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卢灌的心结
让卓远没想到的是,接受卢灌的委托,最高兴的人,竟然是姬冯。
姬冯把卢灌签好字的《委托合同》和《授权委托书》收起来,两眼放着光,啧了一声,说道:“要是真能帮到她们母子就好了!小宝有那么个爹,挺可怜的。”
卓远睨了他一眼,有些好笑,调侃道:“你是在怀疑你师父的能力吗?”什么叫“真能帮到”?
姬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装模作样地打起了自己的嘴。
卓远没理他,径直走出了医院。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雨后的冬天,总是异常寒冷,阴湿。
卓远二人准备回蓝天大酒店。
昨晚陪护卢今章教授,今天白天又忙了一天,两个人都累坏了,都想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小宝今晚跟着卢灌,在医院陪护外婆。
幸好,卢今章住的病房是单人间,里面有一张陪护的床,还有一个单人沙发。
至少,卢灌和小宝晚上都有地方睡觉。
卓远坐在车里,想起了刚刚卢灌的话。
“小宝的爸爸姓薛,叫薛一进。我跟薛一进,从相识、结婚,再到离婚,用两句话就能说得完,倒是离婚之后发生的糟心事,要说上好久了。”
卢灌的声音有些闷,也有些哑。
“薛一进原本是体制内的工作,后来因为跟领导不合,说领导总给他穿小鞋,凡事都针对他,不待见他。在我们结婚前一个月,他就辞职了。”
“我那时候,呵呵~处于热恋中的女人,真的是智商为零,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更从来没有仔细地想过,辞职或许也有他自己的问题。”
“就这样,我们结了婚。薛一进也重新找了份工作。我们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起初,很平淡,也很充实。”
“可是,过着过着就变了味儿。我们总是因一些生活琐事吵得不可开交,吵完之后就是冷战。我在怀小宝三个月时,我们又因为小事吵架、陷入冷战,直到我进医院生小宝,整整半年的时间,他都拒绝跟我有任何沟通。我发消息他不回,下班回了家都是各吃各的。明明屋子里有两个人,可却活得像两个幽灵。”
“生孩子那天,我自己收拾好东西到了医院。那时候,真是绝望啊!在产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病房外却没有一个人给我签字,后来还是医院三番五次地给他打电话,他才姗姗来迟,不情不愿地签了字。”
“那卢教授她?”卓远问道。
“她她不记得我的预产期,一个星期前去国外做学术演讲了。”
卢灌右手抬起,放在自己垂着的左臂上,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苦涩。
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赌气,故意一直没联系她,希望她能记得那个最重要的日子呢?
事实证明,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失望从未缺席,一次都没有。
她的研究,比自己重要。
她的工作,比外孙也重要。
对她,不是早就没有期待了吗?
怎么现在想起来,心里还会如翻江倒海般难过?
看着眼前的卢灌,卓远说不出自己的感受。
心疼?同情?怜悯?
“当时在病房里,我就下定了决心,要跟薛一进离婚。再苦再难,我也要自己把小宝带大。我谁都不求。”
不求薛一进,也不求她。
“卢姐,你跟薛一进,并不般配。”你当初看上他什么了?
