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颗糖
骄阳灼烧,高二在夏天开始。
高二在老师家长口中就是高三的预备役,不仅学习难度加大,学习任务也变重,压力也一点点增加。
宋冬其他科都没问题,只有数学,她学得渐渐有些吃力,课后总是借温茉的笔记来看,但温茉因为选择走竞赛这条路,学得内容也早就不拘泥于课本,宋冬能够看的笔记有限。
她买了很多试卷和习题,打算靠刷题整理来更好地掌握知识。
不过,在一个午休,任宥来找到宋冬,说提出想要和她互相辅导。
宋冬和任宥还是走读,两人在上完晚自习还是会一起走,任宥将宋冬送到楼下看着她上去卧室灯亮起在离开。
走读生的午休是在班里的,宋冬吃过饭便会回到班里写题,如果困了就趴一会儿,不困就接着写。
这天,宋冬正写完一道题,抬头伸懒腰时,正好对上了斜靠在前门的任宥,他散漫不成样,那双眼睛似笑非笑。
“任宥?”宋冬惊讶地收回手,“你怎么过来了?”
任宥手里拎着两罐汽水走近,看到宋冬脸颊红扑扑,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将冰镇汽水往宋冬脸颊一贴,低笑,声音散漫清润:“教室这么热,怎么不开空调?”
汽水罐上带着细细小小的水珠,冰冰凉凉地贴到宋冬脸颊,她一个激灵,凉意顺着神经末梢在心口漾开,她有些不自在地接过汽水,掌心碰到罐身,一大片的凉将教室的暑气都驱散几分。
“我吹空调久了会感冒。”宋冬回答着任宥的问题,又指了指头顶的风扇,“开了风扇,吹着就不热了。”
“你怎么过来了?”宋冬又问。
任宥从裤子口袋拿出一个卷成筒的本子,朝宋冬晃了晃,冷白的指骨拿着,声音上扬:“给你送好东西。”
“什么?”宋冬放下汽水,从任宥手中接过本子,打开一看,才发现是数学笔记,不只是笔记,上面还有不同颜色的标注,以及不同知识点下的经典例题和不同解法。
“你这个笔记,也太全面了!”宋冬只是翻了几页,就忍不住感叹,做这些肯定要废不少时间,“这都是你做的吗?”
可任宥和温茉一样,都参加竞赛,根本不需要做这些笔记。
下一秒,任宥的声音就解答了宋冬的疑惑。
“我有个表弟也是高二,数学不行,我妈让我整理点笔记复印寄给他。”任宥低头拿起宋冬放到桌面的汽水,替她打开,又将从小卖部拿来的吸管插好,递给她,很自然地开口,“我听温茉说你数学有点跟不上,想着这份笔记可能能帮到你。”
“喏,先喝点,你脸很红,别中暑了。”
任宥眼底略带青灰,将汽水递给宋冬后打开了自己那一罐,冰凉的气泡水刺激着舌尖,他这才重新提起神,昨晚做这份笔记熬了一个通宵,上午一直在上课,只能趁中午来给宋冬。
宋冬接过汽水,小口小口喝着,最近任宥和温茉因为竞赛压力大,一直在特训,他们三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碰面,忽然看到任宥,她心里那汪泉眼又活泛起来,连带着脸也更红。
听到任宥这么一说,宋冬的心失跳一拍,占满水珠的掌心贴上脸颊渴望这片红能够消减几分,嘴上却是装作不经意地说:“有吗?可能刚做完一道大题燥热了吧。”
说完,边悄悄偷瞄一眼,看到任宥正在开汽水,应该没有在意,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还想和你商量件事。”任宥喝了口汽水,嗓音清冽。
宋冬喝着汽水,目光随着任宥的声音上移,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
任宥清清嗓,靠在桌子上,目光却落在窗外,隔着几棵绿树,他能看到对面他们班的课桌,眼底浮现一层笑意,藏着一丝紧张地开口:“想问问你有没有意向和我学习互助一下?”
