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病栋
11月2日，天气晴。
身穿纯白工作服的护士小姐手握移动货架，将病号单卡在两指缝隙，在色彩单调的浅灰色水泥长廊内快速穿行。
“早上好，施密特小姐。”
“啊！早上好，路德维亚医生！辛苦您了！”
见到熟人后，护士小姐下意识露出她那几乎完美的职场微笑，医生也以同款笑容颔首示意。
这一动作算是行业黑话了，意思是：【抱歉，我现在很忙。】
“还请注意身体，施密特小姐，你有些心律不齐，早饭还是要吃的，它们可以为你提供能量。”
“我可不希望下午休息时听到同事谈论【某个可怜护士在冬天因中暑晕倒】。”
医生收起权能，耸了耸肩。
“谢谢，忙完手头的事情后，我想我会考虑把半小时前没吃完的烤肉卷饼和咖啡解决掉，如果它们没有变质……”
护士小姐礼貌回应，同时不忘用余光瞥墙面上的钟表一眼。
格兰特帝国西南部根本不存在冬季。
中午时段，巨大的火球如期悬挂于高空，为世人带来量大管饱的【45°+贴心炙烤】——尽管没有人愿意感谢。
……哒！哒！哒！
步伐还在加快，透露出几分急躁。
呼吸变得愈发沉重，需要应付的招呼也越来越多……但依旧要保持微笑。
没错，微笑。
即使费力拖着一整个架子的沉重药水，即使她的面颊已经因炎热染上两团绯红，即使粘腻的汗水早就使头发打结，即使她恨透了这份工作！
面对同事，面对像杀人犯一样的军官，面对不是精神失常就血肉模糊的伤患，亦是如此。
微笑……微笑，杰西·施密特，距离下班还有16小时零32分……就快了……
她在面部肌肉保持不变的情况下深吸口气，随之推开输液室的门，对着名单逐一为病人们更换药品。
“1号患者……给，喝下它，放轻松……很好，换药时血液会倒流一小段，请不要在意。”
“2号患——嘿！嘿！您不必亲口答应！不然您嘴上的——啊，好吧，它又破了……请把这个抹上，不要乱碰那些液体，我会去联系拉格雯医生……”
施密特无奈地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匆匆往纸上写几笔后向下一个床位看去。
“3号患者……醒一醒，很抱歉打扰您的休息，但我想我们必须要给您换药了……等等？3号患者？！”
待我们的护士小姐缓慢掀开被褥，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只小熊抱枕。
“女神在上！她又跑去哪里了！”
听到惊呼，门外的另一位护士匆忙赶来，见到这幕后随之陷入沉默。
半晌，她勉强挤出一抹苦笑。
“冷静点，施密特小姐，难道和病人们玩躲猫猫不也是工作的一环吗？请问这位患者的名字是？”
寂静片刻，施耐特呼出一大口浊气，嘴里碎碎念了几句什么，回答道：
“……你说得对，我失态了。”
“3号床，是个新兵，全名叫赛琳娜·梅尔特尔。”
……
“诺雅小姐，粥吹好了，啊~”
“啊~（嚼嚼）”
“嘿嘿……真乖真乖，再来一口，啊~”
同一时间，重症监护室内，充满温馨的母女喂饭环节正有序进行着。
诺雅·埃梅里克十分享受这种被全方位照顾的奇妙感觉。
看！明明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热气腾腾的美味食物居然会主动降低温度，跑到嘴里！
当然，在这的唯一缺点就是行动过于不便，支架、针管、绷带、石膏……以及右手旁堆砌的各种蒸汽铁疙瘩，大大限制了她的活动，以至于睡觉时想要翻身都做不到！
再加上高温的双重折磨，一早上醒来，感觉后背仿佛浸泡在一大盆鼻涕虫里，可以说相当难受。
随着最后一口雪菜粥囫囵下肚，诺雅望着眼前满脸幸福，并主动掏出手帕帮自己擦拭嘴巴的赛琳娜，心中忍不住泛起嘀咕。
换做平日，她肯定无法接受身边环绕一只吵闹的麻雀任由其叽叽喳喳，可现在却巴不得期待它多叫几声。
唉，归根结底还是太无聊了啊……
没有甜点、没有娱乐、没有书籍、没有战斗。
哪怕回到神域，也不一定能遇到潘妮，据莉莉丝所说，最后一次见面时她的状态很糟，只是匆匆补全几本书后便离开了，而那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至今书库仍未更新。
