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们改悔罢
从各个角度来说，宋国都是一个很“尴尬”的国家。
这个国家能够存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它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意义”的国家——不论是地理位置还是自然资源，都属于让人完全提不起劲侵略的类型；
同时，因为周边的国家要么是乾国这样的新兴豪强，要么是大炎这种历史悠久的霸主，所以同样几乎没有对外扩张的可能。
进一步说，虽说土地还算肥沃，可用于耕种的面积也还算足够，但因为整体的地形比较崎岖，各类资源又相对匮乏，所以即便是出了个有为之君，也很难让国家富强多少。
因此，这个国家的存在就显得既没什么意义，又多少有些尴尬。
要知道同样是国小民寡，庄国好歹还有文氏一族这样的武道豪强坐镇，并且因为临海，所以实际上的发展空间并不小。
宋国是真的什么也没有。
而这个国家之所以存在，根据记载是因为许多年前大炎的一场农民起义，当时被地方官的横征暴敛逼得实在活不下去的平民百姓们揭竿而起，这份怒火在短时间内席卷了当时的数个州郡。
届时的大炎正陷入和西方所谓“圣战军”那旷日持久的战争之中，虽然成功在起义烽火点燃更多地区之前将其控制住，但也没法调集更多力量彻底将之剿灭。
于是，这些地区就由起义军们建立起了自己的国家，也就是宋国。
事后，大炎朝廷经过多方利益的权衡，做出了“对这样一个众志成城的国家发动攻击是很危险的”这样的判断；另一方面，农民起义的爆发也是因为忙于战争的大炎无暇顾及边远地区的管理，由此导致了地方官员的腐化堕落。
再加上本身并不是什么太重要的地区，因此出于补偿心理以及战略上的考量，大炎朝廷就接受了这个小国家的存在。
这一举动曾被部分国家视作大炎的外强中干，但他们的挑衅很快就得到了大炎的铁拳作为回应。
大炎在东方世界的霸主地位并未动摇，但宋国还是保存了下来。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宋国，已经是第三代国君当政，朝政也好国内民情也罢，早已不复当年建国时那般生机勃勃、前途无量的模样。
如今的宋国朝廷，活成了曾经逼迫他们的前辈不得不放下农具、掀起反旗的模样。
建国时的种种情景，在百姓之中也已经变成了老人们挂在嘴边的“从前的好日子”。
因此，大炎朝廷做出了判断：时机已到，该收回这一片失去的国土了。
与这片土地实际上的战略价值无关，而是单纯出于“大炎的国土一寸也不能少”这个政治目标而发起的行动。
光明正大的军事入侵终究不太合适，那么就用一些比较阴险的手段，让这个国家成为大炎的囊中之物吧。
晁正的任务其实并不只是假扮山贼作乱，进一步让宋国的情况恶化。
从根本上来说，他要做的事情其实和当年的起义军首领一样，只不过这次他不是要自己建立一个新国家，而是要引导人们主动投向大炎的怀抱。
“嚯，是这样啊。”纪允炆已经放开了晁正和他那个小兄弟，盘腿坐在一边听他解释。
晁正也很听话的没有做任何小动作，他正襟危坐，尽可能将自己这个从小就没怎么念过书的武夫的口才发挥到极致，把事情说清楚。
并不是说他没有骨气，而是因为如果他现在选择嘴硬，那么他和他这些兄弟大概都会被剑尊埋在这里。
他当初带着兄弟们离开故乡的时候，是在父老乡亲面前夸下了海口的，要是半点功名都还没建立就折损了人马，他这辈子大概都没脸回故乡了。
另一个原因，是他曾经听到的一些传闻：剑尊纪允炆很可能和大炎的皇室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些外人知道的关系。
再加上他对剑尊性格的判断，因此他相信纪允炆那句“我保你”不会是空话。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朝堂的大人们就算还有什么别的考量，也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知道的。”晁正自己又好好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已经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剑尊对于这些信息是否满意。
