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深夜急救
梅玲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也是第一次骂得这么凶。石柔也憋不出大哭了起来，她想她虽然娇气，毛病多，但也不至于像梅玲说的那样不堪！梅玲太恶毒了，把她整个人全盘否定了！梅玲就是十足的老妖婆！
石柔跟梅玲在志愿活动上大吵一架后，两人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有跟彼此说过一句话。宿舍里充斥着冷漠的氛围，没有热战，于是迎来了冷战。期末考试结束后宿舍里四个南方姑娘都早早收拾行李回了家，就剩下石柔和梅玲两个人。石柔是收到爸爸的消息，说她们还在忙着搬家，让石柔晚几天回来，不然乱糟糟的没地方住。梅玲则是要借着学校的图书馆和自习室学习下学期的课程，还得两周之后回家。
石柔有些怨恨她爸，偏偏让她这时候不回去，把她跟老妖婆放在一起，天天呆一起简直太难受了。等宿舍楼里的女孩子们都快走光了的时候，宿管阿姨对还留在楼里的女生做了登记，居然只剩石柔和梅玲两个。宿管阿姨急着回家，知道梅玲靠谱，就把宿舍楼的总钥匙交给梅玲，让她走之前把楼门锁好。
如今，偌大的宿舍楼里就只有石柔和梅玲两人。梅玲自习回来晚，她每次回来的时候，石柔早已睡了——其实也并不是每次都真的睡，只是她关了灯就不许别人开灯，让梅玲摸黑打着手电筒洗洗涮涮。这也算是石柔报复中的一个小心思。不过偶尔的偶尔，当听到梅玲上床睡觉的时候，石柔会感到一丝莫名的心安。毕竟宿舍楼这么大，要是她一个人睡觉，她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害怕的。有梅玲这个老妖婆陪她，总比没人得强。
石柔准备离开前的第三天，她又跟梅玲因为什么事大吵一架。大约是她在宿舍嗦泡面的时候把汤汁溅在了梅玲的桌子上，导致梅玲回来时把笔记本弄脏了。石柔说，这又不是你的桌子，这是大家公用的，你凭什么豪横？这是公共财产！梅玲却说，我没不让你用！但是既然是公共财产，你就可以胡乱使用吗？至少用完拿湿巾擦一下！两人便吵吵了一晚上，睡觉前都还各自生着气。半夜里，石柔本来迷迷糊糊地好容易平息怒火进入梦乡，结果隔壁梅玲的床上传来奇怪的呻吟声。石柔当即被吵醒，以为梅玲是蓄意报复她，不让她好好睡觉，于是隔着床帘喊了一声，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还让不让人睡了？梅玲那头就没声音了，但是隔了一会儿，石柔又听见梅玲的呻吟，而且越来越大。石柔怒气冲冲地一把拉开床帘，道，大半夜的你到底要干嘛！然后就听见“咚”的一声巨响，梅玲从自己的床上滚了下来，捂着自己的独自疼得满地打滚。
石柔当即吓傻了。怒气全无，她慌忙上前查看梅玲的状况。你咋啦？怎么疼成这样……梅玲边痛苦地呻吟边拉着石柔的手说，应该是急性肠胃炎……你，你帮我打个救护车……石柔哦哦答应着，赶紧爬上自己的床取了手机播了120，心里咚咚咚跳得震天响。
那边有人接起来，石柔磕磕巴巴地说了下梅玲的情况，那头值班的医生却像是无所谓的样子，是吗？有那么疼吗？能站起来吗？石柔赶紧问梅玲，医生问你疼得厉害吗？能不能站起来？梅玲虚弱地说，我站不起来，非常疼……石柔又告诉医生，医生却依然不太乐意地说，我们这边呢是不轻易出救护车的，我看情况应该不很严重，我建议你带你朋友打的来，让她挣扎着走几步，啊。
挂了电话，石柔气得破口大骂无良医生，毫无医德。梅玲焦急地忍着痛问她，救护车说什么时候来？石柔说，他们不来，让我们打车过去。梅玲疼得愈发厉害，还伴随着心情上的绝望。石柔看着匍匐在地上痛的痉挛的梅玲，心里实在不忍。咬咬牙蹲下去将她一点点从地上拉起来，说算了算了，现在治病要紧，走，咱打车去医院。
石柔想要是宿管阿姨还在，兴许还能让宿管阿姨带梅玲去医院，但眼下梅玲身边只有她一个人可以依靠，虽然她向来靠不住，但也只能如此了。出租车飞速开往医院，梅玲依然疼得翻来覆去地哭喊，石柔第一次见她这幅样子，心里知道得有多疼。以前她不小心倒开水烫伤了梅玲，她都不吭一声，这次必然是相当严重了。她咬着嘴唇，只能捏了捏梅玲的手给她一些安慰。