“学习互助?”宋冬诧异,抬头看着任宥脱口而出,“你有哪里不足吗?”
任宥被她这句话逗笑,手绕到后面轻轻拉了下宋冬的马尾:“怎么,在你心里,我这么全能?”
宋冬自觉说快了,轻轻咬了下舌尖,硬着头皮点头,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口:“当然啦,任大英雄那肯定无所不能。”
任宥噗嗤一声笑出来,耳朵微微泛红,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宋冬额头,无奈地摇头来掩藏自己的羞赧:“你和温茉就会打趣我。”
“我参加竞赛后,主要精力都在理科这块儿,上次语文小测,我发现我错得更多了,文言文那里简直了,满江红啊。”任宥捂脸长叹,“所以我想,要不我帮你补数学,你帮我补语文,我们互补一下。”
宋冬听完点点头,欣然应下:“可以啊,不过什么时候呢?你们准备竞赛不是很忙吗?”
任宥沉吟片刻:“要不就午休时间?”
“可以,正好我中午也不睡觉。”宋冬点点头,“那需不需要和老师说一下?”
“嗯我到时候和老师说一下。”
学习互助的事就这样在吱呀作响的风扇中拍板决定。
老师听到两人要学习互助也没有多反对,因为高一时他们三人在老师那儿就足够出名,也知道他们一心只想提升成绩,挥了挥手就答应了,甚至还和其他同学宣传,提倡优势互补。
任宥还是一个人坐,旁边的课桌空着,因此两人补课的地点在任宥教室。
宋冬吃完午饭回到教室后,收拾收拾资料就从长廊走过去,那时候任宥班里的门窗都开着,不过她走进去,还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空调凉意,大概是刚关不久,头顶的一把风扇嘎吱嘎吱地吹,开着窗就能听到藏在绿叶里的蝉鸣和鸟啼。
有了任宥的笔记和每天午休时任宥的讲解,宋冬数学进步神速,同时她也将自己整理的文言文资料分享给任宥,给他分析句式,讲解实词虚词。
两人的声音在午睡的校园安静的教室轻轻浅浅响起,伴随着一两句调侃和玩笑,编织成高二暑气难消的梦。
偶尔有时,两人也会偷一下懒。
“宋冬,你要不要睡会儿?”任宥看到宋冬加重的黑眼圈,哈欠也是一个接一个,便说,“你趴一会儿,我正好做一套文言文,做完叫你。”
宋冬昨晚罕见地失眠,又做了几道数学题催眠,现在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听任宥这么说,点点头,双手交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趴下了。
任宥转着笔看文言文,当大致看完时,听到了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一扭头才发现宋冬已经睡着,面朝着他,一张小脸瓷白,睫毛浓密根根分明,阖上眼的宋冬更像一个安静的洋娃娃。
任宥眼底盛满笑意,头顶吱呀作响的风扇声让他皱眉,他抬头看了一眼,悄悄站起身准备去关了,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这风扇吵呢,吱嘎吱嘎的,吵得人头疼。
他放轻脚步走到后门边小心翼翼地关了风扇,科回到课桌前看着熟睡的宋冬,又觉得有些闷热。虽然已经接近夏末,温度却还是高得离谱,任宥于是找了本小本子,一只手做题,另一只手轻轻用本子扇着。
任宥坐得笔挺,于是风穿过他身前,轻抚着宋冬的发丝。
宋冬这一觉睡得很沉,很舒服,只觉得周遭安静清风徐徐,等她睁开眼,正好对上任宥伸出的手。
“我正要喊你呢。”任宥轻轻一笑,收回手,“我刚写好文言文。”
宋冬坐起身子揉了揉脸,整个人慢慢清醒,声音软软地嘟囔:“我睡了多久?”
