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 章 所有的巧遇都是蓄谋已久
从京都到桂州将近四千多里路,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最少要走三个月。
这都是沈菀在以前看的书中得知的,以及一路上要经过哪些地方,她这几个月都做了详细的功课,夜里偷偷给自己绘了一个路线图。
吸取了上次从江州来京的经验,知道可能会遇到水匪,而水匪无非就是图财,她上次带着不少家仆和丫鬟们,而打扮上又是千金小姐的模样,自然容易被盯上。
这次自己乍一看就是个穷酸秀才,被水匪盯上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只不过嘛,沈菀走出船舱,要想更像穷酸秀才,那便是与穷酸秀才为伍了。
否则她总是一个人,很容易让人起疑。
甲板上三五成群站着些人,沈菀扫视了一眼,大体便能分辨这些人是以何谋生的,就像那些腰里插着一把串鼓,逢人便滔滔不绝的应该是走南闯北的货郎。
而那三个身穿长衫,对着茫茫江面诗兴大发,谈古论今的便是秀才举子了。
这个时间,春闱早已结束,科考的结果也已经出来,拖到现在才离京的只能是对自己的名次实在不如意的。
沈菀对自己的识人大法自信满满,挂着笑容便朝他们走了过去。
“各位兄台,诗做得不错呀。”她学着他们相互之间作揖的动作,拱手道。
那三人转过身来,其中两个人一脸莫名。
而另一个人的表情则是耐人寻味。
沈菀在他们转身的那一瞬间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这不是傅玄又是谁?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伸过头去凑近些,定睛仔细看了片刻。
“叨扰了。”确定无疑后,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扭头便走。
“兄台留步。”其中一个男子叫住了沈菀,“兄台可是对我们的诗作有什么见解?还请不吝指教。”
这便是读书人了,爱钻牛角尖,沈菀刚才分明是诚心夸赞,他们却觉得自己是来挑刺的。
不过也有收获。很显然她现在在他人眼中是男子了不是吗。
“在下并没有什么见解,只是闲聊罢了。”
那人打量了一下沈菀,笑笑不再说话。
谁知傅玄却道:“兄台好生面熟,在下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兄台?兄台刚才的模样也像是认识在下。”
她刚才的眼珠子都快蹦到自己脸上来了,容貌确实掩盖得很好,但是身形和声音一望便知。
沈菀仍然背对着他们道:“不认识,在下素来眼神不好。”
“哦。”
社交失败,沈菀返回船舱,不再出去。
客船一路南下,过涿州,新中,到达献县。
沈菀看了看自己的地图,从这里下船可以走陆路,大约二十日左右可以到达金陵。
其实继续坐船亦不是不可,只是船上有个傅玄,沈菀这三四天与人家碰见了三次。
每次都是她实在憋不住了出来透口气,然后就见到人伫立在甲板上。
做好了准备等晚上船靠岸就下去,沈菀白天待在船舱里将东西收拾好。
然而到了酉时,突然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眼瞧着一场瓢泼大雨即将来临。
船身难免受了波及,开始摇晃了起来,沈菀愈发缩在船舱里,将自己随身的包裹紧紧抱在怀中,丝毫不敢出去看。
但是外面嘈杂的声音难免传到了她的耳中。
有人说现在风高浪急,客船恐怕随时有翻覆的危险。
沈菀眉心紧锁,想着自己还不至于如此倒楣吧,这刚得到自由,就小命休矣?
恰在此时,有人来敲她的门。
“里面有人吗?”
沈菀闭口不言,紧张地望着舱门。
“浪太大了,我们准备换乘赤马舟,若是有人就赶紧出来,否则待会被卷进江中,概不负责。”那人说完就是一阵脚步声响起,听着是走了。
沈菀赶紧拉开舱门,冲到外面,果然见这艘船的周围停了不少赤马舟。
原来为了对付这种恶劣天气,几乎这种大船上都会备有赤马舟。
赤马舟是一种小型简便但速度却超快的小船,如同马在陆地上奔驰而得名。
此处离献县码头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坐上赤马舟就更快了。
沈菀毫不犹豫地向其中一艘赤马舟上奔去,奈何人太多,眼瞧着众人急于逃命,相互推搡,恐怕一个不慎就要落水。
她几乎是被众人推着上前的,只能死死稳住,但是暴雨天气,脚下湿滑在所难免。
“小心!”
傅玄在她即将滑倒之时扶了一下她的胳膊。
沈菀才惊觉傅玄一直在她身后,她默默叹了口气,其实她并不想与他有过多羁绊。
一来她不认为他就是周尧,他只是与周尧长得有六七分像罢了。
她可没有那种恶心的替身情结。
二来哪怕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就是周尧。
可现在她拿什么去面对他?
周尧的死本来就有她自身的原因在里面,如今这一年她每日对着祁晏献媚讨好,她哪还有什么脸配站在他面前。
所以那日“陌生人”三个字她不光是故意说给祁晏听的,也是她心里真实的想法。
当陌生人便好。
“轰隆隆”
头顶上的紫电不停滚过,索性他们已经到了赤马舟上,沈菀抱着膝盖瑟缩在角落里。
“别怕。”
“”
这显然是认出她来了?
她摸了摸脸上,一手黑泥。
雨水将她的脸冲了个个干干净净,眉毛胡子全掉了下来。
“即便没有这张脸,我也不至于认不出你。”
沈菀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这么做原就不是为了骗祁晏和本来就认识她的人的。
上岸后,她对傅玄道:“就此别过。”
“当日你说你是心甘情愿做世子的外室,如今又怎么说呢?”傅玄终究是没忍住,上前问了一句。
原本那日在潭岩寺,沈菀跟他说“让他不要多事,日后见面当陌生人便好”他的确是黯然神伤了一阵子。
他也曾怀疑过,她不是菀菀。
因为他的菀菀,是绝不可能心甘情愿做他人外室的。
所以他做了一次小人,他偷听了太太跟下面人的谈话,知道了沈菀住在西什库胡同里。
但有了前两次的教训,他这次没有冲动行事,只是每日经过那里,站一会儿罢了。
他要确定她是不是菀菀,若不是的话,他从此不会跟她再有任何牵扯。
直到祁晏离开京城,他终于有机会频繁地等在那里。
有一次沈菀出门,他分明看见沈菀身边的龙须中途鬼鬼祟祟地进了一家药铺,等龙须走后,他进去问,才知道她买了蒙汗药。
自此,他便知道,她这是准备离开的意思了。
后来,沈菀每日都出现在荷花塘,他猜到她这是要水遁,因为他记得菀菀的水性是很好的。
他便向皇上请旨,要回江南一趟。
四日前,沈菀从荷塘逃出来,她并不知道他一直跟着她直到她上船。
所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遇,所有的巧遇都是蓄谋已久。
上了船后,他依然没有像上次那么鲁莽,索性他们在一艘船上,人又不可能凭空飞了。
可当他听到沈菀说“不认识他”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失望。
他知道沈菀现在只是走入死胡同了。
他能等,慢慢地,她总会想清楚。
所以他没有急着追上去解释,他会给她足够的时间走出来。
这一世,他们还有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