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何姨
“以南，你和小菲先去服务区的医疗机构进行治疗吧，之后我会联系你，由你和小菲来对他进行特训，也可以在行动前让你们之间相互熟悉，积累默契。”王主管这话是对陶以南说的，眼睛却全程盯着云言。
“是！”陶以南语气高昂地答应，他挺直腰板，右手握拳敲在了左胸上。
一旁的苏怡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头，表示她也没有意见。
对于新来的队员是谁，有什么背景，陶以南和苏怡菲都不在意，反正只要能给他们凑齐三人小队，通过行动审核就够了。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对于新人的唯一要求，就是不拖后腿。
看见另外两人都接受了命令，云言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不再耷拉脑袋，抬起头，回答了一个“是”字。
“没问题的话，你们就先去服务区吧，这次治疗的费用可以申请报销。”
在陶以南和苏怡菲离开主管室前，王主管还特地提醒了他们一句。他的语气还是那个冷冷的样子，但态度却无疑是在关心着两人。
等到陶以南和苏怡菲离开了主管室，房间内又只剩下了云言和王主管两个人。经过了先前的一些交流，云言也看出来了王主管并非像他表现得这么没有感情，所以心里的压力也缓解了些许，至少不像先前一样喘不过气来。
王主管翻手看了一眼佩戴在左手上的机械表，他并没有沉默太久，很快就再次开口道：“我会给你安排一个临时住所，很快就会有人带你过去，等你完成这次任务回来的时候，你将会成为我们的正式员工，享受一切福利待遇，并且获得环境良好的正式住所。”
言至此处，王主管顿了一秒，然后严肃地接了一句：“如果你可以活着回来的话。”
“你要是可以不加后面那句话，我会非常感动的。”云言在内心如此嘀咕了一句。
之后两人再无交流，王主管用手边的座机打通了一个电话，向着电话的那头吩咐了几句后，就不再理会云言。他拿起办公桌上的书，开始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主管室的门就再一次被敲响。来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和外面绝大多数人一样，穿着白色的衬衫，脸上没有任何妆容，气质相当朴素。妇女和王主管交代了几句后，就把云言带出了主管室。
关上主管室的大门，云言整个人顿时就轻松了起来，他看眼前这位朴素的妇女感觉异常亲切，就好像在看自己的亲戚一般。
将云言领出主管室，妇女并没有急着带他走出大楼，而是取下了被自己背在身后的一个大布袋。她将布袋放在地上，从中取出了白色的衬衫和裤子，她把衣物拿在手上递给了云言。
“穿着吧，这样出去的时候不会引人注意的。”
妇女的声音很和蔼，她语气温柔，就好像小学的老师在教自己的学生一样。
接过白色的衣服裤子，云言很快就把它们穿在了身上，他对眼前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妇女的好感度又提升了一个层次。如果不是不熟悉这里的习惯，怕冒犯对方的话，他现在已经想满怀感激的喊一声“阿姨”。
“谢谢。”云言小声说了一句。
“诶，不用那么客气，你就叫我何姨吧。”何姨笑眯眯地对着云言摆了摆手，“听王主管说你是今天才吸收的拾荒者，外面的日子很辛苦吧？”
“啊嗯，嗯。”
面对何姨的关心，云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他也不知道拾荒者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所以只好打马虎眼，不直接肯定，也不否定。
而云言这样的反应，让何姨以为这是他在荒野上留下的习惯，不擅长与人交流，同时在这些大势力的人面前会产生自卑心理，不敢否定和肯定他们。
想到这里，何姨的眼里开始有泪水打转，她伸出手摸了摸云言的头发，语气惆怅地说道：“我的孩子如果没有牺牲的话，他应该比你要稍微大一点儿，你不用自卑，我也认识一些被公司吸纳的拾荒者，他们的皮肤比你粗糙得多，而且身上有大量的伤疤，相较之下你已经很不错了。”
何姨也知道，拾荒者的自卑并非完全是来自于外貌差异，她举出云言的优点也只是希望他好受一点，不要太拘束了。
“您的孩子”云言没把话说完，害怕在何姨的伤口上撒盐。
自从苏醒以来，云言在这所谓的“新世界”遇到的士兵、王主管、猎鹰小队成员，都给他带来了很强的压迫感，让他感觉自己一会形如罪人，一会宛若空气，一刻都不曾放松。
只有现在，只有遇到何姨之后，才真正像是遇到了一个正常人，一个和他沉睡前，印象中差不多的人类。
“他在二十岁的统一分配中，被分到了行动部，就是对外行动和战斗的部门。”何姨的瞳孔开始渐渐失去焦距，好像进入了回忆之中，“在两年前的一次秘密行动中失去了踪迹，再也没有回来”
听完了何姨的话，云言也陷入了沉默，不知从而生出一丝悲伤。先是有猎鹰小队成员的遭遇，现在又是何姨儿子的殉职，这让尚未出去看过“新世界”的云言对这个世界的危险充满了恐惧，也有了初步的认识。
同时，还有一个更深的疑惑在他脑中扎根。
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中，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哎呀，你瞧瞧我，又开始说自己的事情了，没耽误你时间吧？”