任宥看了眼手表:“五十分钟。”
“五十?”宋冬瞬间就清醒了,她本来只打算睡二十分钟,一篇文言文做做二十分钟也差不多了,根本没想到竟然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
任宥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脑勺,带着歉意笑了笑说:“我今天不在状态,做起来就磨蹭了很久。”
宋冬看了眼钟表,午睡也接近下课,她也该回到自己教室,便说:“那你对一下答案,我们晚上公交车上讲吧。”
“好。”任宥笑着点头,朝她挥手,“晚上见。”
“晚上见。”宋冬收拾完东西,对任宥摆摆手,离开了教室。
任宥将练习册下面的草稿纸拿出来,看着上面那简单潦草的素描,低头轻笑了声。
光下,白纸上黑色线条勾勒的女孩睡颜恬静柔和,长睫仿佛下一秒就要惺忪睁开,然后软糯地开口:“我睡了多久?”
高二一点点过去,高三即将来临,宋冬仍然保持在年级前五,这让江晴很开心,每天在摊上卖菜都劲头十足,和人聊到孩子时是满满的骄傲。
“我女儿是从来不让我操心的,去年寒假回来跟我说考了年级第一,不过这都是常有的事。”江晴将菜给对面的人,笑嘻嘻的。
“侬啊,好福气!”对面的老太太也笑,拎着菜走了。
“侬天天说小冬,这个年级第一还没被你说腻啊?”张阿姨笑着拿了几颗红枣过来问江晴吃不吃。
江晴自然地接过,哼笑一声:“我自己女儿,怎么说都不腻的。”
“哎,真想小冬是我女儿。”
“想也别想!”江晴哼了一声,话音一转又喜滋滋说起自己的打算,“我打算买个房子。”
“你要是有看到价格好的合适的么,告诉我一声。”
张阿姨惊讶,枣子都顾不得吃了,靠近江晴忙问:“怎么忽然想买房了?”
江晴脸上笑意洋洋:“我么想想,总租房子也不方便,总寄人篱下的,反正现在也离婚了,我带着小冬买个房有个家,也舒坦。”
“这倒也是。”张阿姨点点头,直接应下,“行,我帮你看看。”
就这样,江晴也渐渐从离婚的阴霾中走出来,去年她给家里客厅买了个电视,过年的时候任宥、温茉、周依婧三个人来,坐在客厅聊天看电视好不热闹。
现在准备买房,日子对江晴来说也有了新盼头,她仿佛已经能够看到以后和宋冬有一个温馨的家,快乐又美好的日子。
一场场暴雨过去,文科一班和理科一班中间隔着的那些书被雨浇灌地一天比一天绿,从嫩绿一直洇到了深绿,这意味着,高二马上过去,高三即将来临。
放暑假的那天,宋冬正在收拾书包,忽然听到教室门口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宋冬!”温茉在教室门口招手,任宥站在她身边,也是笑盈盈地望过来。
温茉和任宥这一年经常来找宋冬,班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会抓住这两个行走的数学解题人请教问题。
宋冬加快速度收拾好书和作业,背着书包就冲了出去,三个人一起往校门口走。
“你们今天怎么一起来了?”宋冬好奇。
温茉挽住她的手,笑吟吟地说:“想你了呀,正好任宥说要和你说件事,我们就一起来了。”
“前段时间出去比赛,简直累死我了,那边的饭也好难吃。”温茉嘟着嘴不满地吐槽,但下一秒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平安符放到宋冬手上,“不过那边有一家寺庙听说挺灵的,我给你也买了个,任宥的已经给了,周依婧的也在刚刚给了。”
“她人呢?”宋冬扭头看看,刚刚出来时她并没有看到周依婧。
“她跟发射火箭一样冲出去了,说是有人在等她。”任宥耸耸肩,又说到正事上,“宋冬,二十号你有空吗?”
二十号,七月二十号,不就是任宥生日吗?去年二十号任宥回曲汕了,回来之后宋冬和温茉才将礼物给他,今年他会在宣淮过生日吗?
