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两清
萧梦瑶抬起头，强颜欢笑道：“东方和煦，你就是这个样子！直到失去的时候你才会是这种表情，阿梅对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吗？你非要追查到底吗？你应该想想她为什么会死，而你却从没有想过，因为你觉得一切水落石出才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你错了，人生本该难得糊涂，你却是那么执着，你总说你记性很好，但你总是把不该忘的忘地一干二净，该忘的又牢牢记在心里。”
她说的不错，我忘不了慕容婉，忘不了那些曾伤害过我的人，可真正对我好的人，我却很少放在心上。
我很想问问，当初我跟她在掉下悬崖后，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么高的悬崖，我还受了重伤，可即便是这样，我为什么还能活着？
可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我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因为我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就算得知了真相，现在也没有任何意义，毕竟萧梦瑶很快就要入宫去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东方和煦！”萧梦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抹干净眼泪，用力地挣开我的怀抱，重又站在我的身前，微微张开双臂，坦然道：“阿梅虽不是我亲手杀的，但确实是我害死了她，你想报仇的话尽管来吧，我就站在这里。”
我凝望着她，竟莫名生出一种错觉，她还是我认识的萧梦瑶吗？为什么我总感觉她说的话全是言不由衷？她的身上到底背负着什么？
“你的剑呢？”
萧梦瑶呵斥道：“来啊，杀了我！杀了我就可以为阿梅报仇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我怔了一阵，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竟无一人上前保护这位北莽的安阳公主，就连萧梦瑶的两个侍女都躲在了马车后，甚至不远处的萧韧亦是冷眼旁观。
是圈套吗？我该杀了她为阿梅报仇么？此刻，我的心里有数不清的疑问，而我又该去哪里寻找答案？
萧梦瑶冷嗤道：“你在犹豫什么？你在怕什么？”
我怎么想便怎么说，“阿梅既然是自杀，按道理我也不该杀你的，但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因为是你害死了她。”
“不错！是我害死了她。”萧梦瑶失望极了，“难道你今天特意前来只是为了从我口中确认沁芮说的是不是真的么？你现在也知道了，她说的就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做？”
我从身后缓缓拿出那把镶着两颗宝石的金错刀，紧紧地握在手里，可我这才注意到，握着刀的那只手竟在微微颤抖着。
在看到我右手上的血迹时，萧梦瑶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之色，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后，萧韧浑厚的嗓音传来，道：“信王殿下，咱们也该启程了，本来这几天下雨就已经耽搁了行程，再这么耽搁几天，万一大周皇帝陛下龙颜大怒，我们可吃罪不起啊。”
他瞥了眼我手里的金错刀，朗声笑道：“梦瑶，当初你就是用这把刀差点杀了信王殿下么？”
萧梦瑶默不作声，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的哥哥。
萧韧快步走到萧梦瑶身边，见我眼神冰冷，忽然想到了什么，诧异道：“你难道没告诉他当初你们一起掉下悬崖后，是你救了他么？”
萧梦瑶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我如遭雷击，怔怔地望着萧梦瑶，我不明白，当初我差点害死你，可你为什么又要救我？
萧梦瑶下意识的离萧韧远了些，似乎有些嫌弃，萧韧也不恼怒，又对萧梦瑶说道：“傻丫头，你没看出来他是来杀的你的么？只是他的心里始终装着家国大义，但又有着坚定不移的执念，你什么都不告诉他，他万一真杀了你怎么办？做哥哥的会伤心的，你阿娘也会伤心的。”
萧梦瑶沉声道：“那也是你的阿娘！”
高大汉子挠挠头，哑然失笑道：“不好意思，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还有”少女淡淡说道：“他杀不杀我，那是我的事，跟你萧韧无关。”
萧韧皱起眉头，沉声道：“萧梦瑶，我警告你，你别忘了自己的使命！”
萧梦瑶抬起头，目光逼视着高大汉子，“我之所以乖乖听话，正因为我始终不曾忘记自己的使命，这用不着你来提醒，萧韧，收起你假惺惺的那一套，你让我觉得恶心。”
萧韧皮笑肉不笑，看向木讷的我，想从我手里接过那把金错刀。
我下意识的躲开，冷冷道：“你干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你把它要还给梦瑶么？怎么还在你的手里？”萧韧连忙摆手，故作惊讶道：“信王殿下千万不要误会，我只不过是怕你不舍的，所以想帮帮你，你莫忘了，梦瑶是要做皇妃的，换句话说，梦瑶的一切都将是你们皇帝陛下的，更何况这把压裙刀对于我们北莽的女子而言，就更重要了，所以说，这把刀物归原主，是对的。”
萧梦瑶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看向我淡淡道：“他想要就给他吧，反正这把刀对于我来说，再没有任何意义。”
“好。”
我轻应了一声，有些不舍的把刀递了过去。
萧韧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手指轻轻抚着刀刃，诧异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锋利，信王殿下，你说是为什么？”
我面无表情道：“为什么？”
萧韧眺望着山谷的另一边，叹息道：“杀人嘛，人杀的越多，刀自然会越来越快，对吧？”
我微微一怔。
忽然之间，冷风袭来，带来一股凉意。
山谷中隐约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
萧韧阴狠的笑了笑，喃喃道：“终于来了么？”
尽管萧韧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我听地十分清楚，我下意识的问道：“谁来了？”
“咦！”萧韧一只手遮在眉上，眺望着南方，诧异道：“信王殿下难道连自己人都不认识了么？你回头看看，是谁来了。”
自己人？
我刚一回头，便远远地瞧见御内卫几大统领正骑着马朝我疾驰而来，咦？那个女子是谁？是朱雀吗？朱雀从江南回来了吗？
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当我疑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噗嗤”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萧韧的狞笑声，萧梦瑶的惨叫声，婢女们的尖叫声。
我猛然转身，满脸的骇然之色！
我看到了令人窒息的一幕。
那把金错刀竟不偏不倚地插在萧梦瑶的小腹之上，她紧闭着双眼，神情痛苦地躺在红毯上，我赶忙蹲在萧梦瑶身边，可我一点也不敢碰她，我经历过这种伤害，所以我知道这道狭小的伤口其实有多么可怕，“梦瑶，你坚持住，马上就有人来救你了。”
少女嘴唇微微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可少女的声音太微弱了，我实在听不清。
与此同时，萧韧的肩膀上也被划了一道巨大的伤口，血流不止，顷刻间便浸湿了华丽衣衫，他惊慌失措的瘫坐在地上，像极了弱者的模样，一边死死的盯着我，一边惊恐地向后挪移，可他无论再怎么掩饰，眼底的那一抹阴冷永远也无法藏匿。
他用蹩脚的中原话颤声道：“别杀我，别杀我”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北莽武士全都亮出兵器压了上来，将我团团围住。
我瞥了眼他肩膀上皮开肉绽的伤口，痛声道：“萧韧，你这是何苦呢？”
这位高高在上的北莽四皇子，再次换上一副阴冷的面孔，尽可能的压低声音道：“你，还有那个贱人，都得死！”
“呵”
又一个疯子！
我缓缓低头，望着少女静谧的面容，轻轻抚过她鬓角的发丝，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呢喃道：“萧梦瑶，从此以后，我们便两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