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何以聊寂
入夜，月明星稀，清风徐徐。
藏香阁雅院的阁楼香闺内。
赵寻并没有选择睡在桌子上，只因桌子太短。
而他太长。
地毯上似乎也不错。
于是他与夏夜霜二人——
傍晚的嫖客与花魁。
如今的徒弟与师父。
隔着一叠屏风，一人睡地，一人睡床。
方才，黑葫芦已经与他进行了一波深入的交流。
夏夜霜的寒雪刀，血煞之气很重。
可吸收恢复养气，不过需要一月。
赵寻得到消息后，决定等些时日，再向师父讨要寒雪把玩。
毕竟刚刚成为师徒，贸然索要爱刀，总归有些不妥。
反正自从黑葫芦吸完好兄弟闻天语的爱枪之后，养气多了不少，也一直没有浪费过。
不急于一时。
不过闻天语那把他师娘曾用过多年、 传给他的爱枪，才不过两三日就被黑葫芦吸干了所需的养气。
而师父夏夜霜的寒雪，竟然要吸收整整一个月！
也不知道这把刀曾杀了多少人、饱饮了多少鲜血。
特务头子，哦不对，朱雀卫右使，果然是名不虚传。
赵寻躺在地上，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馥郁香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个世界，不修行炼气又睡不着的夜晚最是难熬，尽管赵寻已经穿越时长两年半，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怀念上个世界的手机。
“师父，您睡着了嘛？”赵寻在黑暗中凝视着天花板，轻声试探道。
许久，屏风的另一边才传来一道温婉轻柔的声音：
“还没。”
“弟子也没睡着呢。”
“嗯。”
“师父，弟子这边小风凉丝丝的、有些寒冷，您那边如何？”
“滚，收起你的小心思，为师今日没精力陪你继续演了。”
今日没力气？
也就是说，日后还有机会？
“弟子就是关心一下师父么师父，要不咱们师徒聊聊天吧？”
“行。”
出乎意料的，夏夜霜竟然答应了。
其实，赵寻并不知晓，他今夜只是偶然失眠。
然而，夏夜霜的失眠，却是近乎每日都会遭遇的困扰。
“师父，不知为何，咱俩今日初次相见，弟子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与您相识许久。弟子一见到您，便觉得格外亲切。”
“你是初次见我，可我关注你已有一段时日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啊？”
“大概是从你一进入京城之时吧。”
“昂，看来朱雀卫衙门的事务很清闲么！”
“为何这样说？”夏夜霜那悦耳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疑惑。
“连我这等平平无奇的少年，都能承蒙您这堂堂朱雀卫右使的关注，难道不是很清闲吗？”
赵寻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佯装出一副悠然自若、闲谈打趣的模样，以免被师父夏夜霜瞧出破绽。
“才不是，卫里很忙的，我是因为掌张全的汇报，他夸赞你天赋异禀、义薄云天，正好我也缺一个这样的徒弟，才会对你多加关注。”
夏夜霜言罢，心中暗自庆幸，好险，差点就将掌司使慕容贵妃的名号脱口而出。
幸好急中生智，临时想起来护送赵寻进京的朱雀使张全。
“张全？”
赵寻心中还是有些许疑惑，一个普普通通的朱雀使，护送普普通通的二代子进京，还需要特意向堂堂朱雀卫右使汇报？
还能引起她长达几十日的关注？
赵寻细细咀嚼着夏夜霜这句话。
张？
不对！
她适才分明说了两遍“张”，第一遍明显是三声!
