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问责
清冷的秋雨倾泻而下,天边的乌云层层叠叠。
去往紫禁城的路上,时不时便能听到大街上的路人在谈论着今日刑部刑场之上发生的种种,他们绘声绘色,慷慨激昂,群情激奋,又失望着,叹息着。
曹辉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止不住的叹气摇头,时不时回望我一眼,像是有所担心。
我撑着伞出了府衙,上轿前,最后看了一眼府衙前的那面堂鼓,我只希望,不要让这面堂鼓再落下灰尘。
信阳府衙到皇城的这一段路其实并不没有多远,我却感觉像是走了很久。
许是街道上积了雨水,道路也变得泥泞,轿子一晃一晃的,而我整个人也有些浑浑噩噩,能够预料到见到皇兄后的狂暴风雨,我悉数接着便是。
轿子停在皇城脚下,我掀起轿帘时,曹辉已在轿外候着了,“王爷,到了。”
曹辉告诉我,陛下与娘娘都在观潮亭。
朱红色的高耸城墙,因为下雨的缘故,雨水打湿的墙面呈现出暗红色,像一大片干涸的血迹,让人十分压抑。
收回视线,我木讷的点点头,轻叹一声,缓步走入午门。
很快便走到一处走廊转角,曹辉本想继续引路,我却拒绝了,我想这最后的一段路,我该独自走下去的。
我侧过头,淡淡问道:“曹公,东厂在押的北莽囚犯也都释放了吗?”
曹辉躬着身子,点头道:“陛下的意思是等真正下诏大赦天下那天,东厂,京城府衙,北境各都署,军营俘虏,以及王爷管辖的御内卫,届时,不仅将北莽人犯全都遣返,而且全国所有大牢在押人犯,罪责轻者,一律按照无罪释放,罪责重者,也允许跟家人团聚,如此恩典,在咱们大周,除了开国外,这还是头一遭。”
“这样啊。”
我微微一笑,试探道:“曹公伺候皇兄也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现如今本王犯了如此大错,曹公觉得皇兄这次会如何处置我?”
曹辉微微一怔,欲言又止。
我伸出右手,手指微微弯曲,作出一个握着茶杯喝茶的动作,然后又狠狠将“茶杯”摔在地上。
“砰”!
曹辉蓦然一惊。
我轻笑道:“本王不信前两天在御书房,曹公真就身处局外,对那帘子后的景象一无所知。”
曹辉如遭雷击,突然颤抖着跪在我的脚下:“老奴属实不知。”
我微微一笑,问道:“那曹公真就一点儿也不好奇么?”
曹辉躬身,朝着大殿的方向拱手道:“陛下作何想,老奴不知,也不敢肆意揣测,只是恳请王爷千万不要忘记老奴提醒过的那句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饶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但愿吧。”
曹辉目光流转,再次叩首道:“若老奴知道陛下要对王爷不利,老奴绝不会让王爷以身涉险。”
我若有所思,笑问道:“那这次呢?”
曹辉肯定道:“不会!”
我故作惊讶道:“曹公何以见得?现如今,本王自己都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难道曹公还觉得本王有价值吗?”
曹辉思忖良久,认真道:“北莽归降,作为此次战胜北莽的功臣,王爷的声望自然而然也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说是受万民敬仰也不为过,陛下当然不愿落下一个诛杀功臣的千古骂名,所以绝不会对王爷不利,更何况北方初定,朝廷也正是用人之际,御内卫遍布大周天下,何其庞大,现如今除了王爷以外,陛下又如何放心把这样的势力交给别人?老奴认为,即便王爷今日有错,想来陛下也不会过多苛责。”
闻言,我放声大笑,大步朝前走去,“好,就借曹公吉言吧。”
曹辉点点头,不再与我同行,而是等我走出去再远一些,在我的身后小声的呢喃道:“等哪天老奴不在了,王爷一定要在陛下面前谨言慎行,日后如果有了离开京城的机会,请王爷一定不要错过。”
雨中的广阔湖水是极美的,遥遥望去,最远处的湖面连接着天际,水天一色,朦朦胧胧。雾气被秋风缓缓吹动,随风飘散。
观潮亭下,一袭龙袍的皇兄与头戴凤冠的慕容婉正说着话,可能是聊到了有趣的事,脸上都带着些许笑意。
这一刻,我离的远,听得并不清楚。
我沿着水上搭建的浮桥,缓步向他们靠近,这个时候,身旁伺候的小太监出言提醒皇兄道:“陛下,信王殿下来了。”
皇兄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并没有看向我,而是对一旁的玉人儿打趣道:“婉儿,快看是谁来了。”
慕容婉侧过身,望向我时,亦是喜形于色,道:“陛下,是咱们的信王殿下。”
我的心里愈发苦涩,思来想去,还是默默地跪下,少说话为妙。
皇兄这才转过身,笑问道:“北莽人来京城有什么阴谋,审问清楚了吗?”
我微微摇了摇头。
皇兄微微蹙眉,又问道:“人呢?”
我不敢抬头,小声道:“死了。”
“你杀的?”
“自杀的。”
皇兄突然一怔,随后勃然大怒道:“好好好,你让朕给你时间,朕答应你了,让朕给你权力,朕也允了,可你自己看看,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现在是事没弄明白,人也死了,刑部脸面的事咱们姑且先放在一边。那北莽那边要是找朕要人的话,朕要该给他们怎样一个交代?来来来,信王殿下,你说说看,这事该怎么解决?”
我默不作声,皇兄却是更加生气,随手抓起桌上的蜜饯瓜果便朝我扔了过来,我不敢躲,硬生生的用脑袋接了。
“糊涂!简直糊涂透了!”
皇兄像是气昏了头,道:“朕这个位子干脆让给你坐好了,朕看你怎么解决这些事!”
我下意识的扯了扯嘴角,低声道:“臣弟无能,来皇宫的路上,臣弟一直在自我反省,得出一个结论来,乃臣弟过于自负使然,所以皇兄如何责罚,臣弟也绝不会有什么怨言。”
“你说地倒是轻巧。”
皇兄瞥了我一眼,又从一旁的随从太监手里接过厚厚一沓奏折,狠狠摔在我眼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