“嗯嗯，我信你。”纪允炆示意晁正不用紧张。
像他这样负责在最前面办事的人，一般也确实不会知道太多东西，这一点纪允炆还是明白的。
“那么现在，第二个问题。”纪允炆说着，将肖不弃当初给他看的那封信中的内容向晁正复述了一遍。
着重强调了阴山郡的山贼是如何的灭绝人性、禽兽不如。
“这些是真的吗？”
“不要想着撒谎哦，你的态度可是会直接决定你和你弟兄们的生死。”纪允炆伸出一根手指，开始画圈。
与此同时，晁正感到眉心一阵不祥的刺痛，好像有人用剑顶住了他的额头，下一刻就会刺进他的脑袋。
他眼神快速扫过弟兄们，发现所有人都和他一个反应。
“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聚气成刃隔空杀敌？！”晁正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光是能够直接凝聚真气化作兵刃，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证明；而能够聚气成刃后气刃离体，通常来说更是只有一流高手能够做到。
现在，纪允炆不仅聚气成刃，气刃离体不散且依旧能威胁晁正这般武者的性命的同时，还能在足足五十步的方圆范围内，同时威胁他们五十号人。
这就是大宗师吗？！
“你这人，比起害怕居然是先觉得惊喜啊。”晁正的反应让纪允炆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
“不，不好意思，因为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高超的技艺。”晁正一个八尺壮汉脸一红，竟然有些害羞起来。
“这样啊。”纪允炆眼珠子一转，笑道：“你要是老老实实配合的话，没准我心情好了，会教你这个哦。”
“真的吗？！”晁正一个激动，差点没直接给纪允炆磕一个。
连带着他那些弟兄们，也都开始两眼放光。
“看你表现咯。”
“明白！”晁正点头。
随后，经过一番大概是在组织语言的思考，他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那封信上所说的，确有其事。”
“但，那不是我们。”
“我们的任务是要带领宋国的百姓起义，因此自然是要成为能让百姓传颂和追随的‘义贼’角色，断不可能去做伤天害理之事。”
“剑尊所说的那伙人，我也知道，他们两年前突然出现，势力发展得极快，而且确如剑尊所说的那般无恶不作、闹得阴山郡民不聊生，有的地方甚至数十里不见一户人家，许多村子都成了荒村。”
“他们最初打着我们的旗号做事，后来又公开与我们为敌，至今已经发生了数次冲突。”
“不过好在他们人数虽众，却大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但势力实在太过庞大，因此现在双方也是势均力敌。”
“百姓们是分不清双方的，他们在外面胡作非为打家劫舍，搞得我们的名声也一块变臭了。”
“本来差点就能带领百姓掀起义旗，完成任务了。”晁正说着，叹了口气道：“功亏一篑啊，这下又是要解决掉他们，又是要重新获得百姓的信任，不知道要花多久。”
“而且，这多出来的时间，宋国的百姓就要继续遭难了。”
“欸嘿，没想到你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官，也会关心这个问题啊。”纪允炆轻笑道。
“剑尊说笑了。”晁正露出一个豪迈的笑容，“我也是百姓家生，吃着百姓的粮长大的啊。”
纪允炆保持着笑容，但看向晁正的眼神却有些微妙起来。
随后，晁正感觉自己额头的那股刺痛消失了。
“那伙真山贼的老巢在哪，你可知道？”
“剑尊，您这是”晁正不解地看着纪允炆，他心里似乎知道了纪允炆想要做什么，但有些不敢相信。
大宗师是武道世界的传说，而传说是很少插手凡俗间的事情的。
其他武者倒也罢了，但大宗师几乎都是些完全超脱了俗世的存在，只要他们愿意，完全不需要和俗世发生任何联系。
“反正我也遇上了，就顺手处理一下咯。”
“多谢剑尊出手相助！”晁正向纪允炆深深一拜。
“繁文缛节就省了，反正我看你也不习惯那个。”看着晁正那有些生疏的行礼，纪允炆洒脱一笑道：“你们准备准备，我回去交代点事情，咱们就出发。”
“明白！”晁正站起身，随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山头说道：“今夜子时，我带着兄弟们在那个山头等您。”