涨？长？
掌
掌！
朱雀卫掌司使！
定然是她，是此人的授意，让夏夜霜在暗中监视自己。
如此，才有了后面的种种事端。
只是，大炎帝国的头号特务头子为何对自己如此关注？
难道，是她？
慕容玉酌！？
赵寻心中暗自揣测。
他能够察觉到，无论是夏夜霜还是朱雀卫，都对自己并无恶意。
那么，背后的那个朱雀卫掌司使，多半也对自己没有敌意。
是慕容玉酌在指使吗？
朱雀卫掌司使听命于她！
除了慕容玉酌，赵寻暂时想不到第二个符合这般要求的人了。
她究竟是谁呢？
黑葫芦曾说她是宫中之人。
公主？
女官？
太后？！
对了！！
太后！！
方才在院中时，师父夏夜霜曾提及，太后对师父的师父有恩。
如此说来，慕容玉酌极有可能是太后的后人！
（赵寻倒是不至于傻到猜测慕容玉酌是太后毕竟皇帝都三十多了。）
只是，她复姓慕容，又是临杨慕容氏的后人。
那就不太可能是长公主之类的了，毕竟皇家不可能让公主随母姓。
或许，她是太后的侄女？
养在宫中？
赵寻心中思绪如潮水般汹涌，万千念头在脑海中翻腾。
他不禁有些后悔，当初答应慕容玉酌不向他人打听她的名字。
看来，皇宫之行，已是势在必行！
毕竟，黑葫芦的刀，也可能与皇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好消息是，常胜侯发妻的妹妹乃是当今皇后。
而且，大姐和素素与皇后的关系甚好。
倒是可以借此想办法，通过她们的关系进入皇宫。
毕竟，自己也应该唤皇后一声，小姨
夏夜霜未曾料到，自己在这个看似单纯无害、仅有些许好色的徒弟面前，只是略微的放松了些多年紧绷着的心弦。
多说了一个字。
徒弟便几乎猜中了八成真相！
只是赵寻并没有想到，慕容玉酌有可能就是朱雀卫掌司使！
毕竟，连朱雀卫右使、自己的师父夏夜霜都拥有御气游境的修为。
慕容玉酌一个刚刚晋入万照的境界，怎么可能是朱雀卫的头头。
这实在不太符合常理。
至于慕容玉酌是后宫妃嫔？
实则更难以想象，一个后宫妃嫔怎会跑到深山炼丹？
又怎会是处子之身？
就目前赵寻来看，最合理的可能性便是：慕容玉酌与太后有所渊源，在宫中犹如义女、侄女、女官一般的存在。
因此，在去西州木野城之前，她才曾说只要找到一处官衙，便能得到官方保护。
想必是有信物在身。
也解释了她为何在深山炼丹，这可能是皇室的暗中旨意。
不过，赵寻并没有排除慕容玉酌将来，会成为皇帝妃子的可能性。
毕竟，慕容玉酌曾有意无意地提醒过，她与赵寻绝无可能，赵寻吃下的那枚龙丹，本也是给其他权势通天之人准备的。
那个权势通天的人，极有可能是当今大炎天子，永昌帝。
如此看来，得做好与皇帝争抢媳妇儿的准备了
就算不为了别的，也为了能够与慕容玉酌双修后顺利晋入御气游境啊。
不然，龙丹的最大作用都发挥不出来，岂不是白吃了？
感觉到徒儿赵寻沉默许久，夏夜霜那清冷却又带着几分媚意的声音响起：
“徒儿？徒儿？赵寻！赵寻？小……小郎君？”
听到呼喊，赵寻回过神来。
“啊？怎么啦师父？”
听见了回应，夏夜霜在心中暗骂一声。
可恶！
这还是我心中那个尊师重道的徒弟么？！
非要为师说出这般羞耻之词？
“你睡着了？”
夏夜霜装作慵懒且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问道。
“没有，没有，刚才突然想起师父晚上的刀法，刀气纵横间犹如仙女下凡，美轮美奂，情不自禁的有些陶醉入迷了！”
夏夜霜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得意。
毕竟她是刺客出身，见过她刀法的人，九成九以上都已成为刀下亡魂。
能得到他人对自己刀法的夸赞，这种情况可不多见。
“师父，您也经常失眠吗？”
赵寻想起夏夜霜刚才的呼喊，好奇地问道。
“嗯，杀的人太多了，那些人的面孔有时会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浮现。”
“师父杀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太多了，敌国的细作、叛变的炎人，江湖高手和朝廷要员都有……”
“师父，我看您相貌极其年轻，想不到竟然已经达到御气游境了！师父还说我有潜质，我看您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吧？”
赵寻鬼鬼的问道，想要一探究竟。
毕竟林满月才聚府境。
而慕容玉酌要是没有服下凤丹的话，也才不过聚府境。