宋冬点点头:“有的。”
“我爸妈说那天我是我十八岁成年,让我叫上朋友一起去家里聚餐。”任宥笑了笑说,“我本来是想我们一起在外面过,但我爸说不用那么麻烦,家里那么大,让我把朋友带去家里,他们在家里给我准备好。”
“你想去吗?”
温茉也在一旁撺掇着宋冬:“他刚刚也和我说了,周依婧也说去,宋冬你去吗?我们一起去吧。”
宋冬点点头应下:“好呀,还有谁一起去吗?”
“史诚也去,还有原来七班几个朋友和我们班几个朋友。”
“哇,那应该挺热闹的。”宋冬也忍不住期待起来。
任宥点点头,笑着说是啊,又问宋冬和温茉想吃什么,他可以提前准备。
“我爸妈打算搞个烧烤架在院子里,再点一些披萨炸鸡啥的,你们烧烤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到时候去买。”
“我都行。”宋冬想了想她没什么忌口的,温茉也沉吟一会儿,说都可以。
任宥点头应下:“ok,那20号我们九点在中心的图书馆见,我带你们去我家。”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门口,温茉朝他们挥手往家那边走去,任宥和宋冬一起走去公交车站。
“宋冬?”任宥的声音将宋冬拉回神,她刚刚又纠结起给任宥的礼物,从冬天想到夏天还没想好,因为是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她总想送得更珍贵些。
“没事。”宋冬晃晃脑袋,马尾也跟着荡漾,“我刚刚在想,好快我们就要高三了。”
“是啊。”任宥说到这个也很感慨,“我们已经认识两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宋冬嘴角没忍住上扬,是啊,距离两年前暑假的惊鸿一瞥已经两年,她也变得比以前更活泼乐观,朋友越来越多,成绩越来越好,很妈妈的生活也越来越好。
原来生活的低谷是为了让人更好地走向山峰呢。
“你对于考上中国传媒大学,有多少把握?”任宥单手插着兜偏头看来路的公交是不是他们要上的那辆,随意地抛出一个问题。
宋冬自从确定要考中国传媒大学,就一直有关注往年的分数线,虽然高二最开始的考试因为知识点没学完,并不能算完全的综合性考试,她还是会在成绩出来后比对和往年分数线差了多少,还有多少需要努力。
算着算着,差额也渐渐变小。
宋冬想了想,估摸了个大概:“□□成吧。”
任宥点头轻笑:“可以啊,我还没把握能不能上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呢。”
“没把握吗?”宋冬侧头看向任宥,他站姿散漫随性,下颌线清晰锋利,眉目如画,被阳光一照宛如漫画中国走出来的主角。
任宥摇头,不过脸上倒是不见担忧,他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递给宋冬:“对比往年分数线,差的不算多,但还得有体检、体能测试包括后面还需要政审,所以在录取通知书到手前,我也没有把握。不过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
宋冬似懂非懂点头,但不妨碍她开始期待:“那就期待我们能一起在北京见面。”
“好。”任宥轻笑,阳光将他的头发都映成金色,只听他声音坚定,“北京见。”
公交车到站,两人前后上车,汲取又奋进快乐的高二缓缓离他们远去,一去不复返。
任宥背着书包回到家,发现门口的土被翻新过。
走进家门,许知依正在客厅做瑜伽,她身形纤细如柳枝,听到任宥的声音只微微侧目应了下:“回来了?”
“嗯。”任宥将书包一放,好奇门口那堆被翻新的土,问,“妈,门口土怎么翻过了?”
之前他和许知依搬到宣淮后,房子前很空荡,虽然提过要不种点花,许知依却从来没种过,任宥一下就猜到:“是我爸种的?”
