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期盼的曙光
等父母二人带着穆绮霖回到家时，已经是夜晚十点钟左右了。
母亲脸上阴晴不定，继父则一声不吭的直接回了房间，至于穆绮霖，也是挂着凝重不安的表情，进门后就一溜烟钻进了自己房间。
“妈…我稍微热了下晚饭，如果还没吃饭的话……”穆青岚惯会察言观色，早在他们还没回来的时候，就预判到了可能是有事发生，提前做了晚饭，以防到时又被他们迁怒。
母亲却只是一言不发，起身越过她走向了厨房。
穆青岚犹豫片刻还是跟了过去，趴在厨房虚掩的玻璃推拉门前往里瞧，看见母亲双手撑在灶台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那背影瘦削又颓然，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
她看在眼里，正在思考着要不要进去问一问，感觉母亲状态不是很好。
“青岚，你吃过饭了吗？”
突然，始终背对着自己的母亲就好像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身后一样，头也不回的开口问道。
“我已经吃过了。”穆青岚因为那句话听不出什么怒意，还是推门而进了，如实回答，“只是随便做了一点，要……我去叫他们吃饭吗？”
“等会儿吧。”
母亲抬起头来，转身倚靠在厨桌边缘，面色在短暂闪过的纠结后恢复平静，她酝酿片刻，然后问道：“你，知道最近家里发生的事吧？”
她没有明说，不过穆青岚心里清楚，指的是父母成黑户的事，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今天下班之后，我和你爸爸去了那个老赖家里，打算想办法让他还钱，这个30多万的债务不能背到我们头上。”
母亲开始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说道，她现在的神情让穆青岚毫不怀疑，如果有谁递了烟，就算她不会抽也一定会接过来的——这副模样看起来实在太过愁云密布了。
“绮霖今天放学早，说什么也要和我们一起去，我们就一块儿开车去了。结果去那个老赖家里后，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还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说急了还动手动脚的。枉费你爸和他还是多年好友，做的这些事儿真叫人寒心！”
“他说反正他无妻无儿，黑不黑户的也无所谓，还说都是因为你爸蠢才自愿给他担保，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穆青岚站在一边沉默听着，不知道该给予什么回复才合适，她张口欲言又止，好半天也只是无声叹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找到了可以倾听心里话，还不会反驳顶嘴的人，母亲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许多她的难处，怅然若失的，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无助妻子。
是继父的妻子，不是她穆青岚的母亲。
起码现如今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穆青岚只是觉得心脏钝钝的痛。她不想看见难过痛苦的母亲，如此惆怅，甚至要向她这个不受待见的大女儿倒苦水，可想而知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人能听她诉说了。
而更可悲的是，她居然会设身处地为母亲而感到悲痛，此时已经完全想不到之前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了，己身的所有共情能力，似乎从诞生之时就是为了母亲而做准备的。
忧她所忧，乐她所乐。
许是把缺失了的父爱一并糅杂到母爱中去，穆青岚对监护人的需求是只要有母亲就够了，她从很小的时候就隐约展露出来的俄狄浦斯情结1，与后期逐渐被养成的斯德哥尔摩情结2相交共生。
像长久以来糖棍交加的养育方式，很久之前她和母亲之间就已然无形间形成了微妙的磁场，像驯兽人与看门犬，她空空如也的脖颈上，早已套上了隐形的项圈，而绳索尽头的那一端，攥在母亲手中。
如果说母亲是舍弃自己围着继父转的话，那她就也是舍弃自己围着母亲转，即便会嘴硬不想去管什么事，说着坏话却还忍不住在意，但其实她和母亲没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见穆青岚长久沉默不做声，却悄悄站的靠近了些，母亲眸光一闪，问了一句。
“青岚，如果我打算跟你爸爸离婚了的话，你想跟谁？”
穆青岚闻言登时抬起了低着的头，眼里是毫不作假的震惊与狂喜，她只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结结巴巴的问：“真的吗，是真的吗妈……我当然跟你！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只是先问一问而已，还不一定会离呢。”母亲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淡淡打断了她。
即便如此也足够穆青岚欣喜若狂的了，她连连点头，往日淡漠的脸庞上终于洋溢起笑意。
“我理解，我理解，如果会有那么一天来临的话，我是绝对会跟你的！”
就像十多年前一样。
这句话穆青岚咽回肚子里，她满心欢喜着，因为，看样子母亲大概也终于受够了不成样子的继父，往日被她闭口不谈的离婚也提了出来，即便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进展，但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如果可以和母亲一起生活，只有母亲……可能还会有个穆绮霖，不过没有讨人厌又碍眼的男人存在，她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用再去羡慕任何人，和母亲的关系、也一定能修复如初，像小时候那样。
穆青岚将这份喜悦压在心底，谁也不告诉，只当做自己的精神支柱，一个努力生活下去的盼头。
就算是穆绮霖对乐呵呵的穆青岚发出疑问，也只是被姐姐搪塞敷衍了过去，只能一头雾水地冥思苦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穆青岚猜测那种话母亲应该没有和妹妹说过，八成是为了防止她觉得恐慌焦虑，而愿意和自己说，是不是也代表着一定程度上的认可呢……觉得自己长大了有主见也有判断力，能担事，会不会是有这种原因呢？
穆青岚因为那一番话，情不自禁浮想联翩。
长久渴望着父母之爱的小小少女，终于有了可以称之为母亲的重视的东西。
她为此而感到心满意足。
1俄狄浦斯，通常指恋母情节。
2斯德哥尔摩，指对施暴者产生的依恋爱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