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雨夜的你

    母亲走后的日子，家变成了愈发让人难以忍受的牢笼，置身于此常常感觉到压抑窒息，就好像被人扼住喉咙喘不过气来一样。家里酒味和烟味重到不行，也没了勤快收拾打扫的人，凌乱不堪的地面堆积着酒瓶烟蒂，大概也是因为没有人抗衡，继父的脾气也日渐暴躁。

    穆青岚也在努力适应着，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把自己的存在感一度缩减到最小。

    不同于穆绮霖，她本就是和继父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也快要成年了，要是关系一再恶化，很有可能在成人之后就会被赶出去。

    虽然非常厌烦继父，但穆青岚完全不想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在完全独立之前，还是姑且忍气吞声着好了。

    至于之后，可能会上大学，成绩又没有优异到可以申请奖学金的程度，所产生的一切费用，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全部由自己来想办法交上。

    届时该何去何从，还是说干脆直接早点工作，穆青岚完全没有头绪，每每想到此处都会心烦意乱，只是下意识想要逃避去解决问题。

    而穆绮霖，只是在母亲刚走的那段时间，情绪会经常一惊一乍的失控，自己一个人独处时，总是会在发呆的时候止不住的流眼泪，睡梦中常常还会有梦魇的情况发生。

    她是知道自己在恐惧着什么的，那些并不具象的、只存在于心底深处中的心理障碍，是对任何人也无法宣之于口的。

    于是穆青岚在她的不断央求之下，又只好搬回了原先的房间同住，每夜与妹妹同床共枕，让她躺着枕在自己腿上，在失眠时刻发散着思维，为了催眠讲着宇宙太空和行星星座的事，从时空罅隙再到天琴星系，穆绮霖总是会听着听着就睡着，她的梦魇症状也减轻了很多。

    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穆绮霖也逐渐从丧母的悲痛中走了出来，不过相对的，她粘着姐姐的那股劲儿不减反增，爱撒娇又像个跟屁虫，简直就像是把穆青岚当成了另外一个母亲一样。

    其实对于此事，穆青岚已经隐隐有了念头，觉得有点不太妥当，但又说不好是因为什么而觉得不妙。

    她终于挑了一天晚上，刻意回避了穆绮霖，将自己的被子枕头又搬回了原本的房间，当天晚上半夜就突然被身上沉甸甸压过来的重量惊醒。

    穆青岚睁开眼睛，趁着窗外闪电的光芒看过去时，才发现是裹着被子的穆绮霖。她正双腿分开跨坐在自己腰部上，双手攥紧披着的被子两角盖了下来，她的身体连同着被褥一起压到了自己身上。

    “姐姐，我被雷声惊醒，刚刚又做噩梦了……”压低的呢喃轻语像风拂过一样在穆青岚耳畔响起，吹的人心底生痒，“梦到了那天，看到妈妈尸体的那一幕，我实在怕得不行……”

    “姐姐…姐姐，你权当可怜可怜我，不要再和我分开睡了——好吗？”带着委屈哭腔的声音这么说道，她用胳膊穿过姐姐的后颈处揽抱住。

    穆青岚此刻的大脑还处于震惊当中，比起妹妹在半夜偷偷爬上自己的床，她更为惊讶的是，原来早在不知不觉的长年相处中，这个印象里一直是小孩的妹妹，已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开始长大了。

    胸口处无法置之不理的弧度起伏，正随着急促的呼吸之间缓缓律动着。

    她抬手搭在穆绮霖肩膀上想推开，又怕会惹得精神更加不稳定，这具温暖的躯体在不住地散发着热意，连同着厚重的被褥一起带来温度，让人有种想踢被子的燥热感。

    “你冷静一点，不舒服的话就和我一起睡吧，先从我身上下来。”

    穆绮霖却罔若未闻，不知道是还没缓过神来，还是惊吓过度，她仍像个寻求庇护的小孩子一样，闭眸只顾将脸往姐姐颈窝里蹭，轻若无物的一个吻，落在了靠近唇边的脸颊上。

    窗外电闪雷鸣划破了漆黑夜空，这一秒倏忽劈了个带着闪光的响雷，雨点在这一秒也开始淅沥沥落下，各类杂音瞬间充斥了寂静的夜，正在这个瞬间，这个再普通不过的一瞬间，穆青岚的动作连同思维，都彻底僵住了。

    她心知肚明，穆绮霖现在并不是处于完全意识不清的状态，这孩子只是太过害怕而已，但神智一切正常，所以在做出这个举动之后——

    穆青岚心乱如麻，对此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才好。

    按理来说，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之间，就算是亲了下脸颊，应该也问题不大。但话虽如此，在现在这个时间这种情况下，在身上趴着的穆绮霖还在动来动去、用更紧的怀抱束缚住她的情况下——

    这叫人怎么能做得到不去在意那个吻。

    “姐姐，姐姐。”

    从头顶上方清楚传来的低语阵阵，含糊不清地响起时，掺杂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雨声，室内除了偶尔因闪电划过而被照亮片刻，剩余时间皆处黑暗之中。穆绮霖除了念叨着这个词便再无其他，嗓内呜咽着的喑哑缱绻的叠词，仿佛意味深长般在咬字时将其反复咀嚼品尝，裹挟着轻柔的叹息一并吐出。

    妹妹发丝细软，垂落拂过穆青岚脖颈时，她只觉得痒，熟悉的痒意难耐，从外到里的痒。

    于是下意识想要避开一切，避开妹妹的呼吸，避开她的发丝，避开她柔软温暖的唇。穆青岚鼻尖泌出细汗，连同心都躁动了起来。

    “姐姐，没有你的话，我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的。”

    说着撒娇扮可怜的话，可穆绮霖却分明眼神清明得很，她双眸透过浓重墨色深深凝着面前之人，然后倾身，又是一个带着薰衣草味洗衣凝珠香气的拥抱。

    穆青岚也将手肘撑在身后，半仰起了身子，突然的起身拉近了双方距离，两人的额头轻轻碰到了一起，隐私距离被侵入，却无人后退半分，在用口呼吸时湿热呼出的气也氤氲开几分旖旎，战栗的幸福与迷惘交织缠绕难舍难分。

    窗外又一道惊雷兀然响彻云霄，光芒刹那间便照亮大半个房间。

    她们清晰的、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