许知依点头轻笑:“你爸今天忙活了一早上呢,说门口种点花好看点。”
“爸爸回来的日子真是越过越悠闲。”任宥羡慕地锐评。
此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带着笑意。
“我累得这两年都没回来,现在回来歇歇,你还评价上了。”
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缓缓走下来,他眉目温和,带着一副金框眼镜,藏在后面的那双眼睛瞳眸漆黑锐利,他的鼻子不算高,至少没有任宥和许知依高挺,五官除了那双锋利锐利的眼睛并不算特别出色,但组合在一起却十分耐看,配上那副金框眼镜,颇有些温文尔雅的韵味。
“爸,那你这次在家待多久啊?”任宥有些不满,还看了许知依一眼,“你都多久没好好陪我和我妈了?”
许知依做瑜伽的动作稍稍有些滞涩,唇角冷冷勾起,又不动声色压下,笑着嗔任平富一眼:“是啊,去年还是我带着任宥回曲汕找的你,这几年你在外面忙来忙去,都多久没陪我和儿子了?”
任平富知道母子俩心有不满,走到许知依身后轻轻给她按摩肩膀,笑着认错:“我错了,这两年实在是那边走不开,现在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放心,之后我就在宣淮待着了,那边公司已经忙完交给别人打理了,我准备在宣淮开个小店,和你妈妈慢慢过养老日子。”
“你才老呢。”许知依不满地嗔了任平富一眼,轻哼一声说,“我可是还打算去世界各地旅游呢。”
“好好好,老婆以后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把我们缺失的这几年补回来。”
任宥越听越觉得自己是这个家多余的存在,他指了指自己,有些好笑地反问:“那我呢?”
“你一个准高三生,好好考试,考上大学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任平富一挥手,很是无所谓。
任宥:
任平富直起身,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开口:“时间不早了,我约了人谈事情,晚饭不用给我留啊。”
“好。”许知依做完这套瑜伽的最后一个动作,也站起身,对任宥说,“我去洗个澡,下午和朋友去打麻将。”
“好。”任宥点点头,拿着书包也准备上楼,洗个澡打算好好玩一把游戏。
任平富开着车停在一家酒吧后门,走进去后就直奔厢房。
这个点的酒吧还未开门,但这厢房里却是歌舞不停。
卡座中间的男人五官凌厉凶狠,左脸一条长长的疤痕让他面相看着更凶,他手上拿着雪茄,看到任平富进来,才轻轻拍手,鼓起掌来。
“欢迎回来。”
“仇哥,好久不见。”任平富走进去就直接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仇哥大笑起来:“我们兄弟俩见面,哪里需要这么生分。”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任平富坐过去,旁边陪酒的小姐站起来,在仇哥的眼色下,叫上包厢里的其她人,一起退了出去。
“我这一去就是四年,确实有点久了。”任平富抽出一张纸,拿下自己的眼镜仔细擦着,“两年前我老婆就搬到了这里,本来以为那边两年能搞完,结果拖到现在。”
“现在那边你脱手了,能好好待在宣淮了。”仇哥哼笑一声,“那边赚那么多,怎么不想继续干下去?”
“你在那边贩卖我放心,换做别人,我总是担心。”仇哥吸一口烟,又打着圈吐出来。
任平富知道仇哥的担忧,便说:“现在接手的这个仇哥你也能放心,是我带出来的,忠心方面不用担心。”
“行。”仇哥一拍任平富的肩膀,“我信得过你。”
“不过这次回来有没有带什么好货?”
任平富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白色粉末,递给仇哥,眉眼笑意温和却又在这暧昧灯光下带上了几分邪:“这个,那边新研发出来的,我试了,比以前那些要更爽。”
仇哥从任平富手里接过,打量着这一包白色粉末,含混不清地笑了声:“蛮好。”
“老金呢?怎么没看到他?”任平富轻笑一声,“看来这么好的东西他享受不到了。”
“他去讨债了。”仇哥也笑,熄灭烟就打开这包白色粉末,用手指捻了一点放到舌尖,咂吧着嘴,闭上眼开始回味。
两三秒后,他睁开眼,两眼放光地赞叹:“好东西!好东西!”
