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变故
上次的金陵十二钗系列大受欢迎,冷羽倍受鼓舞,公费去苏州旅游一趟后,灵感更是接连冒出来,一回来就交上一整套设计稿。
当然是初稿,还需要后续慢慢细化和不断修改,但陈郁文已经很满意。
她一张一张慢慢看设计稿,出发之前她给冷羽交代过产品不必局限于文具,果然,她交上来的设计稿有黄铜古典书签,也有仿镇纸笔架等桌面摆件,甚至还有一套小小的茶具。
当然和传统的茶具没法比,但胜在小巧精致,一点雨过天青色更符合年轻人的审美。
“陈总,我还去他们当地的文具厂逛了逛,遇到有日本客户上门来定制笔记本。”
“日本人要的笔记本好特别,巴掌那么大一个,壳又厚又软,什么笔、书签、贴画印章之类的东西都能往里面塞。厂家不让拍照,我就只能试着画一下。”冷羽一边说,从包里掏出来一张稿子。
铭源的笔记本在封面设计上花了大功夫,但同样讲究实用性,但这批日本订单,不说是笔记本,她简直认不出来。冷羽头一回知道笔记本还能这么做!
陈郁文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手账本嘛。
上辈子瑛瑛就喜欢做手账,各种胶带、贴纸、电影票把小本子贴得满满当当,什么旅行游记、生活随感和读书笔记,全部都能往上面写。灵灵也学姐姐做手账,不过她没这么好的耐心,本子买了不少,往往是贴几张旅行的火车票机票就扔在一边。
没想到日本在九十年代末就开始流行做手账了。
“这个想法很不错,可以再去商场看看实物,我也好好想想,回头咱们一起商量具体设计。”
自己的想法得到认可,虽然还不是很成熟,但冷羽依旧很兴奋,立马回到工位上开始回想那天在工厂里看到的成品。她忽然想起自己有个在日本的表姐,也许可以找表姐帮帮忙寄点实物过来,连忙想办法联系人。
公司座机没办越洋电话的业务,电话打不过去,只能发邮件。现在公司里只有两台电脑,设计部和业务部分别占一台,是前段时间陈总从华强北买回来的。
这时候电子计算机还是个很新鲜的名词,刚开始办公室里的人对着这个大脑袋,除了会开机扫扫雷,只能大眼瞪小眼。
冷羽连夜去新华书店买了本计算机操作入门指南,刚开始听名字,还以为计算机只能计算,算算账,就想着把两台电脑都搬到业务部去。
谁想到一看书,竟然还能绘画制图,她一下子就看入了迷。她上大学那会儿,全校就一个机房,十来台电脑,常年锁着门,想用还得给校领导写申请打报告,微机课其实全是看看课本就算混过去。
但现在,绘图软件逐渐被开发出来,她头一次发现原来还能在电脑上作图!
冷羽和球球两个小姑娘,整天捧着书研究绘图软件。但电脑好是好,就是鼠标不太听使唤,灵敏度远远比不上手里的画笔。
陈郁文偶尔瞧见她俩竟然用鼠标画画,一拍手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给她们配数位板!
她连忙带着人去华强北找货,谁想到那些整天捣鼓电子的老板们,一个个都没听说过数位板是什么东西,最后还是费尽力气从一个澳门老板那里找到买下来。
冷羽还自掏腰包,在老板那里买了好几盘光碟,跟着教程一步一步学怎么用绘图软件。不过光碟是全英文的,她读书时英语成绩也就一般般,翻译不出来就去找老板帮忙。
压在手里好几年的货终于卖出去,这澳门小伙子也很热情,帮她全部翻译成中文,重新刻录了光盘。
看冷羽和球球都学得认真,陈郁文又宣布了一项公司的新规定,只要是跟学习专业知识技能的,公司都给报销学费。不仅她俩买软件和光盘的钱公司给补上,细仔驾校学车,公司也给开学费。
细仔本来想用自己的工资去交报名费的,他现在早上就在印刷厂上班,帮着上货和运货,偶尔也去门店里帮帮忙,下午就跟着瑛瑛学课本内容。
陈郁文就按着印刷厂普通员工的薪资水平给他开工资,再加上吃住都在厂里不花一分钱,这段时间下来,他自己手里其实攒了一笔钱,刚好够交驾校报名费。
上次陈老板让他想想自己以后的出路,他考虑来考虑去,还是觉得开车最有可行性。他一没户口,二没读过书,能吃饱穿暖有个住的地方已经很好了,能学个傍身的技术,换做以前他简直不敢想。
但现在,陈老板给了他学习和选择的机会,他当然不能让老板失望。
进入十一月,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往前推进,圣诞礼盒和新年礼盒正在筹备当中,冷羽收到表姐从日本寄来的快递,各种各样的手账本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她头一回知道笔记本还能这么做!光是手账本的外壳,都有塑料、布艺等好几种不同的材质,简直五花八门。
陈郁文让她慢慢构思,不着急。
只是在公司内部平稳发展时,天蕴印刷厂的产量却有些下滑。供给市医院和航小的办公用纸,是印刷厂细水长流的大笔订单,最近却接连出了好几次质量问题。
她这段时间重心都放在铭源内部,的确很久没有过问印刷厂的事。正巧今天有空,就想着去问问谷厂长。
谁想到一敲厂长办公室的门,出来的却是个中年男人,啤酒肚戴眼镜,脑袋上几根头发遮不住的地中海,瞧着像是四十来岁,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你好,谷厂长在吗?我找厂长有点事商量。”
她客客气气说完这话,办公室的另一个女工却没好脸色道:“不在,你改天再来吧。”
陈郁文并不认识这个女工,只是看着有些脸熟。她被抢白一句也没说什么,只道:“那请问谷厂长去哪里了?我电话联系她方便吗,我有点事急着找她处理。”
话音刚落,那女工就拿着鸡毛掸子从沙发里站起来,“都跟你说了不在还一直问问问!人家都调走,早就不当厂长了,这才是刚刚调过来的张厂长!”
