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杀心
霎时间，伙计断裂的脖颈喷出的鲜血本该溅到了少女脸上，可那顶帷帽恰好阻挡了大部分的血液。
我悠的一声抽出腰间软剑，冷声道：“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帷帽少女在砍下接头人的脑袋后，忽然懊恼不已，跺了跺脚，自言自语道：“哎呀，怎么一不小心把他给杀了。”
我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除了帷帽少女外，身后还有七个北莽士兵，此刻都挤在小小的毡帐里，显地十分拥挤，我已被逼至角落。
帷帽少女随即又用带血的长刀指向我，笑道：“还好还好，你还没死，这样吧，小伙子，你只要告诉我你们安插在北莽的那人是谁，我便饶你性命。”
我不假思索道：“我只是我们将军手底下的副官，前来只是取信的，怎么可能知道这样机密的事？”
帷帽少女微笑着摇摇头，瞥了眼脚下的无头尸体，叹息道：“我真的想饶你性命的，可你不知好歹啊。”
我神色微动，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一定知道？”
帷帽少女怔了下，思忖片刻，笑问道：“大概是直觉吧，你说我的直觉准么？”
少女的回答，我自然不会信，除非我军中也有北莽的线人？但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否则，她不该叫我小伙子，而是叫东方和煦了，如今我四面楚歌，她没必要藏着掖着，那她是如何笃定我一定知道线人是谁的呢？难道真如她所讲，是女人的直觉，那么这直觉未免也太准了吧？
许是见我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少女笑了笑道：“你怎么不说话？是被我猜到了么？”
我如遭雷击。
少女笑呵呵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要只是副官的话，那封信，你肯定是没资格打开的，所以说，你又上当了，嗯也不能算上当吧，是你太着急了，竟然当面就把这么重要的信拆开了，我想你的身份一定不低，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拆信的，再加上你刚才的表情，我就更加笃定我的猜测了，就算你不知道那人是谁，也没关系，至少捉到你，也不枉我冒着大雨来此一趟，你不知道，我可讨厌下雨了。”
我脸色渐沉，死死盯着少女帷帽薄纱后的眼睛。回想起刚才的一幕，我确实是太心急了，我以为我能过目不忘，只需看一眼，便能牢牢记住信的内容，我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的“自信”，我的‘我以为’会让我深陷重围。
但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帷帽少女目光扫视一周，轻笑道：“你觉得你能逃脱的了？别妄想挣扎了，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少女话音刚落，站在她身后的士兵齐刷刷的拔出刀，缓缓朝前，并不着急上来将我乱刀砍死。
看来，她想要抓活的，这样最好！
我身形不住的向后退去，直到退无可退，脊背已经紧紧的贴在了毡帐之上，就在这时，我惊讶的发现，我的身后，其实就是一块厚一点的布啊！
毡帐外雨声嘈杂，听不到任何动静。
“且慢！”我稳住身形，剑指少女，喝道。
帷帽少女饶有深意的打量着我，道：“改主意了？”
我轻声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人是谁，但是你得放我离开。”
少女不为所动，淡淡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愣了下，高声道：“我都被你逼到这个地步了，还有必要骗你吗？”
少女想了想，道：“行，那你说吧，我会自行判断，但只要被我发现你敢骗我，那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你们中原一种十分厉害的刑罚，叫凌什么来着”
少女跟前那个没有刀的士兵立刻轻声提醒了一句，她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但是我需要你来提醒么？”少女斜瞥着士兵冷冷道。
士兵身形一颤，悻悻然退到一旁，忙称不敢。
我嘴唇动了动。
少女愣了下，“你说什么？”
我指着自己的耳朵，故作惊讶道：“你方才说我耳朵不好，那么不就证明你耳朵很好么，这没听清？”
少女绷着一张脸，朝着身旁的士兵呵斥，道：“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现在好了，你说吧。”
我再一次动了动嘴唇。
少女皱起眉头，没好气的朝前走了两步，“你再说一遍。”
我轻笑一声，用她们北莽话说道：“你上当了。”
少女突然一怔。
下一刻，我挥动手中软剑，径直朝着少女当头劈下，少女下意识的举起手中弯刀抵挡，只听“铛”的一声，我手中的软剑在与她手里的弯刀立刻相碰在一起。趁着少女抽身的间隙，我先是一脚踢翻桌上的烛火，随即剑锋陡然一转，在空中划出一道半月形状。
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眼前的少女，而是身后的毡帐。
“呲啦”一声，白色毡帐立刻被剑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
少女大惊失色，在黑暗中大喊大叫道：“不好，他要逃！快，抓住他！”
我当然要逃，头也不回。
虽然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脱身之法。
