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章 不需要勇敢
傅玄闻言将她的脸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双清冷如霜的眸子里此刻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似有熊熊火焰在燃烧,可更多还是心疼。
“这样的话本应由我来说,菀菀你受了这么的苦,不需要这么勇敢。”
她自从来到这里,就已经习惯了面对这陌生的一切,习惯了勇敢。
可有一天有一个人告诉她,不需要这么勇敢。
沈菀心内一震,虽然知道他不会介意她曾经的种种不堪,但听到他亲口所说时,一时间还是激荡难言。
似有一波波狂潮袭来,夹杂着委屈,酸楚,悲欢,还有无边的惊喜,一起涌上心头。
她止住眼中的那滴热泪,正欲开口,却被他轻轻揽入怀中。
只听得他的声音沉沉入耳:“往日种种,已是云烟,来日之路,我不会再让你受半点伤害。”
傅玄本打算一切安定之后,回到江南,昭告祖宗,以八抬大轿,三书六聘,光明正大地娶她为妻。
可他知道,沈菀既然现在提出来了,那应该是她还在担忧害怕,害怕现在拥有的一切还会失去。
于是二人准备在江州先办一场简单的婚礼。
秋日如金,隔着湘竹帘一缕缕折射进来,如同一袭月影纱逶迤在地。
沈菀坐在轩窗下为自己绣一个成婚时要用的盖头,虽说他们二人完全不必理会此间的习俗,可既然身在此处,也不免入乡随俗。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正在伏案,奋笔疾书的男人。
“你在做什么?”
傅玄低着头勾唇一笑:“一会你便知了。”
沈菀嗔了他一眼,复又继续绣盖头。
“好了。”两刻钟后,傅玄朝她道。
沈菀忙不迭地凑上去细看。
竟是结婚证书。
只见凤凰于飞的洒金红笺上,画着二人的小像,上面写着日期和二人的生辰八字。
傅玄最后写完自己的名,将笔放进沈菀手里。
她握笔怔住,傅玄见状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写上自己的名字。
“前世遗憾,今日终于补上。”他语带哽咽,“以前都是我不好,合该早早与你成婚,也不至于最后阴阳两隔,造成终身之憾。”
“我当时想,我走了,你一定很难过。其实我转世到此,还带着以前的记忆时,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等我。”
“只是我并不知道你在哪,直到在国公府第一次见你,我恨我没有第一时间认出。”
“即便后来有所怀疑,可我又恨我自己不够坚定。”
“没能早早将你从牢笼里救出,我实在无用。”
沈菀捂住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这跟你无关,你若自责,我简直要无地自容了。”
她想对他彻底坦诚,便将藏在心底已久,难以启齿的事说了出来:“当年我被祁晏强逼着做外室,为了有机会逃出去,我亦是抛却了尊严,对他献媚,你会怪我么?”
“你可是存心气我?我怎会怪你,这种身不由己的事我难道就看不明白吗?”
傅玄拉着她坐下来,苦笑道:“你还记得在潭岩寺吗?你说你甘心做祁晏的外室,那时我便知道你心里已经有谋算了。”
沈菀大受震动,没想到她一直纠结过不去的事,他竟然都知道。
已是无言可以表达她此刻的心境,只扬起脸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很快便离开。
傅玄耳根子一红,目光灼灼似能烫人,缓了几息后才去拿她刚才绣的盖头:“我瞧瞧你绣的什么。”
沈菀面上一讪,欲夺过来不让他看。
谁知他一偏手,躲开了,随后眼神变得耐人寻味。
只见大红的盖头上绣了一对呈“心”字状的天鹅。
过了这么久,沈菀的绣工已经很好,那两只天鹅虽然算不上惟肖惟妙,但也非常逼真了。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成婚的日期定在十月二十六,几乎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前来。
毕竟无论远亲还是近邻,谁都知道沈菀以前是给高门大户做妾的,自然都不可能来。
但好在二人并不在乎这些。
即便如此,远在京城的祁晏还是知道了他们成婚的消息。
但那时他正忙着将元丰帝赶下皇位。
大雪纷飞中,他带兵将禁卫军团团围住。
自己则与心腹大臣们进入崇政殿。
“臣祁晏,恭请陛下殡天!”
他稍一颔首,神情倨傲。
龙椅上的元丰帝已是强弩之末,眼神中露出深深无奈和绝望,昔日的威严不再,只剩下对命运的恐惧。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吐血道:“你们,你们都疯了吗,给朕杀了这个乱臣贼子!”
“陛下息怒,卫国公恭谨勤劳,代陛下操劳国事已久,您也该退位让贤了。”
“祁晏,你专擅弄权,你不得好死!朕就在地底下睁着眼看着!”
说罢挥剑自刎,身边的皇后亦随他而去。
崇政殿里的其他朝臣对此又惊又惧,但更多的是怒目圆瞪,正当他们以为祁晏要杀一儆百时。
他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圣旨开始宣读:“皇四子玉辉,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承继大统”
宣读完毕,拿在手上道:“这是先帝遗诏,齐王玉锋篡位,人人得而诛之!”
自此,静王登基,改年号为永康,以次年为永康元年。
封祁晏为摄政王,赐摄政王府邸。
入夜。
摄政王府,灯火通明,面前桌案上奏折堆叠如山。
坐在其后的祁晏只在手中把玩一只火折子,神情晦暗不明。
他将火折子燃烧起来,又将它吹灭,再将它燃烧,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直到有人敲门:“王爷。”
“进来。”
秦越进来跟他禀报江州的事:“前几日傅玄夫妇同游庙会,沈娘子似乎不像是病入膏肓之人,看着比半年前气色还要好。”
“是吗?”
祁晏一脚踹翻桌案,将手中的火折子扔进层层叠叠的奏折当中。
小小火苗瞬间变成烈火。
火光映在他狰狞阴沉的脸上,只听得他淡淡道:“朝中百废待兴,哪容得他这么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