论家世,卢灌的母亲卢今章是国内著名的教授,薛一进的父亲是瓦工,母亲则一直在四处打零工。
论学识,卢灌是重点大学的硕士毕业生,薛一进则是普通大学的本科毕业。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铁饭碗”,薛一进也丢了,而卢灌毕业后一直在国企工作,经过六七年的不懈努力,也是一个管着二十来号人的小领导。
论外貌,卢灌是典型的淑女,举手投足中尽显优雅知性,跟母亲卢今章教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薛一进,怎么说呢?除了个头不低之外,好像没什么可描述的了,属于那种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长得实在是太普通、太没特点了。
这样的两个人,能走到一起,着实是让人想不明白。
“卓律师,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至少,我的母亲当年是拼死反对这段婚姻的。”
卢灌叹出长长的一口气,低低地道:“看上他什么呢?或许是他懂我的那种感觉吧,才让我义无反顾地嫁给他。”
“我的叛逆期比一般人要久得多。我母亲一心扑在她的那些研究上,她的心里根本装不下我和父亲。”
“我父亲忍受不了她的冷漠,在我十三岁时,提出了离婚。我正处青春期,考虑到‘我的身心健康’,法院直接把我判给了母亲。”
“跟着她,我感觉自己活得
更像个孤儿。有时候我就宽慰自己,谁能有我这样的自由?”卢灌轻呵一声,自嘲道。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着。直到我十五岁那年,她把户口簿扔在我面前,说我以后就姓卢了,叫卢灌。”
“那天,我爆发了。她眼里的乖乖女,竟然跟她大吵了一架,对她充满了责备和怨怼。”
“不是一直都不管我吗?为什么擅自作主,就去改了我的姓?我大吼着要她改回来。”
卓远难以想象,卢今章教授的反应会是什么样的。
“她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解释一句。在我发泄完之后,她生硬地回了我一句:‘姓陶,他不配!’。”
“过了一个月,我才知道她这么做,是因为”卢灌顿了下,低下了头,“我父亲再婚了。”
“这就是我印象里,母亲做过的唯一一件接地气的事情,她会因为父亲再婚而生气。”
“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教授吗!呵呵~”
“对不起,卓律师,我好像跑题了。”卢灌抬手拢了拢头发,一脸歉意地看着卓远。
卓远摇摇头。
“进入婚姻,我才发现,自己当初只凭着一腔孤勇就踏了进来。我以为自己有能力经营一段美好的婚姻。”
“可是,事与愿违。”
“卓律师,走到离婚这一步,不全是薛一进的错,我自己也有错,这是我的真心话,只是,我一直不敢面对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很悲观,完全否定了自己,觉得干什么都会失败,人活得没有任何意义,甚至想带着小宝一起离开。”
“那天,我带着小宝来到母亲家,母女一场,缘分已尽,想跟她做最后的告别。”
卢灌沉默了很久。
“万幸,我母亲身边的一个同事那天恰好也在,她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主动提出要给我做心理治疗,并跟我母亲说了我的病情非常严重。”
“母亲这才后知后觉。”
“从那个时候起,我慢慢地跟自己和解了,跟母亲的关系也有了缓和。”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薛一进常常借着打着探望小宝的机会,要见我。母亲担心我的病情反复,不想让我再受到刺激,就常常带着小宝去见他。”
“薛一进,这个人两面三刀,起初,他对我母亲还是有些敬畏之心的,后来始终见不到我,对她便也没了原先的尊重。”
“他以为我是在故意躲着他,就闹得越来越过分,也越来越离谱,甚至让我觉得不认识他,不配做个父亲。”
卓远没想到,卢今章和卢灌这对母女,竟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薛一进都做了些什么离谱的事?”卓远问道,这很关键。
“根据我们的离婚协议,他周末可以带小宝一到两天。就是在这一两天里,他要么就是直接把小宝丢给他父母,对小宝不管不问,要么就是对他拳打脚踢,小宝带着一身的伤回来。后来,我就不同意让他接小宝回去了,而且小宝自己也很抗拒。”
“不让他接小宝,他就各种骚扰,半夜敲门,给我发恐吓信息,半路堵我们。我也报过警,可人家不是说家务事管不了,就说并没有对我造成实际损失,总之就是一句话,这种事情不好处理,让我们自己协商。”
“可,又要怎么协商呢?”卢灌的笑,异常苦涩。
“一次又一次,只是让他变本加厉,更加地无所忌惮。”
“那天的情形,卓律师也看到了。”
卓远点点头,“协商这种文明的处理方式,对他来讲,确实行不通。”
卓远心说:对付这种无赖,以赖治赖,才是最好的办法。
“卓哥,卓哥?”姬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卓远的眼眸转动了下。
“卓哥,该下车了。”姬冯又说道。
原来,已经到酒店了。
卓远拿起手边的公文包,下了车,径直走进酒店大厅。
“卓哥,我”姬冯欲言又止。
“姬老板的事?”卓远心下明了。
憋了一整天了,这小子总算问出口了,卓远心想。
“他真有需要,会来找我的,”卓远说道。
“卓哥,你”
“嗯?”卓远扭头,挑眉。
“卓哥,你得放心上。”
卓远笑了,拍了拍姬冯的肩膀,走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