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立冬
立冬那日，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零零散散的雪花没有丝毫预兆的飘落人间，和着寒风，裹挟着弥漫在北国空气中的尘埃，与如同砧板的大地融于一处。
因着我们北方特有的习俗，立冬不吃饺子，耳朵会生冻疮，所以临近傍晚，小兰她们几个特地包了好几种口味的饺子。
乍一看，一桌子人都其乐融融的。
只不过，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桌上的人却永远少了一个。
自从阿梅走后，尚在王府里活着的人对院子里的那棵梅花树格外照顾，似乎都期待着这株梅花能在风雪中再一次绽放。
萧梦瑶离开王府后的这两天，几个婢女也识趣的没有再当着我的面提起过她，而浅云居再一次变成了无主之地。
收拾完残羹剩饭，小兰看着窗外，呼出的热气清晰可见，又感慨了句，“王爷，好冷啊”，便急急忙忙的回房去了。对此，我并不觉得如何奇怪，毕竟小兰怕冷，王府里的人就没几个不知道的。
夏竹依旧选择沉默寡言，想着将分内的事做好即可，只是今天在回房之前，她回过头，冷不丁的问了我一句，“冷大哥还会回来么？”
我一时语塞，自然也无法回答她，甚至不知道冷冽去了哪里。
而我更不能确定冷冽他还会不会回来，如果仅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宁愿他跟倾城姑娘永远也不要回京城。
天高海阔，佳人在怀，岂不快哉？
至于秋菊，哪怕我几次暗示下来，她依然没有选择向我坦白，说实话，我挺失望的。
……
除去在北境的三年，每一年下雪，我都很喜欢。
夜幕悄然降临，借着透窗而出的烛火，我独自站在院子里，只一小会儿，便有几片晶莹的雪花落在我的肩膀上。
伸手一触，立时消融，仿若那些尘世间看得到却抓不住的美好。
这一刻，我愈发思念真儿。
不一会儿，府里的门子前来禀报，说是一位公公在府门外求见，手里还提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而且还用白布包裹着。
我心里一喜，面无表情的问道：“可是曹辉曹公公？”
门子想了想，“回王爷，并不是。”
不是他？
我淡淡道：“那让他进来吧。”
“额……”门子有些难为情，“他说他不敢进来。”
我一时哭笑不得，“不敢进王府？那还怎么传旨？”
门子拱手道：“王爷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我点点头，呢喃道：“这倒是有点意思……”
带着些许疑惑，我还是决定亲自去门口看看。
王府门前的台阶下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约莫十六七岁，面容白净清秀，因之八月十五那日来王府传过陛下口谕，所以我对他还有点印象，只是他又与曹辉不同，就连出了宫门，他也仍是弯着腰的。
他果然不是曹辉，可为什么不是曹辉？
我刚踏出门槛，小太监立刻跪在地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只是不知到底是天气太冷，还是他打心底里惧怕我，他不光身形止不住的颤抖着，嗓音亦是有些发颤，“奴才小顺子参见信王殿下。”
“里面装着什么？”见他并没有拿出圣旨，我不禁有些失望，沉声问道：“谁让你送来的？”
并不如何宏亮的声音竟让这个小太监浑身一震，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盒子，随即五体投地，似带着哭腔道：“回王爷，东西是陛下让奴才送来王府的，里面装着什么，奴才真的不知道，陛下说一定要让王爷亲自打开看看，还让奴才……”
说到这里，他偷瞄了我一眼，又赶忙低下头，哭喊道：“奴才罪该万死，还请王爷恕罪。”
我冷冷道：“陛下还让你做什么？”
小顺子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抽泣着说：“陛下让奴才瞧仔细些，信王殿下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死死盯着台阶下的盒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喝斥道：“东西放下，你滚吧。”
小太监咬咬牙，却一动不动。
我皱起眉头，“怎么？莫非你想让本王派八抬大轿把你抬回去？”
“王爷恕罪！”小太监神色惶恐，心有戚戚然，忙讨饶道：“就是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只是陛下那边交代过，若王爷不答应，奴才回去也是个死。奴才不过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爹娘花了大代价才让奴才进了宫，都指望着奴才让他们过好日子，还望王爷不要难为奴才，奴才给王爷磕头了。”
紧接着，王府门前的青石板上似是不要命的响起了“砰砰”声。
连续用力的叩了十几次响头，小太监额头中间的一块已然乌青肿胀，仿佛随时会崩出鲜血。
“行了！”我想了想，还是出言制止，跟皇兄置气不假，但我属实犯不着难为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面容一喜，如释重负，叩头道：“奴才代全家拜谢王爷王爷的大恩大德。”
我极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缓步走下台阶，又蹲在他身前，“打开吧。”
小太监仍一动不动，只是表情愈发苦涩，“王爷恕罪，陛下口谕一定要让王爷亲自打开。”
我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只好自己动手去拆开盒子上的白布，然而，当木盒彻底呈现在我眼前时，我却陡然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鲜血的味道，久经沙场的我自然再熟悉不过！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再看这盒子的大小，不正好装得下一个人的头颅么？
可盒子里面装着的到底是谁，我一时也不敢随意猜测。
下一刻，我一手死死按住盒子，一手抓住小太监胸襟，质问道：“你当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许是我的眼神过于凶狠，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利索，“奴……奴才真不知道。”
见他像是真的一无所知，我愤懑的将他摔了出去。
收回视线，我告诉自己，无论接下来看到的是谁，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惊恐。
我不由的屏住呼吸，忐忑的打开盒子，定睛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个人的首级，只是这颗头颅的面容被鲜血所浸湿的发丝遮掩，并不能一眼看清是谁。
相比较正常人，唯独这颗头颅没有耳朵，一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