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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鸠尤神剑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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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你们此番闯我幻堡,五十年前我便知晓了。尔等竟可连破我二题,莫非你们便是他命中的贵人?”睛明娘娘说着话,周身又融作清水,化入潭中,对众人又道,“你们且随我入潭吧。”

    众人相视一看,纷纷化玄影入潭。潭水中水母成群,竟光耀五色,水浪又现碎金涌动,附于水母,便焰火欢腾,热闹至极了。睛明娘娘虽不现形,却将水母撞开,为众人指引方向。众人一路紧随,至潭水深处,便看见森森白骨悬浮水中,骨缝偶见小虫蠕动,皆周身血红,似为毒物。再深入十余丈又见海草如林,那海草叶片鲜红,姿态妙曼,好似寄生于水母,都将蓝绿根须扎在水母体内,随其游移。穿过这片海草林,众人眼前一黑,再见光亮,已身在潭底的空穴。

    仰头可见水母蠕行,背着红色海草,漂在水中。四周浮着微粒,灰烬一般,细看去全是萤虫。再看远些,可见浓雾中纤丝飘渺,微光耀闪,众人走过,这纤丝却知避躲。行走百来步,朱红城门打浓雾中显现出来,再往前行,城墙后头十丈来高的楼宇便歪歪斜斜,映在众人眼帘了。

    黑沉沉的雾气缠绕着尖翘的飞檐,纤丝都攀着楼宇,将其轮廓淡染一层辉光。楼宇上怪声窸窣,偶见精灵探出半身抑或飞妖翅羽扑腾。众人行至城墙跟前,那朱门兀自开了,众人一进去,便发现内里别有洞天。城内不甚敞亮,却因灯笼繁多,晕透了一干物什,满目艳红。未得人形的小妖小怪在众人周遭跳得欢,更有顽皮些的,抱着灯笼以作秋千,荡来荡去。

    走到楼宇跟前,众人才发现,楼宇破旧不堪,蛛网罩住外壁,兜着粉尘、虫尸和枯枝,木头本色看不出分毫了。楼宇内里尽是海水,紫、绿双色海草丛生着,虽门窗大敞,海水却不外溢。海怪困在里头,冲着众人张牙舞爪,好不嚣张。

    众人刚要跨进楼宇,忽见海水由门窗分股而泄,聚在一处,凝作人形,却五官全无,连轮廓也模糊了。这人右臂一挥,铲出一阵大风,迷了众人的眼。待那风势弱下来,方才迎面的楼廊已变了模样,蛛网、虫尸、灰尘全没了影,红褐木头纹理朗然,叫大红灯笼映出油光。

    入口大门内海草还是海草、海妖仍是海妖,右侧楹柱上却多了一句长联,雕于桃木上,方才污渍遮蔽,众人竟未发现。怪的是,左侧楹柱单有一副桃木板儿,拉长了脸蛋,竟半字也无。

    “八千年遗世,纳妖精鬼怪,休说乾坤难定;须知仙神有意,纵风刀雪剑,日出叠山曜。”赤眉仙姑念着那句长联,嘟囔道,“莫非第三题,竟是这门对儿?”

    睛明娘娘笑道:“不错。我这最后一题正是这对子。此对内藏玄机,唯有缘之人才可对出来。”

    常朝云道:“敢问这上联是何来历?”

    “这上联是一位故人所赠。”

    玉灵子才听这一句,不禁自语:“莫非是他?”

    睛明娘娘继续说:“他法号藏法神秀,本是南海则居岛上的一株万年碧桃,初得人形后云游四海。一万年前,他来鲸海与我相遇,一时间我们郎情妾意,竟过了两千来年逍遥快活的日子。只是当年九天玄女筑我东夷幻堡,竟悄悄对这位桃仙许诺,若他肯镇守南海则居岛,便赐他玄女追心丹,助他修成散仙之体。”

    柳浊清问:“我听师父说,唯有人胎修道,方能凡体脱化,仙位达成。桃树修身竟可得散仙之位,想来那玄女追心丹乃世外圣物了。”

    玉灵子笑道:“玄女追心丹正是九天玄女的血珠,自然仙威了得了。”

    “原来如此。其实这玄女追心丹我们魔界只是有所知晓,就连我师公天魔也不知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常朝云又问,“只是不知这位桃仙又因什么缘故将这上联赠予前辈呐?”

