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护花使者
一大早，印刷厂里就不断响起汽车发动声，那是分别送往航天小学和市人民医院的办公用纸。
才几天功夫，仓库里的库存就清掉大半。市人民医院更是大手笔，一下子就签了一整年的合同。
光靠着这份合同，印刷厂都能重新整顿起来，再等几天就能开工。
看着时间差不多，陈郁文走到床边，准备叫瑛瑛起床。
押货的事有边秦去跑腿，她今天要送瑛瑛去学前班报道，脱不开身。
刚伸手拍拍被子，那隆起的一小团忽然弹起来，“妈妈，我早就醒啦！”
早在妈妈起床的时候，瑛瑛就醒了，今天是要去学前班的日子，她怎么可能睡懒觉呢。
陈郁文笑笑，把拧成麻花的瑛瑛从被窝里拉起来，“醒了还不快点起来，要是上学第一天就迟到，我看你怎么办。”
客厅唯一一张桌子上早就摆好早餐，是楼下顾大姐送来的手擀面，面条上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这栋楼住的都是印刷厂员工，厂里开工，她们才有领工资的机会，当然对陈郁文母女很不错。
谷厂长连房租都不肯收她的。
瑛瑛刷过牙，这才坐在饭桌前，吃面条吃得津津有味。她人小不挑食，给什么都吃得香，好像陈郁文短着她吃了一样，其实就是个小馋猫，什么都想尝一尝。
“今天去学前班呢，不要太紧张，老师都是很温柔的，很欢迎你的。”陈郁文一边吃，一边嘱咐她。
其实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航天小学就要开学，到时候交够赞助费就能入学，现在就让瑛瑛待在家里也是一样。
但陈郁文还是决定把瑛瑛送去学前班。
学前班不少小朋友都会升到航天小学，有这几个月过渡，到时候开学，瑛瑛也不至于太难融入环境。
上辈子瑛瑛高二下学期才转到深市，始终没能融入班集体，吃饭学习向来是独来独往。
这辈子，她不想再有半点亏欠瑛瑛，这个上辈子她亏欠最多的女儿。
“那妈妈，小朋友们会喜欢我吗？”瑛瑛拿着筷子，扬起头来问她。
“当然啦，我们瑛瑛这么可爱，别的小朋友都会喜欢你，跟你做朋友的。”陈郁文摸摸女儿的脑袋笑道。
“可是我不会讲白话……”瑛瑛秀气的小眉头皱起来，戳了戳碗里的面条。
小孩子学说话快，才来深市还不到一个月，周围都是讲广东话的人，电视里也讲广东话，瑛瑛已经会说几句“咩啊”，但离用广东话交流还远着呢。
“没关系，妈妈可以教你讲广东话的。”知道女儿的担忧后，陈郁文简直哭笑不得，这些小孩的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那妈妈会唱《护花使者》吗？我想学！”
瑛瑛的眼睛立马就亮了，深市的电视能收到翡翠台，电视里整天放粤语歌，她最喜欢的歌立马就换成了《护花使者》。
可惜她不会唱，每次只能跟着电视上的mtv像蚊子一样哼哼几声，还觉得里面的女主角好美噢。
陈郁文肚子都快笑痛了，《护花使者》，边秦ktv的拿手好戏，每次喝醉酒都要扯着嗓子唱这首歌。
比mtv里的男主角也差不到哪里去。
“妈妈不会，但你边秦叔叔会，下次见面让他教你就是了。”
“谢谢妈妈！”瑛瑛答应得很高兴，但他哪里能想到边秦叔叔看起来很帅，实际上是个五音不全的音痴。
印刷厂离学前班很近，隔着两条街道，十来分钟的路程，陈郁文牵着瑛瑛走去。
一路上，她不断说：“下午放学的时候，一定要等妈妈亲自来接你，其他不管是谁，都不能跟着他走知道吗？”
“妈妈，你已经说过好多次了！”
直到瑛瑛开始抗议，陈郁文才反应过来，她没有反驳女儿的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她上辈子留下的心病。
灵灵刚被找回来那两年，孩子只要离开她的视线一两分钟，陈郁文都会焦虑不安。
再加上灵灵听力有缺陷，有时候在房间玩入了迷，不容易听见妈妈在叫她，这让得不到回应的陈郁文更害怕。
她害怕一个不留神，灵灵就又被人抢走了。
现在瑛瑛还小，她怎么会明白当妈妈的在担心什么呢……
马路的另一边，班主任唐老师站在学前班门口，正在招呼小朋友们入园，远远就瞧见母女俩。
孩子穿一身红白条纹的裙子，脑袋上别了个蝴蝶结，脚上是一双小皮鞋，一看就是家里人精心打扮的。
前两天报名缴费时已经见过面，陈郁文带着孩子上前问好，“瑛瑛，这是唐老师。”
“老师好。”瑛瑛捏着书包的肩带，仰着头乖巧叫一声。
唐老师立马就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真乖，来，跟着老师来学校里吧。”
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陈郁文站在学前班门外，还是忍不住开口：“瑛瑛，记得下午等着妈妈来接你！”