毡帐外一片漆黑，大雨倾盆让我意外的是，并没有人守在毡帐外。但如此一来，马指定是不能骑了，无奈之下，我只能朝着军营方向一路狂奔，哪怕是绿油油的广阔草地，仍然是有些泥泞，四处可见的小洼地，感觉就像是在小溪里奔跑似的。
我回头望去，果然有几个士兵在我的身后追赶，我估摸着其他人去骑马了，目的是先让这几个马前卒锁定我的位置。
虽然逃了出来，但为何我总觉得太容易了呢？她难道不知道提前让人守在毡帐外吗？
我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
按照我此刻的脚程来算，差不多已经奔袭了有五里路程。
我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早已湿透，看起来十分狼狈，令我感到奇怪的事，身后的骑兵却似乎不着急追上我，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么？我遥望着远处的一处黑漆漆的大山，山后便是我大军驻扎地所在，我的心里蓦然一紧，忽然想到了什么。
当机立断！我立刻转变方向，朝着右侧的山上跑去，但身后的骑兵依旧是游刃有余的跟着我，他们知道在这样的天气下，想要往山上逃，体力的消耗无疑是巨大的。
我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此刻我再无别的办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决不能暴露我大军所在地。
长时间的奔袭下，我的双腿十分疲惫，心也跳动的厉害，但现在我不能停下来，我要活着，也要尽量离大营远一些，更远一些。
北莽地形复杂，所以只要我上山入林，他们想要再抓到我，可就很难了，尤其是下着大雨的夜晚，雨不仅会隔绝声音，也会很快冲刷掉我留下的脚印。
在一口气奔上半山腰后，我只感觉筋疲力尽，我有气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仰头喝了些雨水，好让嗓子不那么干涸。
此地林木丛生，确是一个极好的藏身之处，而且马在陡峭的山上，是很难用上劲的。
正在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突然传到我的耳中。
我暗道一声不好，到底是北莽人，对这一带太熟，而我早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我看见你了，别躲了。”
是那个帷帽少女的声音。
我知道她又在骗人了，我当然不会上当，只不过，她的声音离我太近了，如果我仍然呆在原地，那么找到我只是时间问题。
该怎么办呢？我能感觉到他们离我越来越近了，可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继续朝着山顶逃了，我咬咬牙，不顾身后的泥水索性躺平，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索性将一切都交给老天爷，可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立刻出现那张温婉的面容，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要打败北莽，她嫁给皇兄前，也让我答应她一定要好好活着，所以我不能死，我要好好活着，这是我答应她的。
对了！声音！我虽然不敢发出声音，但我可以制造一些声音出来，她在骗我，而我也可以骗她啊。
我猛然睁开眼睛，眼前却是漆黑一片，我只能胡乱的在泥地里摸来摸去，好在给我摸到了一块石头，我深吸一口气，朝着远处丢了过去。只不过石头被我丢的并不远，落在一处草丛中，声音极小。
“这里没有人！”有北莽人在高声喊着。
令人窒息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因为那里正是我扔出的石头落地的方向，这也意味着，我的小计策不攻自破。
紧接着，更远处也有人喊道：“这里也没有！”
我路过的地方也有人高喊：“这里也没有！”
而我脚下不远处也传来一道声音，“这里也没有。”而且，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了。
“继续找！找不到，你们全都得死！”
“是！”
听地出来，帷帽少女很是愤怒，用我们中原话说就是，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怎能不气？而在那些士兵的回答中，也能听出来一丝畏惧，他们一定很怕这个容貌倾城的少女。
就目前来看，留给我的路，只有通往山顶的最后一条了，我明白，哪怕一刻钟我也不能再耽搁，我重新坐起身，用力的捏着腿上的肉。
雨越下越大，山路越是崎岖不平，山顶上淌下来的雨水像一条条小溪一般。
我刚站起时，脚下不停地打滑，对此我十分无奈，又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只能手脚并用，学着禽兽用四只脚往山顶缓缓爬行。
“唉”
我一边向山顶爬，一边叹息着，我东方和煦，堂堂大周信王殿下，征北大将军，为何会被一个弱女子逼地这般狼狈？
前来追我的北莽人很多，脚步声也很杂，我只能一边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判断他们所在的位置，一边向山顶的方向腾挪着身体，我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山顶没有下山的路，那么我就跳下去，我想活着，但我不可能让北莽抓到我。
所以，对不起了，慕容婉，我可能要食言了。
这座山很高，很大，但越靠近山顶，我能逃跑的范围将越来越小，但我的心里已经做好准备，这大概率是一条死路。
死就死了吧，但在死之前，我也总想着做些什么。
比如，除掉那个帷帽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