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递剑
那个曾经扬言要陪我走完一生的人，走到半途就已经丢了！我好不容易从回忆的泥沼中挣脱，而现在，她竟又为了他想阻拦我。
明明我的心里早已不在乎她了啊！可为什么这一刻我仍会觉得无比失落……
短暂的沉默中，我忽然很想为自己唯一那段美好的过去写上一个无悲无喜的结尾。
我紧捂住胸口，盯着她头上的凤冠，从冰凉的心底里发出的嗓音果然有些沙哑，“慕容婉，在你的心里，可曾有过我半分？”
终于！我还是将这句压抑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而当我问出这个问题后，我只觉如释重负。
慕容婉微微一怔，随即缓缓地抬起头，动作轻柔，用她那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拭去眼角的泪痕，眼神中原本弥漫的悲伤和无助顷刻间烟消云散。
一袭锦绣凤袍随风而动，她却取下了头上熠熠生辉的凤冠，然后一点一点的拆去那些发丝间繁琐却又璀璨的首饰，墨染的青丝自然而然的垂下。
我蓦的一惊。
在我的记忆里，自从她被册封为皇后，这顶凤冠她便从未在人前摘下。从前，也只有在午夜梦回之时，我才能再一次看到她现在这副最“当初”的模样。
如果没有她身上穿着的凤袍，眼里古井无波的明亮眸子，我一定以为这么多年来，我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慕容婉点点头，眼里忽然泛起早已消失不见的光芒，“那你呢？你的心里还有我吗？”
“那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我匆忙转身，背对着她，不愿让她看到我的神情，“你也已经问过一次了，我的答案永远也不会变。”
慕容婉眼里的光立时暗淡了下去，她一字字道：“早死早超生？”
我咬紧牙关，“是！”
良久无言，我也始终没有回头。
“呼”的一声，凉风骤起，奈何风过无痕，独留下萧瑟孤独的密林静的令人心悸，而凛冬将至的枯叶响起的“沙沙”声，就像是在归于尘土前哭泣的作着诀别。
我听到慕容婉轻声呢喃了句，“和煦……我知道了……”
我面朝龙泉寺的方向，大步朝前走去，朗声道：“慕容婉，你大可以现在就去告诉他，我想要做什么，让他现在就杀了我，不然，他担心的一定会发生。”
“站住！东方和煦，你给我站住！”慕容婉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冲了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我，声嘶力竭的喊着，“你明明知道这很难，为什么还要去飞蛾扑火！”
“哪怕你的心里没有我，我也不愿意看到你死。”
我顿时僵在原地，惨然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我杀不了他？”
慕容婉用力的摇着头，“我就是知道，就是知道，一个时常口口声声将天下百姓放在心里的男人，又怎么会忍心看着来之不易的和平重又让战火纷飞？”
“难道你要做你们东方家的千古罪人吗？”
“千古罪人”四字实在沉重，我一时愕然，但只要一想到我的家早已不像个家，我便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了，我挣开她的双手，就连呼吸也异常急促，“不管了，什么也不管了！我连我自己的家都保护不了，我还做什么信王殿下！我还管什么天下人！”
“好！”慕容婉怔了下，随即平静的说道：“你既然一心想替先皇报仇，可以！除非……在他死后由你来做那个位子，更何况，这天下本该就是你的，我也是属于你的。”
我猛然转身，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呵……我有说错么？”慕容婉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苦笑着，“如果是你登上皇位，我们绝不会变成现在样子，我虽然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输，但我知道，曾经的你有多么爱我，我们本该一直一直走下去的，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烂。”
“百年寂寥的皇宫里，本该只有你和我！”
“是他逼着我！是他毁了我们美好的一切。”
说到这里，慕容婉顿了顿，眺望着湛蓝的天空，眼神极尽温柔，“和煦，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你一定会娶我，会带着聘礼去慕容府，求着爹爹妈妈，让我嫁给你，做你的王妃，然后你再一步一步的把我背回你的王府，从此以后，我们好好的生活，生很多的孩子，看着他们一天天的长大……”
忽然之间，那些往事像不要命一般，一点一滴的流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里，我只觉愈发的心烦意乱，低吼道：“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下一刻，慕容婉果真闭口不言，不紧不慢的从腰间抽出那柄本该留在皇宫午门的软剑，她轻抚着剑身，森寒的剑光闪耀在她的眼睛里，缓缓说道：“这把剑是我送给你的，你用这把剑去杀了他，便跟我们一起一样。”
我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个女人，尽管我与她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几万重险山，方才她分明还在阻拦我，而现在，她竟会把剑递到了我的面前。
见我紧盯着她手里的剑一言不发，慕容婉的眼里满是落寞，“东方和煦，你承认吧，在你的心里，早就有了选择不是么？”
“杀了当今陛下，然后自杀。”
我突然一怔，也忽然意识到，她很了解我，我却一点也不了解她。
“你不能太自私！”慕容婉抿了抿嘴唇，“倘若你有想过……真儿的话，要么，就将这桩秘密烂在心里，要么，你就去杀了他，由你来名正言顺的执掌天下。”
可这两个选择对于我而言，都很难。
我却瞬间想到了第三个选择。
在慕容婉十分错愕的目光中，我一把接过软剑，紧紧的握在手里，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龙泉寺走去。
一路前行，几只原本安安静静停留在树杈上的麻雀惊慌失措的飞向更远处，仿佛密林里突然钻出了一只洪水猛兽。
再一次踏进龙泉寺大门，我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朝着门前站满了羽林卫的后院走去。
真儿在那里！
母后在那里！
那位手段高明，执掌东厂数十年的老人在那里！
当然，当今大周皇帝陛下，我最敬重的皇兄，他！也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