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起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不许动,老实点。说!卢克这个人你认识吗?”这个左肩佩红袖标,全身绿军装的年轻小将上前装着成熟且严肃的腔调,对着40来岁的叶言问道。
这个样子很搞笑,就像是20岁的姑娘,穿着60岁老太太的衣服去跑步一样滑稽。
叶言看见那人身后也是几个年龄相仿的娃娃, 都是一样的装束,还有与她一样也戴着眼镜的,手里拿着“红宝书”。
每次审问她的时候,他们都要打开红宝书,翻开那都要翻烂的篇章,口上念上几句。
来来回回,还总是那几句,显然,他们也不是真正的认真拜读过。
而叶言呢,则需要放低姿态与身段接受他们的批评,像一个犯错了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念完,才能进入审判环节。
叶言将这些小将的,每次所谓的揭发和审判都看作是家常便饭了。也不差这一次,心态已经开摆。
“我与他是有过来往,但那只是在建国以前。而且我都写在材料里了,我跟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哦,是吗?怎么上一次我们在你的房间里收到了三封书信。1956年,1958年,还有1962年的。你作何解释?”
“我我……我从来都没有回过他的信。那是他发过来的。也主要是一些朋友问安的话。”
“朋友之问安的话,你管一个在美国的人,叫做朋友。不简单啊你,这可是在你家找到的境外书信!姓叶的,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
叶言默不作声,她对小将不了解情况,但又狂妄自大,表示一种蔑视 。他知道小将没有自己的一手资料,只在这里无能狂怒。
那小将此时急了,他狠狠地把桌子拍了一下,旁边的几个小将也随其叫喊,使得小小的房间变得嘈杂不堪。
叶言依旧默不作声。
“你显然不想交代实情,真是个顽固不化的东西,”随即他转过头,对着其他小将号召性的喊道:“敌人不投降就让他灭亡!”
后面的人跃跃欲试,将叶言团团围住,中间有人狠狠一推,叶言本就毫无防备,像个瘦弱的笔杆一样站在那里,猛地就被推倒在地,眼镜也跟着掉落在地。
那个带头的小将,还不解气,看见她摔倒,不但没有扶,还想去踩碎那副眼镜。
嘴里面喊道:“最讨厌你们这些戴眼镜的了!!!”
旁边也有一个戴眼镜的小将急忙说道:“哎,不动粗,对待女同志可是要好一点。”说着假心假意的把他的眼镜递给了叶言,还将叶言扶起叶言点头称谢谢。
刚把眼镜戴上,那人就将手一松。叶言还没有反应过来,又跌在了地上。眼镜又滑了下去,此时是终于摔碎了。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好心扶你起来,怎么没有扶稳呀。”戴着眼镜的小将捂着嘴巴笑着说,眼神好是恶毒。
“啊,怎么办啊?我的眼镜碎了,我的眼镜!”叶言都要哭出来了。
经过一番小将的无效沟通后,叶言虚脱地瘫坐在地上。
房屋被搞得遍地狼藉,所有的稿子都被扔了一地,这种所谓的盘问隔三差五的就会来上一次。
换了一批,又来一批,有些话不知道重复多少遍。
这些兵专门就是找一些原来所谓成分不好的人盘问,在他们文的武的结合下,总能逼问出一些东西去。
他们根本不在乎被审问的人是否真有罪,常常用诱导式提问,使得被审问的人掉入他们的陷阱。
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攫取政治资本,好让上面看到自己所谓成绩。这种方式屡试不爽。
叶言就是符合他们目标的人,看见叶言曾经与旧势力有关联的人交际过,便先入为主地把叶言这位当代女作家当做所谓敌特间谍。
从1966年起,她便开始接受了他们的反复盘问盘问的内容,包括许多在民国时期接触过的,现在人不在大陆的人。
她像是在写回忆录一样的将自己,与他们的历史和关系交代清楚。