她说话又快又急,手上拿着的鸡毛掸子也一刻不停地扫着,活像是要把陈郁文给扫地出门。
一听这话,陈郁文非常惊讶。谷厂长干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被调走,而且事先还一点消息都没有,整个铭源都没听到半点风声。
那被称作“张厂长”的男人站起来,笑呵呵地给她散了一只烟,“你就是陈老板吧?今天刚刚过来走马上任,还没来得及去拜访陈老板,陈老板就过来了,真是太巧了!”
“正巧有点事想跟陈老板商量,就是咱们厂里之前的订单呀,我想我们或许应该重新商量一下合同。”
话还没说完,旁边那个女工李春娟就开口了:“张厂长您是第一天来,不清楚合作的具体情况。但我们厂之前的状况您大概也是知道的,连工资都开不出来,差点就要破产被拍卖。这订单的利润可是咱们厂里的救命钱,谁要是动这笔钱,那就是要跟我们拼命呀。今天就是想商量商量利润分配的问题。”
她是厂里的老员工,干了十几年。先前陈郁文嫌弃厂里账算得一团乱遭,被开掉的那个会计就是她亲哥,亲哥被开掉,她心里当然不舒服。
如今谷厂长被调走,来的张厂长正巧就是她以前的老上司,两人立马就勾搭上了,要让铭源吐出一块肥肉来。
之前铭源把业务外包给其他印刷厂,已经引起厂里很多员工的不满。你铭源明明就是靠我们印刷厂才做起来的,这才赚钱几个月,就想把他们一脚踹开自己去赚大钱?没门!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郁文已经明白两人是在唱什么戏。只是事情实在太过突然,她起先没有一点准备。
张厂长摸着他的啤酒肚,笑呵呵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是满肚子坏水,“我想了想,还是以工人为重,工资应该有适当的调整,这样一来,合同可能要重新商量一下了。”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那张厂长觉得,怎么调整合适呢?”如果要求合理,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合作这么几个月下来,还是很愉快的。
“厂里分的利润还得往上调这么多。”张厂长那又短又肥的手朝她比了个手势。
陈郁文简直要气笑,真是狮子大开口不成,敢要这么多利润,跟把铭源踹开单干又有什么区别?
是铭源辛辛苦苦拉到订单,让印刷厂重新开工干起来的,做人不要太忘恩负义!
陈郁文刚要开口,她包里的大哥大就响了起来。
“真不好意思,突然有点事急需我去处理一下。张厂长,合同的事咱们回头再谈。”
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撕破脸皮对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事,何况门店和客户还在等着他们出货。陈郁文丢下这句话,也不管身后两人脸色如何,径直离去。
走到铭源办公室门口,她正准备接起电话,那边已经挂断。紧接着,边秦就猛地推门出来,“她人在哪里?”
磨砂玻璃门差点撞在她鼻尖上。
陈郁文退后一步,“厂里的事你都知道了?”
边秦脸色很是难看,“还威胁起我们来了,也不想想当初厂里面穷得响叮当,原料钱全部是我们垫着给的,这才赚钱几个月啊,就想着改合同了。”
厂里刚刚来过人,说得更是难听,话里话外暗示着不改合同就要暂停生产,自以为拿捏住了铭源的命脉。
比起边秦的暴跳如雷,陈郁文这会已经冷静下来。这事肯定不是一朝一夕酝酿出来的,从前几次供货有问题就该发现苗头,可惜他俩都只盯着铭源,没有太注意印刷厂内部,总觉得有谷厂长在,管着底下人出不了乱子。
谁想到被人来了手釜底抽薪,把谷厂长给调走了!