    “他为了仙途圆满,也不顾与我两千年的情分,竟不辞而别。如此别过,再与他相会便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其时他已修成散仙之位,于我们这等异类,自是绝顶境界。他这时候才想起鲸海,想起我来,可惜八千年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自吸取玄女追心丹之法,便肉胎逆变,渐成黄头小儿的模样,修得仙体后更是变本加厉。他虽有变化万物的能耐,可惜他的本来面目他自己却忘了,无论哪番变幻,总不是过去那个人。至于我,在这八千年里,我一心钻研魔功,将这鲸海毒物尝了个遍,终于心性开悟,创出法相三昧真经。不过练至三重境界,我已肉身半透,至七重境界,我便无形无影,任谁也看不见了。我们八千年前确是情真意切,然而他妄想八千年后我与他再续前缘,却不能了。我留他在幻堡住了三日,临别之际,他说当年他离我而去,镇守南海也不全是为了修得散仙之躯,实在是仙神之命自有玄机。你们也想像得到,什么仙门担当,什么正道之光,这等慷慨陈词,他是有多少说多少。其实我为他流了那许多泪,他不作这等解释我对他还是有些好念想的。那八千年,每想到与他恩爱甜蜜,我便替他诸多借口,又猜他受了九天玄女的胁迫,情非得已,又猜他有某些苦衷,不便告诉我,可他当日这般说辞,真真叫我寒了心。我竟不知他如此没有担当,更恼他来我鲸海,坏了我自个八千年来对他的种种袒护。”睛明娘娘长叹一声,继续说,“当日,我叫他从今往后,若无要事不必来鲸海了。他再三求我谅解,见我不为所动,倒也不与我纠缠,只赠我短诗一首,外加这半副楹联。”

    言及此,睛明娘娘挥臂抖出些许水珠,那水珠浮空凝字。众人抬眼便见四句:“红灯醉上满城空,碧岛孤山化蛟龙。只取丹心照天宇,半是多晴半是风。”

    常朝云道:“半是多晴半是风。前辈,那位桃仙怕是以此诗表明心迹,说他对前辈你痴疯多情吧。”

    “不错。此诗的确是这层意思。可惜时过境迁,他疯也好癫也罢,与我再无关系了。”言及此,睛明娘娘苦笑一声,又说,“他所以赠我半副楹联,是因为他算定,两百年后他必有一劫。届时他是生是死,与这对联息息相关;若有人对出下联,他便有生路,若下联残缺,大劫来临之日他虽有仙躯护持,也是必死无疑的。我实话告诉你们,其实他最近一次来我东夷幻堡,是五十年前,他对我说长白山弟子五十年后将有大难,自会来我鲸海求援。他要我莫为难你们,他虽为异类,到底是仙门修行,对你们仙家弟子还是有感情的。可是你们既已答到此题,说不定正是有缘之人,可解他命中劫数。尔等莫要怪我,要怪便怪天意难违吧。”

    不言师太道:“前辈,你说你与那桃仙情丝已断,依我看倒不尽然。他与你毫无瓜葛,你又何须关心他的死活,拿这对子为难我们?我猜你前两题也与这位桃仙有关吧。”

    睛明娘娘哈哈大笑,说:“你们若第一题都答不上来,足见尔等愚钝,便不必往下答了。至于第二题——他在南海则居岛上布有迷阵,叫作地支斗拱阵,乃依八卦锁之理组局。你们仙界百年斗法一次,以决正宗主位,你们可曾在则居山见过他?”

    仙众面面相觑,许燕飞道:“莫说见过这位桃仙,若非前辈告知,我甚至不知则居岛上还有此等人物。”

    睛明娘娘说:“他正因藏于此阵,除非他主动示人,否则寻常人等要找他,非破他地支斗拱阵不可。当年他说,一百多年后大劫来临之际,他会在地支斗拱阵内应劫,我若不能破他的斗拱阵,如何助他?”

    玉灵子道:“睛明娘娘难道有离开鲸海的打算?我只知鲸海实乃冥界入口,万灵身死,元神无所寄托自会魂飞魄散,归于罡、煞二炁。然万中或有一二,因怨念不灭元神久聚不散,变化小鬼。少数为鬼魔所驯,多数则沉入鲸海,为鲸海煞炁所镇。久而久之,鲸海煞炁便异于寻常,凡鲸海滋养的妖灵邪魔离开鲸海,修行多少会有折损。你既在鲸海偶得玄脉,一旦离开鲸海,魔功修为少说也会折损两成。况且,九天玄女嘱你镇守东夷幻堡,若非魔界有覆灭之险,不得擅自离开。你违背诺言,竟不担心天谴?”

