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香雪庄藏
“已经谈成了?”李承急切地问道。
“哦,那还没有。”陈硅的回答让李承吁了口气。
“星岛美术馆很想要,可家父担心藏品得不到合适的处理,毕竟,星岛美术馆主打的是汀州美术品,还有近当代美术品,他们对老藏的养护和展出,没有太多经验。”
那就好!估计也正因为这个原因,陈家又养了几年,直到齐云洲文明博物馆建设好才决定捐赠。但是陈家并没有全捐,大约捐赠七十来件,价值新币三百万,剩下的绝大部分还是放给拍卖行。
陈硅的回答,让李承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了。
他遂即放缓语调,笑笑道,“伯父考虑的很周全,听说陈老在世时,藏品种类涉及青铜、瓷、陶、玉器、字画许多品类,如果放在星洲美术馆展存,会给他们增加很大压力的,还不如让星岛重开一家博物馆单独展放。”
“前一段时间刚从三藩市回来,三藩市府专门为布兰德治的藏品,专门成立一家齐云洲艺术博物馆。”他笑着做了个手势,“我个人觉得,陈老所藏,当得起陵国单立一家博物馆的。”
说这话时,李承笑意殷殷,人畜无害的模样。
陈硅琢磨片刻,依旧不明白对方的用意,按照刚才的对话,对方应该是奔着陈家藏品来的,可这会出的主意,却是有让陈家捐出全部藏品的意思。
难道他不想买了?
他迷糊,李承却另有算计。
李承已经想明白,刚才陈硅那句话不过是自抬身价而已,所以,他转手给出了一个看似非常不错的主意——把你家东西全都捐了吧,让陵国市府给你陈家建设一家博物馆。
且不说陵国市府会不会这么干,就是真的答应建馆,你陈家舍得么?
别看陈硅比李承大六七岁,可玩心眼,他还真不是李承对手。被李承用话一托,马上摆摆手,“李生说笑了。家父虽然有心善行,可为陈
家单建博物馆,当不得的。”
究其本意,还是舍不得全部捐赠。
一代雄,二代守,三代四代不如狗!丝国人家族都面临这种一代不如一代的问题。
陈之初本人的书画水平相当牛,而且创大恒橡胶,老来投资环洲地产,家族生意基础夯得很扎实,绝对枭雄般的人物。
可到了陈玉志手中,环洲地产不用提了,被阿姐辟出去成为别人家产,就连他手中的大恒橡胶,也越做越惨,陈氏家族现在,在陵国都难以排进前二十。
陈家会舍得捐赠陈之初留下来的近千万新币藏品?
他的这番话,再度印证李承的猜测。所谓捐赠,又不愿意全捐,不过是不想被外人说“卖祖产”而已。籍捐赠之机放藏,才是陈家想要做的事。
李承腹诽不已,老老实实的卖就是了,非得玩什么自抬身价?自找借口?
当然,这些话只是想想罢了,肯定不会明说的。
面子上,他还是非常客气,“贵府高风亮节,让学生佩服!此前多次听老师提过陈老香雪庄藏品精彩,陈兄,不知能不能让我展一眼?开开眼界?”
毕竟是饶老入门弟子,看看藏品,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陈硅爽快的点头答应。
丹宝径陈家大宅,分前后两栋楼,相距二十米,前楼为客房和活动房,后楼为主楼,也就是香雪庄所在。
两楼之间,有一人工水池,池中假山,池边还有一座茶歇亭,周围绿植。原本景色很美的,可惜的是,池中无水,假山枯白,凉亭斑驳,绿植养护的也不是很好。
看得李承直皱眉——这是衰败之相!
此事无关风水,一个家族是否兴旺,真的能通过细节体现出来。
陈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突兀,斜侧着身子走在前面半步,边走边为李承介绍陈家的昔年旧事。像什么徐悲鸿、张大千、何香凝、溥雪斋、赵少昂曾经来香雪庄做客所
发生的典故。
故事很精彩,可惜太久远,早已经成为陈家的历史,李承附和着称赞两句,并无多少兴趣。
到主楼门厅前,一块巨大的红木匾额,写着“香雪庄”三个大字,落款为“徐悲鸿丙戌年辛卯月甲午日亲笔”。
这是徐老1946年3月21日写的匾额。
香雪庄之名,据说,源于扬州天宁寺中的一间茶房。
潮州是茗茶铁观音的大本营,陈之初先生一生嗜茶,尤其离不开铁观音。三十年代末,他前往扬州做生意,落脚在天宁寺,此行偏偏忘了带茶叶,于是,每天空闲时,都去天宁寺附近的一家名为香雪庄的茶房喝茶。
在香雪庄,他不仅认识寄居于扬州的徐悲鸿先生,更认识了当时还是徐老学生的陈夫人,在徐老的见证下,两人喜结连理,恩爱一生。
二战后,陈之初博士准备将自己所保存的字画古董,单辟一室陈列,请徐老提名。徐老问他,收藏室所命何名,他灵机一
动,取名“香雪庄”。
这一名称,不仅见证他与徐悲鸿老先生的友谊,更见证他与陈夫人的爱情一生。
只不过,此时香雪庄所在主楼门厅的铁栅栏门,锁着。
陈硅叮铃哐啷的,掏出一大串钥匙准备开门。
李承有些惊讶,“陈哥,主楼没住人?”