1967年夏,这天叶言被几个士兵请到了他们所谓的司令部。
在这个司令部里被请来的人不止只有她一个江省的许多知名作家和政要都被请来了,其中有一个他还认识那个人叫任仲鑫,是当年主管江省教育局工作的。
原来1959年的时候,她在一次文化研讨会上有幸见过他,没想到在这里与他再次相遇。
不过是这种见面方式也是没有想到的。
叶言在心中暗想,看来自己这个小虾米也在劫难逃了。
叶言他们被集中在一个院子里,院子的四周是带着房号的房间,楼上二楼也是一样。
有点像军队里面的宿舍,但更像监狱。
一个小兵从一号房间出来念到任仲鑫的名字,那人便从人群中喊了个到,便跟小兵进了房间,随后每个房间都出来一个喊着人群中的名字,人们一个个都对号入座。
在场的人都忧心忡忡,当然绝大多数都是被冤枉的。
终于到了叶言,叶言有些紧张的被带到了二楼。她被带到了二楼的第一号房间。她看到门牌号以后,便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士兵打开门后,房间里面端坐着两个人,表情严肃,两个穿着都是中山装。
手里还拿了一个档案袋。
叶言这一次没有再放低姿态,很是自然的坐到了那两个人对面的位置上。
那两个人看见他是这种态度,脸色更不好看了。
旁边一个人先开口道:“叶言,你端正态度,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你就可以将功赎罪。”
叶言听了很是诧异,更是恼怒,随即辩驳道:“我的材料你们明明是看得到的,我的身份还没有定性,你们为什么就先入为主,把我当罪犯一样审问?”
“叶红莲!让你说了这些吗?我们要案在身,没功夫跟你扯皮,你不老实交代,就是有罪就是死路一条!”
“我是犯罪了吗?我的罪名还没有被定性,我何罪之有?
你们是来了解问题的吧?如果是来审查的,就请端正你们的态度,我不是罪犯,我有权利不回答你的问题。”
旁边的另一个人开始发话了:“小叶呀,我们这次来呢确实是来调查,不,是向你咨询相关的情况的。请你如实回答我们就行了,我们没有说你就是罪犯,但是这个案子至关重要,需要你的协助。当然了,假如你不老实说的话,我们这边也不是吃干饭的。”
叶言看到至少有一个人态度温和些。心态缓和了不少回答道:“好吧,你们问吧,你们想达到什么目的我不管,我只要是知道的,我会如实回答你们。”
那两个审问的人那两个审问的人脸色顿时明朗了许多。笑着说:“1947年,你遇到了卢克,卢克与你有过一段男女关系。1949年,你却与他分开了,他去了海外,偏偏把你给抛在了大陆。我说的是否属实。”
“属实”
“好,在1949年以后,你们还有几次书信往来,对吗?”
“是的,准确的说是三次,都是他寄给我的,我没有回复过他。”
“为什么不回复?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不回复,只是不想回,一个失联那么久的人,突然给我来信,就好像是在沙漠里已经渴死的人,在她死后递给她一杯水,有什么意义呢?至于内容是什么?
已经被你们的小将红卫兵给收走了,我也不知道内容,我收到一封就放在抽屉里,从来没有打开过。
你们可以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反正信在你们手里,不在我们手里。我讲的属实,你可以跟小将查证。这些话我已不再复述。”
“好,你知道我们这次找你是干嘛吗?”
叶言呆呆地摇摇头。
“人民银行在今年四月份收到了一笔从美国汇来的钱,上面说请将这笔钱由银行转赠给江省著名女作家叶言女士。”
旁边另一个男的接着说道:“经过我们调查汇款的人是美国华人劳工会会长卢克托人汇来的。
经过上面江同志批准,让我们调查此事,你从实交代与卢克的过往,过去的一点一滴全都要写在这个材料里。”
叶言:“那要从1947年讲起。很长很长的一个故事。怕要写三天三夜了。”
“我们等得起。”那两个人他们异口同声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