肯定是天蕴印刷厂又办起来,有人眼红厂里的利润,才动用关系把谷厂长调走,重新天降一个张厂长。
“你冷静一点,我先给安娜打个电话咨询一下,他们擅自要求修改合同和停工,肯定是不合理的。”
“那供货怎么办?”前段时间虽然供货出了点小问题,但总体还算平稳,但就今天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客户打电话来追问。要说背后没人搞小动作,鬼都不信!
“先去联系合作的其他几个商家,让他们准备一部分货先顶上,如果和天蕴谈崩了,那我们就不再合作!”
陈郁文说得很是斩钉截铁。她面上看着很冷静,好像置身事外,其实她最讨厌别人威胁她。先礼后兵,要是天蕴再这么咄咄逼人,她也不是好惹的。
经她这么一番安排,边秦也迅速冷静下来,立马让徒弟小黄去打电话。
现在公司里就他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其他人都还不清楚,只是隐隐察觉今天公司的气氛好像不太寻常,有些凝重紧张,连带着冷羽球球两个都不敢大声说话。
厂家很快就联系好,天蕴的订单都是些很基础的产品,可替代性高,没有离了谁就干不下去这回事,只是突然来这么一遭太过恶心人。
趁着午休时间,陈郁文给谷厂长打了个电话。
一问才知道,谷厂长被调到城郊一个养殖场去了。那边话说得很好听,“您在天蕴印刷厂成绩很好,大家都说你有起死回生的本事,现在天蕴干起来了,还有好多厂子等着您去大展身手呢。”
就这样,她原本在印刷厂干得好好的,就被调到城郊一个鸟不拉屎的养殖场里去了。简直比古代的发配边疆还过分!
她也知道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耍手段,不然怎么调令下得这么急,催命一样催着她去上任,连她想回印刷厂交待两句的功夫都不给。
谷厂长是个厚道老实人,又没什么背景,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家里老公也劝她接受组织的安排,先去养殖场看看干两天,说不定就像天蕴那样起死回生了呢。
这么多年来,她头一回跟老公红脸急眼:“你以为办厂子是请客吃饭,随随便便就办起来呀?我和小文他们一群人刚开始的时候辛辛苦苦,人家倒好,做出成绩就甩开不管了,等着吃现成的是吧?”
陈郁文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两口子正吵架呢。
电话里一通气,谷厂长也才知道,那张大胖子竟然一上任就要搞小动作,那停产来威胁铭源。
她虽然很着急,但同样没办法,反倒是陈郁文安慰她两句。
挂断电话,陈郁文靠坐在办公椅上揉眉心。半分钟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唰地站起来。
这事情有一就有二,这次就算铭源不让步,以后再搞小动作怎么办?难道次次都要这么被动?
她和边秦短暂商量两分钟后,立马召集全部员工来开会,按照安娜在电话里的建议宣布她的决定:中止与天蕴印刷厂的合作,以后也不再考虑重新合作。
至于中止合同的损失,当然由印刷厂的来承担,后续索赔就交给安娜来处理。她这会人在香港,还得另找时间过来一趟。
会上,冷羽和球球一听这个决定,都非常惊讶,没想到公司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但再看陈总,抱臂站着冷静说她的计划,没有半点慌乱的神情。会议室另一头的边经理也同样沉着,她们一颗心也就慢慢落回肚子里。
铭源一路走来风风雨雨都经历过,这点小风小浪算什么。
这边宣布了决定,印刷厂消息倒灵通,张大胖子立马就跑过来,“陈总,你们有必要闹得这么难看吗?厂里面的兄弟姊妹们,也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忍心就这么让她们没饭吃……”
他是没想到,陈郁文这个女人居然这么狠,明明早上不还笑眯眯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见铭源不肯让步,张大胖子脸色也变了,啐了口唾沫,“行,咱们走着瞧。”
等人走远,冷羽才一拍脑袋,“哎呀陈总,咱们的设计稿和原件都在厂里有备份,他们不会剽窃我们的产品吧?”
办公室里的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当初只签了几个月的合同,本来这段时间正准备续约,谁想到没能再续前缘,甚至连好聚好散都算不上。
铭源是在天蕴的空办公室里扎根的,现在终止合作,刚好合约也马上到期,当然得搬走。
冷羽的话说得大家都紧张起来,本来剽窃就防不胜防,天蕴又是他们的源头厂家,到时候谁说得清?
陈郁文冷笑,从抽屉里抽出一沓文件来扔在桌上,“敢盗版就起诉,赔死他们!”
办公室的几人都凑上去看,这叠文件竟全部都是版权登记。原来自从上次被盗版过后,陈郁文就留了个心眼,把公司原创的产品都按规定申请版权登记与保护,一告一个准。
想盗版?做好赔偿的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