陈硅笑笑,推推铁栅栏门没推动,应该是底部锈蚀了,郭重元上来帮忙,两人合力,推出单人通过的间隙后,陈硅收手,笑着答道,“自从我奶奶前几天去世后,主楼就空下来了。我一家子都住在前院,方便一些,主楼就作为展室,平时没人进去。”
“没人看顾?”李承吃了一惊。
“有人看顾啊。我奶奶去世之前,她带着家佣照顾这些藏品。她老人家去世后,家父委托袖海楼杨老家的专业队伍,一个月来帮我们处理一次。”陈硅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语气平淡。
我去!
李承想骂娘!
一个月照顾一次有屁用!
这一楼的藏品,就这么空置着?陈之初泉下有知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棺材中爬起来。
古董行的老人都知道,古董古玩,这玩意有些邪性,长时间不盘的古玩易损毁,长时间不沾人气的存放古董古玩的房间,一进去就能感觉到阴森森的,感觉很明显的。
前者还可以用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来解释,后者根本就无解!
香雪庄的藏品,一共有三个厅,一楼陶瓷、青铜、玉器,二楼字画、典籍、印石,此外,任伯安有一个专厅,也在二楼。
自然从一楼看起。
门一开,一股子淡淡的霉味和土锈味传来。
李承站在门口没进去,等陈硅将灯打开,又打开除湿机,他依旧装着从挎包中掏东西,约莫三分钟之后,才拿出笔记本和圆珠笔,迈腿走进这间展厅。
无它,让房间空气对流一会。
李承可不会犯忌讳胡乱进入封闭已久的古董房间,尤其是明显有土锈味的藏品室。
一楼展厅可不小,足有两百平,四面墙壁内嵌多宝阁,部分有玻璃封门。大厅中间为齐腰高的平台柜,两组四列。这种平台柜,台上面可以陈列普通物件,台下柜中可以盛装珍贵物品,台下柜同样有玻璃封门。
“李生,这些东西你肯定比我懂,我就不献丑给你介绍了。”陈硅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
“陈哥,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阿承或者威尔斯都可以的。”李承笑着摆摆手,“你忙你的,我就随便一看,很快的。”
呵呵,让你介绍,还耽误我看东西呢。李承一只手带上白手套,另一只手空着便于感知,又取出放大镜备用,至于本子和笔,则交给随行的郭重元。
最先看到的是一只方柜,里面陈列着四本书,分别是《香雪庄藏品目录》、《香雪庄藏砂壶》、《香雪庄藏印》、《任伯安画谱》。
陈之初玩收藏,还是很专业的,他不仅邀请饶师编撰了一本《香雪庄藏砂壶》,他还自己编写了《香雪庄藏印》以及《任伯安画谱》。这三本书籍已经走出收藏目录的范畴,更像一本品类专著——介绍某个品类的时代特征和作者特征,具备相当的研究价值。
李承翻了翻,没时间细看,这三份图谱,不知道稍后能不能找陈家所要一份。
陈家开门第一件藏品就让李承很是吃惊,陈家藏品这么好?
这是一件插屏,学名明成化青花会昌五老图瓷板插屏。
先说会昌五老,这是从唐代流传下来的典故,即陆元朗、孔颖达、李玄道、房玄龄、苏勖五人燕居文会的故事,此五老都是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中的佼佼者,他们五人聚会,是文坛盛世,又因为同属于秦王府干员,因而又有了“问政天下”的意思。
宋代诗人赵善括有诗赞“燕居文会友,得志泽加民。”
因此,会昌五老图案,往往用来表现古代士大夫们修身养性、治国平天下的一种精神追求。
额,也就是说,这块插屏的立意很高。
其次说说成化青花。
从工艺上来说,成化青花堪称丝国青花瓷器历史顶点,要超过后世有名的元青花,这一点从康熙青花瓷器多署“成化款”就能略知一二。
这件成化青花,发色清晰,青花淡雅,釉色如玉,非常精彩。
第三要说说瓷板画。
明代瓷板画并不多见,盖因为瓷板烧制容易变形,表面容易起泡,而且平面瓷板的留釉问题也不好处理。另外瓷板画不同于绢帛画和纸上绘画,意境和效果全在烧造后才能体现,不可控风险更高。像这样一件尺余高的青花瓷板画,如此完美,制作起来的技术难度非常高。
李承朝郭重元努努嘴,“记下标号和产品名。”
第一件就给他一个惊喜,一下子钓高了他对香雪庄藏品的期待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