    睛明娘娘道:“天谴?我现在这般模样,在深海之下独身一人管着这等妖精鬼怪,跟受天谴之苦又有什么分别?总之我怎么打算是我的事,你们要得到玉蛊玄珠,便需对出这对子。要不然,你们派出一人供我采补,我也可以把玄珠交给你们。指望我大发慈悲,格外施恩,那便打错了算盘。”

    “好。”赤眉仙姑上前一步,道,“前辈与我虽不同道,却也光明磊落,难怪九天玄女会将制衡仙、魔二道的重任委托于你。你这上联既有这番来历,要对出下联自然不易。何况这还是拆字联,贵在一个妙字,更是难上加难了。不过我希望睛明娘娘你说到做到,我们只要对出此联,你便授我们玉蛊玄珠,不得再多阻挠。”

    赤眉药仙说话的当口,许燕飞低声问柳浊清:“浊清,何为拆字联?”

    柳浊清凑到许燕飞耳边道:“睛明娘娘这上联末尾,日出叠山曜一句,出字拆开,正巧是上下两个山叠合而成,所以下联要对上来,也需拆字,故称拆字联。”

    “原来如此。”许燕飞摇头叹道,“单是意合,此等联句我看也难得很,还要此等讲究,如何竟这般凑巧?”

    柳浊清道:“我幼时也算饱读诗书,不过方才我试对,却卡了半截。便是前半截也颇为牵强,字对意不对。”

    常朝云听柳浊清对出一半,问:“不知你前半截如何对的?”

    柳浊清道:“九万里登天,经雨电风雷,哪怕生死无常。”

    常朝云暗忖此句,道一声:“此对算得工整。”

    不言师太道:“工整倒还工整,可惜字外句意似乎不太贴切。东夷幻堡虽是八千年前九天玄女所筑,到底不是正道所在。九万里登天,谁来登天?若在仙门,此句倒堪称上乘。”

    柳浊清面露难色,说:“又要尽力工整,又要句意贴当,单对这上半截已经难得。晚辈才疏学浅,这对子,我怕是对不上来了。”

    睛明娘娘道:“若非如此艰难,又何须有缘人来解?天意茫茫,一切劫运自有其理。他有幸得散仙之位,命中有劫,我便不信他没有应劫的大运。你们要拿我的玉蛊玄珠救人,自然迫在眉睫。我还不着急,等一日也是等,等一月也是等。我等得,就看你们要救的人等不等得了。”

    除却许燕飞和玉灵子,常朝云、不言师太和柳浊清又各自有了些许思路,可惜走到半途,都被末尾那拆字句堵了去路。赤眉药仙从头到尾闭目冥思,过了半个时辰,突然睁开双眼,面露笑意,对睛明娘娘说:“我已经对出来了。”

    众人都望向赤眉药仙,只见她左手行三清指诀,右手掐剑指凌空书字。那楼宇左侧楹柱的桃木板上即刻现出文字,写着:四万载修身,怀义善仁慈,笑看日月恒辉;莫道草木无情,虽地远天遥,泪重千里流。

    柳浊清将这下联默念两遍,道:“莫道草木无情。睛明娘娘是海中草,那位桃仙是岛上木,实在贴切。”

    常朝云道:“泪重千里流。千里为重,当真是妙。”

    不言师太道:“怀义善仁慈,笑看日月恒辉。睛明娘娘,你受得起这两句,便该高抬贵手,莫再为难我们了。我们信你是得九天玄女之命,镇守东夷幻堡,才尊你一声前辈。现下你得偿所愿,授我们玄珠救人,只当做个顺水人情吧。”

    赤眉药仙对睛明娘娘说:“前辈,你看我这下联,对得如何?”

    睛明娘娘念过一遍,道:“果然是妙对。”随即化归一团水柱,绕楼宇飞旋而上,对众人说:“你们放心,我活了四万余年,自不会欺负你们这些小辈。”话音刚落,那水柱飞到众人头顶十余丈的高空,陡然落下,一面坠落一面内缩,终于在众人头顶一丈高处凝作一枚黑珠。那黑珠由霞光伴彩,缓缓飘落,赤眉药仙行白鹤指诀,将其收入掌中,对睛明娘娘说:“多谢前辈成全。只是我们一行途中有人中了幻堡内邪魔的毒性,不知前辈可有灵丹解毒,也省得……”

    睛明娘娘打断话头,说:“我这堡内的毒物,一旦离开鲸海毒性便锐减了。只要那丫头不死在鲸海,我相信你们自有法子医她。你们又不是我请来的贵客,自寻的苦头你们且自个享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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