到了医院，夜班早已没什么医生。石柔让梅玲搭着自己的肩把她架到医院的长凳上，自己跑前跑后地去给梅玲挂号、问诊、付费开药。石柔小时候经常生病，老去医院，但每次去医院都是爸妈带她去的，因此她从来有大人做依靠，也从来不知道医院看病的流程。这回她靠不了任何人，只能自己弄清楚。夜班的医生想必非常劳累，对石柔的态度也极其恶劣，她一说快了石柔听不懂，再问一遍的时候就瞪着眼睛骂她：你长耳朵干什么吃的？这么点事都记不清楚！石柔也只得受着，虽然心里已经别扭委屈地画了无数道沟沟壑壑。
给梅玲扎针的护士握着梅玲攥紧的拳头拍了半天，也找不到血管。扎了几次都滑针了，不光梅玲疼得汗落如雨，连石柔站在旁边看着也于心不忍。石柔忍不住说，你看好再给她扎针嘛……护士回头瞪了她一眼，你是护士我是护士？谁让她这么胖！血管都找不到！石柔看到梅玲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她心想，这些医生护士一个个的都太暴躁了，还好她当时没学医。
输上液，梅玲似乎平静了一些，没有起先疼得那么厉害了。但是石柔前脚才去给她开了回去吃的药片，后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梅玲爬在地上呕吐不止。石柔一下子慌了，撒手赶紧去找医生，医生来看了看情况，说可能还是有炎症，给打一针。打什么针？石柔问。屁股针。医生说，你给我搭把手，把她抬到病床上去，对，把她裤子扒下来，扒到小腿，摁住她手，别让她乱动。
石柔无可奈何，这次真不是她想整梅玲，是天意如此。她就是再讨厌梅玲，也不想去扒她的裤子。但没办法，只得按照医生的要求给她脱了裤子，于是，梅玲便深感屈辱地赤裸着下半身挨针。
折腾了大半夜，石柔已是累得精疲力尽，一身臭汗浸湿了衣服，她几乎瘫倒在梅玲旁边的病床上。梅玲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其中又有感激又有尚未冰释的前嫌。梅玲对她说，我已经好多了，你先回宿舍睡觉吧。石柔一听这话像得了诏令似的，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说真的？那我先回去睡觉了啊，你自己回得来吧？梅玲冲她点点头。石柔便捞起沙发上的衣服快乐地冲出了病房。
梅玲有些怅然地看了一会儿雪白的门口，没想到下一秒，石柔却又慢吞吞地挪了回来，梅玲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石柔像只不好意思的小狗一样看了看梅玲，说我想想还是算了吧，反正你也快打完点滴了，我等你一起回吧。免得你到时候又说我没爱心……
梅玲垂着眼睛，忍不住笑着滴下泪来。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四个南方姑娘惊讶地发现两个北方女孩的关系好了不少，没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紧急就医事件。但大家无不为这突然的变化而感到开心，虽然石柔还是像以前一样有着病入膏肓的公主病，而梅玲也一如既往地像个指挥作战的将军，不过这一次好像合作成为了可能，宿舍的氛围从此前所未有地好。
有一回石柔收拾自己的东西，发现了那支她不好意思查价格的口红，于是要还给梅玲，说我当时骗你的，我的口红也就几十块钱。梅玲却不要，说这也不是五百的口红，你拿着吧，就当我送你礼物。后来石柔信以为真，偷偷去查了价格，发现确实是五百，心里一下子又凉了半截。她知道梅玲大约为了还她五百块的口红又折腾了几个周末去打工了，她到底比不上梅玲高尚，梅玲越是高尚，就越衬得她渺小而卑劣。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口红钱还给梅玲，只是转了几次账，梅玲都不收。
她于是就想当面把钱给梅玲，然后就跑到特殊幼儿园去找她，梅玲依然在那儿当志愿者。她绕着一间间房子走过去，然后听到梅玲一如既往地带着那些丑孩子们唱歌。她站在门外愣愣地听了一会儿，然后又走开了。她走出阳光明媚的春天的教室，刚一下台阶，就恍然看到天上飘起了雪花，是寒冷的冬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