“知道啦！”瑛瑛回过身来向她招招手。
旁边的唐老师笑了笑，学前班的孩子都还小，甚至有些小孩还跟幼儿园一样，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地不肯进学校。
谁想到，今天反倒是家长依依不舍，小孩子迫不及待了。
回到印刷厂，一看时间刚刚好——她约了人面试，准备招个新的设计师。
厂里的技术人员只会做黑硬壳笔记本，最多在封面弄几个烫金大字，实在不符合陈郁文的审美。
既然谷厂长放心把印刷厂交给她去办，就要做出些既迎合市场、又符合审美的新产品来，当然要招聘新的设计师。
恰好边秦也送货回来，累出一身汗，坐在临时收拾出来的办公室里跟她商量，“能行吗？”
屋子里就摆了一张办公桌，厂里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女工，现在年轻人都想进企业当白领的，能有几个愿意进厂呀？
“哎，你工资是不是开得太高了？”他看了陈郁文在报纸上发的广告，那工资都快赶上他在保险公司的了，难免有点酸。
陈郁文翻着手上的简历，慢慢挑人，闻言头也不抬，“分红不够你拿呀？不行你就出去。”
只要有能力，再高的工资她也舍得开。
边秦干笑两声，他这是第一次面试别人，难免有点紧张嘛。搓搓手不说话了，拉了张凳子，坐在她身边一起看简历。
九点半的时候，办公室门准时敲响，陈郁文收起手里一沓简历，边秦清了清嗓子，“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女生，瘦高瘦高，穿着连帽衫，鼻梁上架了副眼镜。
边秦皱皱眉头，他看人很准的，这女孩子一看就是刚出社会的，恐怕没半点经验。
他跟人打交道惯了，喜欢圆滑会来事的。大学生是有学历，但张不开嘴，学历还能当饭吃不成？
陈郁文没搭理边秦，静静听这女生做自我介绍，一边看她送来的作品复印件，一边淡淡问道：“你最擅长的设计风格是？”
“如果你加入我们公司，能给公司带来什么呢？”
边秦在一边听着，忍不住轻微抬了抬眉毛。这人嘴上真是能胡扯，公司的影子都还没边呢，就能拿出来说。
最近陈郁文的确在着手准备成立公司。她和边秦都只是挂名在印刷厂里，并没有办正式入职手续，入职就相当于把自己套牢了，她才没那么傻。
公司是一定要成立的，以公司名义贷款，能比个人贷得多且利息低。但公司需要注册资金，第一笔货款收回来，陈郁文就把分得的钱投去了。
还是找的黄牛去办手续。
不是本地人，没点经年累月的关系，光是盖章都能跑得人焦头烂额。能用小钱解决的事，尽量不浪费自己的时间。
这女生刚开始自我介绍时，声音小小的，好像有点紧张。但说起自己的设计，立马变得鲜活起来，侃侃而谈，还给陈郁文看了她带过来的设计稿——
收到面试的消息，她连夜赶稿，设计出来两个笔记本的封面。
陈郁文看了，没说什么，但在心底记下她的名字，冷羽。
一个好听的名字。
估计是陈郁文开出的工资高，还真有不少人来面试。
一早上面试七八个人，边秦都快累瘫了，拿着个搪瓷茶缸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活动筋骨，“你想好了吗？”
她一时没有说话，边秦没好气地“喂”一声。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大概摸清楚陈郁文的脾气，她对他动不动就翻白眼，他也不用虚头巴脑整那些表面功夫，两个人礼尚往来嘛。
她果然没计较，“冷羽吧。”
刚刚从美术学院毕业，灵感充沛又有创作热情，最重要的是真诚。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边秦靠着一个半人高的铁皮文件柜，摸摸下巴，“我发现，你是不是有点重女轻男呀？”
刚刚面试也来了几个男设计师，人长得白白净净的，简历也挺漂亮，只是陈郁文一直没说话，连提问都是他来问的。
态度高下立判。
陈郁文挑挑眉，她确实更喜欢和女性共事。上辈子最开始做生意的时候，要想谈订单，先饭桌上喝酒喝得人家满意，还要请客去蒸桑拿按摩。
说实话，她见过不少腌臜事，但是没办法，订单就是这么谈的，她一个人改变不了太多。
相比起来，女合作者没那么多生意以外的要求，只能产品品质过关，多半都不会为难人。
但不考虑刚才那几个男设计师，只是因为他们没达到自己的要求而已。
“我只是偏爱有能力的人。”
“那你是说，我很有能力咯？”毕竟是你找的第一个合伙人嘛，边秦心里美滋滋地想。
“呵。”陈郁文收好文件，起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