从回忆中恢复过来的何姨皱着眉头摇了摇脑袋，看上去颇有些不好意思，她对着云言连连摆手，以示歉意。
“不打紧不打紧。”云言赶忙说道。
听见云言这么说了，何姨也稍微好受了一点。她转过身去，带着开始带起路来，一路上边走边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经她这么一提醒，云言才想起自己还没做过自我介绍。
“我叫云言，云朵的云，语言的言。”
他一顺口就这么说了出来，等说完后才意识到现在不能这么自我介绍了，因为他不知道对方的“阿塞拉语”中，有没有“云朵”和“语言”两个词。因为目前交流没有遇到什么障碍，所以他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没注意到这一点。
“云言啊，是个好名字。”何姨走在前面笑着点头，“我儿子叫做柳海，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和他的爸爸都一直梦想着可以看见真正的海”
一路上，何姨都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她儿子的故事，一直从出生说到他学会说话、走路，然后开始上学、毕业、分配。云言见何姨在说自己儿子的时候，脸上有发自内心的骄傲，所以他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会附和几句，给予回应。
有了他的配合，何姨说得越来越起劲，越来越高兴，脸上尽是堆积着笑容。
“还有啊，我和你说，小海他没有参加统一婚配，而是在学校自由恋爱的，那个姑娘”说到这里，何姨突然停了下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反常，云言朝着她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瞧瞧我，又开始说这些事情了，唉，真是老了啊。”何姨摇着头，脸上有些无奈的笑容，“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云言顺着何姨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一栋规模不亚于王主管那栋行政楼的建筑。这栋建筑的格局看上去和那栋差不多，但是外面刷满了红色的油漆，现在那些油漆因为风干老化，已经大面积脱落，看上去有些破旧。
还有那一扇扇朝外开的木框玻璃窗，有些玻璃都已经缺角，木框也呈现出霉斑。
“这里是公司给那些外围合作势力来客，以及像你这样准备吸纳，但还在考察期的拾荒者准备的宿舍。”何姨笑嘻嘻地解释道，“宿舍环境自然是比不过正式吸纳的拾荒者和公司员工，但肯定比你在外面住过的那些村落或者拾荒者营地好上不少，至少不会挨冻和担心黑泽袭击。”
说着话，何姨就领着云言走进了宿舍大楼，刚一走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那味道像是汗臭、狐臭、尿骚味和各种恶心物体混合起来，经过发酵的产物，以至于才刚跨进大门，云言就差点呕了出来。
不仅仅是他，就连何姨也皱起了眉头，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
这里面的环境比云言想的还要糟糕，原本就狭窄的过道堆满了垃圾，地上还流淌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恶心液体。
房间就像是蜂巢一样紧紧相连，每个门之间的间距甚至没有超过两米，一层楼有多少房间根本难以数清。还有这里的照明灯，用得也不是那种内嵌式的灯条，而是云言没见过的，用一根电线吊在天花板上的灯泡，他听说这种灯已经停产几十年了，没想到今日有幸得见。
他们进来时，不少在过道上或是交流，或是瘫坐的人都把目光汇聚了过来，一瞬间，闹哄哄的过道变得鸦雀无声。
云言看见，那些人的脸都很脏，头发油的可以炒菜，身上穿着的衣服不是干瘪发硬的羽绒服，就是套了好几层的脱线毛衣和烂衬衫。这些衣服统统沾满了污渍，已经掩盖住了它们原本的外貌。
“何管理员，我们村想申请的物资还要多久啊！”
“何管理员，公司对我的考察进展怎么样了！”
“何管理员”
短暂的安静后，那些人爆发出了更大的声音，就如同丧尸出笼一样，朝着云言和何姨围了过来。
“我说了，我只是宿舍的管理员，生命公司普通员工，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
似乎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何姨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拉着云言就冲上二楼，很巧妙的绕开了那些围上来的人们。
这就是拾荒者吗？
那些人的眼神，云言恐怕终生难忘，他在这群人身上除了脏之外，还看见另一种东西。
绝望
“213，213”何姨口中念叨着，然后拉着云言在二楼飞奔。
他们越过二楼的人群，一直停在了一个门牌上写了“213”的房间面前。何姨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钥匙，然后动作迅速的找出了一片贴着“213”的钥匙，打开房门，和云言一起走了进去。
然后，她顺势关闭了房门，把那些拾荒者拦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