希望不要被卷入什么麻烦事。
诺雅在心中默默祈祷半秒，收起思绪，她再度望向赛琳娜。
“席尔诺小姐和埃尔德韦齐先生出院了么？”
“啊！是的，诺雅小姐！前天得到的批准，两人临走前还大吵一架，好不容易才被护工们拉开——科尔森教官昨晚刚举办完庆宴！”
说罢，赛琳娜鼓起脸蛋，不满地嘟囔道：
“真搞不懂……竟然没有一人来看望您……明明诺雅小姐才是……”
声音很小，诺雅并没有完全听清，但貌似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
“好了好了，赛琳娜小姐，这里可是重症监护室，正常就算想来探望也得不到批准吧。”
“而且……你听隔壁不也是静悄悄的吗？”
停顿间，那双金黄色睫毛调皮地眨了一下。
“嗯？您是指克莱特涅斯蒂拉上校么？”
赛琳娜皱起眉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伸出一根手指解释道：
“她在三天前醒来后，刚摆脱生命危险就气冲冲地离开了，当时十多名工作人员都没能拦住她，搞得走廊一片狼藉”
“您可能在休息所以没有察觉……总之如今在隔壁的是那时被克莱特涅斯蒂拉上校打伤的护工先生。”
可怜的家伙，估计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提出辞职吧……
诺雅偷偷腹诽道。
之后，二人又聊了许多。
直到讨论教官间的恋爱八卦时，门把转动，赛琳娜如同一头受到惊吓的小鹿，连连后退，最终被几名护士小姐强行赶出病房。
一切重新归于寂静。
“…………”
诺雅眺向窗外，枯黄的树梢随风摇曳，沙尘卷起一个又一个漩涡，原本活跃的鸟儿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经意间，少女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不必奢求过多。
这样就好。
〇〇〇
【可公开情报·维娜日志】
10月27日傍晚。
维娜·罗伦戴尔得知第三考核结果后，强行拉着瑞琳一起庆祝，并糟蹋了一瓶60年红酒。
10月28日上午。
宿醉。
10月28日下午。
维娜·罗伦戴尔得知诺雅重伤濒死，立刻前往医院，试图以教官的身份进行探视，惨遭驳回。
10月28日深夜。
失眠。
10月29日清晨。
维娜·罗伦戴尔再次前往医院，虽仍被驳回，但得知诺雅·埃梅里克于昨日凌晨摆脱生命危险。
10月29日上午。
想她。
10月29日下午。
想她。
10月29日傍晚。
想她。
10月29日深夜。
想她，再次失眠，熬夜制作千纸鹤，中途偷偷哭泣吵醒了瑞琳，被骂。
10月30日下午。
诺雅苏醒，维娜·罗伦戴尔第三次前往医院，被告知【重症监护室的二人未得到阿夫塔盖诺上将的直接批准，无法探视】。
故，驳回。
10月30日傍晚。
抱着【先进去再找机会偷偷潜入】的想法第四次来到医院，被告知【如没有具体探视对象（缘由），无法进入内部】。
计划胎死腹中。
10月30日深夜。
试图酗酒，被瑞琳踢出寝室，最终在医院西北角空地的歪脖子树上入睡，喜提落枕。
10月31日清晨。
维娜·罗伦戴尔于医院西北角空地的歪脖子树下切断一条腿，欲以伤患身份混入，结果被路过的主治医生瓦塞斯先生一秒接好。
计划再次胎死腹中。
10月31日下午。
不得已之下，维娜·罗伦戴尔使用【永夜】权能，彻底沦为偷窥狂。
10月31日傍晚。
赛琳娜·梅尔特尔的出现毁了一切。
10月31日深夜。
失眠。
11月1日下午。
重振旗鼓，维娜·罗伦戴尔选择一处无人的角落，再次自残，刚想下手，却通过【群鸟】接收到了阿夫塔盖诺上将的临时通知。
11月1日，傍晚。
维娜·罗伦戴尔乘上马车，被重新调回特殊作战小队【飓风】。
强烈的怨念最终全部化作泪水，随风消散。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