“知道了，去吧。”
回到队伍之中的纪允炆，先是安排好了自己的三个徒弟。
他本打算带着她们三个去练练手，但还是放弃了——现在三人的修炼都进入了新阶段，那么还是专心在修行上比较好，不用那么急着参加到实战中去。
至于姬旼，纪允炆不确定她对于大炎朝廷在宋国的布局知道多少，因此也就不打算把这事告诉她，只说自己要去履行和别人的约定，她大概不会多说什么。
李炜那边，纪允炆则是把从晁正那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竟有这种事？！”知晓了各种事情的李炜是一脸的震惊，显然他并不知道另一伙山贼的事情。
宦官不得干政是大炎铁律。因此他虽然是皇帝近侍，也经常帮皇帝处理些事务，但一直都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对朝政不会过问太多。
皇帝偶尔会随意提及几句，但李炜一直都会懂事的把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情“忘掉”。
这也就导致他一直以为山贼在宋国内部胡作非为也是大炎朝廷计划的一部分，所以之前纪允炆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才会那么紧张。
没想到是那是另一伙人啊！
“剑尊愿意出手相助，老身在此谢过了。”
纪允炆会掺和这件事，李炜并不怎么惊讶；不过终究是给自家陛下的计划帮了大忙，他先代表主子谢一声不过分。
“不用谢我，反正也不费事。”纪允炆摆了摆手，“前方最近的镇子是哪？”
“从地图上看，似乎是一座叫做祁阜的城镇。”
“你们就在那等我吧，我办完事就过来。”
“明白。”
交代了事情之后，纪允炆一个闪身再次从队伍中离开了。
子时，晁正如约带着手下的弟兄们来到了纪允炆面前，这些人各个全副武装神情严肃，俨然一支实力强悍的精锐军队。
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伙山贼啊，你们之前就这样演戏？
算了，我估计老百姓也不关心这个——对于生活困苦的百姓来说，比起怀疑对方的身份，他们更倾向于记住对方带来的好处。
彼此之间没有太多交流，凭借着武者的体质和实力，一行人很快翻山越岭来到了一个山谷附近。
山谷的位置恰到好处，不离得近一些完全看不到里面的灯火通明，也听不到里面的嘈杂喧闹。
“这里就是他们的老巢了。”让弟兄们四散开来隐蔽后，晁正来到纪允炆身边低声汇报。
两人藏在谷口的一块巨石后方，观察着那建立有还算规整的木制外墙和箭楼的谷口。
外墙看上去不怎么坚固，箭楼也是一副随时会倒塌的样子，就连值守的士兵也完全不在状态，其中一个箭楼上的守卫甚至在打盹。
“他们知道自己老巢已经被你们发现的事情吗？”
好怀念啊，这种感觉——潜藏在掩体后方观察敌人据点，并制定攻入计划，这对于纪允炆来说都快变成久远得想不起来的回忆了。
“他们并未发觉。”晁正摇头，“这群人是完全的乌合之众，但人数相当多，而且背后似乎有别人在支持。”
“哦？他们也有靠山啊。”
还真就是“黑上必有保护伞”呗。
“这山谷还有别的出口吗？”
“之前让弟兄们侦察过周围，并没有什么发现。不过也不能确定。”晁正很严谨，确实是个不错的军人。
“让你的人在山谷周围埋伏，监视各条通道，防止他们从可能存在的密道逃走。”纪允炆下令道，“我从正面杀进去。”
“啊？”
这么霸气？！
“赶紧去吧，别到时候因为你们的疏忽跑了大鱼。”
“得令！”晁正是非常想和纪允炆一起杀进地方大营的，主要是想近距离看看大宗师战斗的英姿，不过大局要紧，他还是老老实实遵守了纪允炆的命令，带着兄弟们分散到了山谷四周。
“好了，那么——”
纪允炆直接离开巨石，然后光明正大地朝山谷的入口走去。
“什么人？！”值守的山贼终究还是有点职业素养的，在纪允炆距离大门只剩十步左右时，他们终于注意到了这位不速之客。
“站住！”箭楼上的山贼张弓搭箭，瞄准了纪允炆。
“我是来剿匪的。”
纪允炆双手叉腰，对于虎视眈眈的几个山贼不屑一顾。
靠着大宗师的修为，他这一句话响彻了整座山谷，紧接着，山谷内部明显变得更为嘈杂，开始有大量的脚步向入口这边移动。
“不过，我这人心善，并不打算就这么杀光你们，所以——”
“你们改悔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