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章 这桥与朕有缘

    今上登基三年，以文安民，以武定邦，废除诸多苛捐杂税，广开科举，几乎人人称颂。

    唯有一桩，便是他崇尚佛教，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哪里有名望大佛，他必御驾亲临。

    上行下效，导致僧侣增至他登基前的一倍，国内劳动力大幅度下降。

    大臣们屡屡劝谏，他非但不听，还将人罢官免职。

    “陛下，可要传轿？”

    临安法严寺位于白麓峰顶，此时御驾已经到了山脚下。

    圣上出巡，一向保密，只有当地的佛寺知晓一二

    “不用。”

    祁晏特地选择在七夕之日，沐浴斋戒，手缠佛珠开始徒步丈量险峰。

    此时的白麓峰守满了侍卫，闲杂人等根本进不去。

    年轻的帝王端庄肃穆，一步一拜，虔诚到了极致。

    四周宁静无比，唯有上方佛音袅袅，直抵人心。

    时值盛夏，烈阳慢慢慢移至头顶正中，眼前殿宇连绵。

    祁晏走完最后一道青石板，碧瓦飞寰的檐角下铃铛开始簌簌颤动。

    钟声悠远。

    “贫僧净慧携众僧尼拜见陛下。”

    祁晏一抬手，示意他们平身，自己则走进大雄宝殿，亲手点燃三炷素香。

    望着眼前莲花台上，那座巨大的接引金身佛像，他有些许的出神。

    佛像低眉慈目，俯视着芸芸众生，似乎能化解世间的一切苦痛。

    “唯愿吾妻沈氏，地下瞑目，得无上安乐。”

    设立好牌位，祈愿完毕，便是诵读经文。

    如今他对这些为逝者解除业障，得到解脱的《心经》《金刚经》等佛家经典已然滚瓜烂熟。

    当下便跪在蒲团上，闭目默诵。

    大殿内外，站满了僧尼和侍卫们，个个噤声，人人肃穆。

    曾经有人在此环节忍不住咳嗽过一声，圣上竟一改平日淡漠的神态，大骂他不敬皇后，全无心肝，立即将人拖出去杖毙。

    现如今每次这种场合都是人人自危。

    接着半个时辰后，供养三宝，为逝者积累功德。

    最后放生。

    他走到寺外，净慧大师双手奉上一只百年老龟。

    将其轻柔地放至山顶的清泉里，祁晏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

    再次睁开眼睛时，山下湖光山色，湖上架着一长提，不少人来来往往。

    “那是何地？”

    “回陛下，乃是断桥。”

    “断桥不断？”

    净慧颔首：“是，断桥不断，肝肠断；孤山不孤，君心孤；长桥不长，情谊长。”

    “有些意思。”

    祁晏下山后，脱下帝王冕服，换上常服，就带了两个近身侍卫统领，往断桥上去。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陡然变得沉暗，眼看着一场瓢泼大雨马上降临。

    秦越将伞举至他的头顶：“陛下，马上要下雨了，龙体要紧。”

    “无妨，这桥与朕有缘。”

    碧水居内，一片杯盘狼藉。

    傅玄扶着额头，小心翼翼地避着眼前人的触碰。

    “菀菀，别碰我。”

    沈菀叹了口气，今日是七夕，二人放纵多饮了些，那红曲酒不慎溅到了他的白衣上。

    她只不过是想帮他换一身衣服。

    将手缩回来，她沉默地清扫着房中的一切，心中不是不委屈的。

    七夕这种日子，难免让人涌起些缠绵的情思。

    她希望她能打开他的心扉，令他能忘记过去，重新生活。

    她还想依偎在他怀中，倾诉她这一路的忧惧惶恐。

    为此，歇业一天，让夏婆子带元钱出去玩了。

    收拾好了，沈菀道：“你先歇息吧，快要下雨了，我去接元钱回来。”

    说完轻轻阖上门，戴上面纱，撑伞出去了。

    夏婆子说带元钱去断桥上玩，那里有卖泥人的，断桥离这并不远，穿过两个巷子便到了。

    她一边走，一边反省自己。

    是她拖累了傅玄。

    这一切的根由都在她身上，她为什么就不能多点耐心呢。

    远远地便看见夏婆子抱着元钱朝她走来，沈菀忙将伞撑在他们头顶上。

    “快回去，一会要下雨。”

    将手中的另一把伞递给夏婆子。

    夏婆子忙不好意思地推拒：“夫人，我们粗人用不着，你和小公子一人一把。”

    “没有这个道理。”

    沈菀牵着元钱的手，一步步走下长堤。

    风雨欲来，空气中开始升起朦胧的水汽。

    对面不知何时，定定站着三人，后面二人腰配宝剑，气势肃杀。

    而为首之人一身玄衣，与这江南烟色格格不入。

    他目光直直地钉在她身上。

    沈菀脚步一顿，扬起脸，那人的面容赫赫然映入眼帘，如同当头棒喝。

    二人之间的距离尚有几步，对方的衣袂被风斜斜吹起，清瘦得可见骨形。

    暴雨惊雷，如泰山压顶一般，无情倾覆。

    冰凉的雨珠打在人身上，冷汗湿了后背一大片。

    她敛眸，淡漠地如同没看见眼前之人一般，从他身旁轻巧巧地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