“其实为师的年纪不小了，已经……”
“多少？”
赵寻急切地问道。
“十八了。”
赵寻：“”
果然天下所有女人永远都是十八岁。
看来无论在哪，想在成年女子口中问出真实年龄，都难如登天。
“想什么呢？难道不相信为师十八岁？”
夏夜霜的轻声追问，让赵寻如坠雾里，实在难以捉摸这位美艳师父的性格。
她时而妩媚迷人，时而清冷孤傲，时而又挑逗撩人。
让人心里像被猫挠了一般，痒痒的。
四肢也变得硬邦邦的。
而现在，却又感觉像个小女生，希望与她对话的人能够秒回，不然就会焦急难耐。
倒是又像个急性子。
总之，她一点也不像一个特务头子……
“没有，怎么会呢师父，徒儿当然相信您是十八岁，说实话，十八岁徒儿都觉得难以置信，我看师傅您也就十七岁半！”
夏夜霜：“……”
“师父，您那十把小刀真是太帅了！它们都有名字吗？”
“鸣鸾、南乔、甘棠、灵雨、未央、云中、展诗、净月、江离、断首。”
“雅！酷！都什么意思啊？”
“这为师也不知道。”
“好吧，那弟子日后要练习御刀术，是不是也需要准备几把这样的小刀？”
“为师会为你准备好的。你不必担心，只需专心修炼即可。以你目前的境界，还无法同时驾驭十把飞刀。至于佩刀，普通的铁刀在没有一定境界的情况下，很难修炼出磅礴的刀气。为师会找机会带你去卫里的藏兵楼，你可以随意挑选一把。”
有这样的师父，真是我赵寻的福气！
“多谢师父！弟子一定勤加练习，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嗯，有此决心便好，好啦，快睡觉吧。”
“好，不过师父，您能睡着吗？”
“确有点难。”
“那师父，弟子给您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
夏夜霜流露出一丝好奇与期待，她从小无父无母，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除了商女官外，没有第二个亲人。
自然从未有人向大炎帝国能排进前三的刺客说过，‘给你讲个故事’这种话。
“嗯！我有一个关于断臂大侠和古墓少女的故事……”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阁楼里，照亮了整个屋子。
温暖的阳光照在赵寻身上，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
! ! !
浅粉色的床帘？！
娇粉色的被子？！
自己竟然躺在师傅夏夜霜的床上！
“我昨天晚上不是在地上打地铺吗？怎么会跑到床上来呢？”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确认一切都还完好无损。
还好，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并且失去了那段记忆，那简直生不如死。
环顾四周，赵寻并没有看到夏夜霜的身影。
冷静下来的赵寻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夏夜霜先醒来，准备离开的时候把自己搬到了床上。
以自己现在腰酸背痛的状态来看，肯定是睡了一整晚地板导致的。
赵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手扶着腰部慢慢走出了阁楼小院。
刚到小院门口，就看到大姐夫童铁心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童铁心看见赵寻出来，立刻迎上前去，目光落在赵寻扶着腰的手上，脸上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挑了挑眉说道：
“怎么样啊，寻弟？昨晚过得挺滋润吧？”
面对童铁心的调侃，赵寻只是苦笑着回应了几声。
滋润？
我跟您说，您都不可能信！
我他丫的，拜青楼花魁为师了！！！
不过师父也不让自己对外说，而且这种事情也不好解释，毕竟腰疼是真的只能任由童铁心误会了。
想到自己未来仍需频繁光顾这烟花之地赵寻只好佯装出一副兴致未尽的模样，与童铁心有说有笑地走出了藏香阁。
这对狼狈为奸的大姐夫和小舅子，刚踏出青楼之门，一个身影便如鬼魅般悄悄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