金色光绸中,享受着这庞大的生命力。
是了,这才对,这才是他应得的!
他是天子,是皇帝,是这天下最高贵的人,是凡世间至高无上的神!
他怎么可能受困于区区岁月?又怎会因区区肉体的衰老而风华不再、精力衰退?时光的流逝是凡人无可抗衡的灾难,而他不是凡人!他怎会屈服于年岁!
他应该万寿无疆!
“都说虎毒不食子,看来,人心终究是比野兽要狠毒一些。”纪允炆轻飘飘地落到广场上,一时间不论是阴暗的邪气还是那熠熠生辉的生命力,全都像是有了自我意识般忙不迭地避开他。
“汝是何人?”皇帝高傲地看向纪允炆,看向这个陌生的闯入者。
“既见本神,为何不——”
“我待会尽量收着点力,你呢——”纪允炆打断了皇帝的话,顺便松活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就趁着我揍你的时候,好好组织一下语言准备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