任平富将眼镜重新戴上,斯文地笑着,眼角因为年岁已经有了细细的褶子,他推了下眼镜,这是任平富准备和人商量时的招牌动作:“仇哥,我今天来,还想和你说件事。”
“什么?”仇哥又捻了一些到嘴里,满不在乎地问。
“我从那边回来,就是有收手的打算。”
仇哥顿住了,连捻着白粉的手都放下,犀利的目光朝任平富扫视而来,像是要把他看穿:“怎么突然打算收手了?”
任平富轻笑一声,在说出这句话后忽然觉得心里头轻松不少:“两年前有想收手,毕竟儿子上高中了,陪他们的时间也少。”
“少来。”仇哥不信这说辞,“当年你跟着我放报纸的时候不也是一年回去一趟,也没见你那么恋家。”
“到底出什么事了”仇哥拧眉,声音也粗,“要是出事,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任平富摇头,说话不疾不徐慢条斯理:“那时候在国外,看到一个母亲抱着她骨瘦如柴的孩子回家,我忽然就想我妈了,我妈小时候也挺疼我的,但就是觉得我不争气。”
“后来我老婆生了孩子,家里钱不够用我才到这儿遇到你。”任平富回忆着过往,只觉得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那时候年轻气盛跟着你就是闯,但在国外,看到那对母子,我忽然就想家了。”
“我老婆搬来这里的时候我妈刚走,我没来得及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仇哥沉默着没说话,又拿过雪茄,闷声抽了一口。
“那时候就想,不做了回家跟老婆儿子一起过养老的日子,也挺好。”任平富低笑,“但我知道你那边离不开我,所以花了两年处理交接安排好,我就回来了。”
仇哥点点头,就听到任平富继续说着。
“本来想着再帮你在这边做点事,但前两天跟我儿子聊天,他说他想当警察,考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听到这儿,仇哥坐不住了,猛地扭头看向任平富,放在身侧的手也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任平富笑了下,像是猜到仇哥心里的想法,安抚着说:“放心,我当然不会跟他说我在干什么勾当,也不会供出你的。”
“我说了不论是对你我还是对他,都没好处。”
仇哥渐渐放松下来,只深深看了一眼,问:“政审不会出问题?”
任平富摇头:“当然不会,我没有案底,这些年我们接手的这些流水也是洗过经过正常账户的,查不出来。”
“那你怎么想收手?”
“我儿子很聪明的。”任平富说这话的时候有些骄傲,“我回到宣淮,和你走动太密切的话,他肯定能发现,干脆金盆洗手了。”
仇哥对金盆洗手这个词嗤之以鼻,不过也能理解任平富。
“你要走我不拦你,但有一句话跟一件事,我要交代你。”
“仇哥你说。”
“做我们这行的,就跟吸|毒一样,戒不掉的。说的好听叫金盆洗手,说的难听点,手洗多了就无所谓了。你脚踩在烂泥里,走出去裤脚上的烂泥也擦不掉。”
任平富若有所思地点头,就听到仇哥问:“那你戒|毒了?”
“没。”任平富叹了口气,搓了搓脸有些无奈,“尝试过,戒不掉。”
仇哥含糊不清地哼笑一声,将另一件事交代给任平富。
“当年你走之前拉了个人来借高利贷,几年过去了,他的舒坦日子也该过够了,你去给他紧一紧,提醒他别忘了还有笔钱没还。”仇哥满上两杯酒,一杯递给任平富,举杯轻轻碰了下,“等你拿回来这笔钱,你往哪儿走,我都不拦你。”
“这笔钱我没仔细算过,利滚利滚下来,估计有个小一百万,到时候我们二八分,你八我二,就当给你的送别费。”
“好。”任平富点点头,提到四年前那个人,他眸色不自觉加深,却也没忘谢谢仇哥。
“你还记得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吧?”仇哥怕任平富出去几年忘了,正扭头想提醒他,就看到任平富盯着酒杯里的冰块出神,唇角噙起一抹笑,笑得晦涩,一字一顿开口。
“宋、志、春。”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