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半仙
冯半仙住在城北的一处闹市里,那里景暄和不熟悉,却听张二越说,自己从小便是在那长大的,多是些三教九流混迹于此,比如开妓院的,做赌坊的,走私货品的,应有尽有。与顺天府其他地方相比,这里就像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规则与法律并不是第一位的,取而代之的,是金钱与人脉。这里还是顺天府胡人的聚集地,从世界各地到来的胡人便在此处做生意,其中有在明的正经生意,比如卖茶叶,布匹,香料,也有在暗处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比如拐卖妇女儿童等等。
景暄和,阿呆和张二越压着小果儿往冯半仙住的地方去了,这条街上有许多奇装异服的人儿,有蓝眼白皮肤的波斯女郎,也有肤黑如炭的昆仑奴,街上十分热闹,沿街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阿呆被此处的繁华吸引了,左看看,右瞧瞧,还对景暄和招手,要她也去看,景暄和却说,如今最重要的是查案,这些玩乐的事情以后再说。
张二越走得汗流浃背,他用扇子扇风,说道:“老大,你说徐家小姐还活着吗?就怕那幕后之人蛇蝎心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那徐小姐便凶多吉少了。”
阿呆说:“我还听说了一个故事,有个村妇去林中采药时,被野人所抓,十天后回了家,却什么都不说,不多时竟发现怀了孕,十月过后,生下一个相貌奇异的小野孩,那野孩子长着长毛,智商低下。万一那野人也认识漂亮姑娘,觉得徐小姐貌美,强行弄大她的肚子,该怎么办?”
“你不要命了!”景暄和将手指定在唇边,示意他慎言,“这话要是被徐昶的夫人,也就是徐小姐的娘亲听到了,她定会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徐夫人的暴躁脾气,在京中都是独一份的。”
“这么恐怖?!”阿呆赶忙捂紧自己的嘴,再不敢乱说。
小果儿也有些焦躁,说:“喂,不是我说你们,现在你们应该将小爷我当成座上宾,给我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见了师傅,小爷我才会大发慈悲地帮你们美言几句,要不然,我让师傅将你们赶出去,看你们找谁问去……喂,你干嘛?”
小果儿话还没说完,头就被景暄和敲了一下,景暄和抱着手臂,说:“你这小屁孩儿,毛还没长齐,就敢自称小爷,也不看看你跟前的是谁?”
“你是谁?”小果儿睨了她一眼。
“我是……”景暄和本想说自己孩童时期的外号,可是一想今非昔比,便生生咽下了,当下只是说:“我是锦衣卫,专门抓不礼貌的小孩。”
“吓唬谁呢?”小果儿翻了个白眼。
“你当真不怕我?”见小果儿十分不屑的样子,景暄和从腰间掏出一个葫芦,递给小果儿,说:“看看里面是什么。”
“什么神神秘秘地东西,我才不怕!”小果儿接过葫芦,便准备打开。
“等等,”景暄和制止她说:“要是你等下怕了,那就要叫我一声姑奶……咳咳,叫我一声大侠吧。”
“叫就叫。”小果儿将葫芦打开,只见一条彩色条纹的小蛇窜了出来,还吐着猩红的信子。
小果儿没做好心理准备,“啊”的一声,居然连葫芦都丢了,景暄和努努嘴,说:“胆子这么小,还敢在我面前摆谱吗?”
“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还养着一条蛇。”小果儿脸都绿了,现下不敢靠近景暄和。
“我说了,我是锦衣卫。”景暄和郑重道。
“好吧,算你狠。”小果儿当下也不闹了。
“等等,你不是说了要是害怕,就叫我一声大侠吗?”景暄和看热闹不嫌事大。
“大……侠……”小果儿将尾音托得老长,不情不愿地叫了。
张二越打了个哈欠,说:“我看这小孩小小年纪就如此鬼精灵的,他的师傅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这次的求助,说不定会破费一番周折。”
话说着,便来到了一处茅屋前,这茅屋从外观上看十分简陋,屋顶就是用草随意地搭着,真怕下雨这房子会漏水,细看还带着个院子,也是草率,里面的野草少说也长了尺把长,已经很久没人修理了。
“老大,这里真能住人吗?”阿呆有些不信,“总觉得一阵风这房子就会被吹走似的。”
小果儿“哼”了一声,说:“你懂什么?师傅常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现今灾民都有很多,他们连房子多没有,吃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我们还有一个容身之所,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景暄和点点头,道:“看不出来,你师傅还有些境界呢。”
“那是,我师傅可是顺天府最出名的冯半仙呢。”
景暄和见时间已近正午,也不想耽误时间,便朝里面喊了一声:“请问冯半仙在吗?”
没有人回答。
“请问,冯半仙在吗?”放大音量,又喊一声。
还是没人回答。
张二越有些不耐烦,揪着小果儿的耳朵,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在骗人?依我看,这破房子根本就没有住人,是这小子随意带我们来了个破屋,老大,小心有诈啊!”
“你才骗人,你全家都骗人!我师傅就在这里,爱信不信。”
“你小子,看不揍你一顿,是不会说实话了。”张二越抡起拳头,威胁到。
小果儿大喊:“师傅,别睡午觉了!救我啊!你再不出来,你可爱的徒弟就要被人揍得连妈都不认识了!”
“大中午的,谁在外面吵啊,催命似的!”
从里面传来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冯半仙揉了揉眼睛,从屋内出来,他的头发像几天没梳过了,还插了根稻草在头上,小眯眼,山羊胡,尖鼻子,那算命的衣服也是皱皱巴巴。
“老大,这顺天府最有名的算命大师就长这样?”阿呆很有些不信,“这也太草率了些吧,我看他的本事也是外人给夸大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小子,可别有眼不识泰山。”冯半仙听到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你可以侮辱我,不能侮辱我的事业。”
“先生,我们这次来,是有事相求。”景暄和朝他施了一礼,“不知阴阳八卦,先生可懂?”
“你们到底是有事相求,还是威胁我呢?居然这样对待我的爱徒,求人总要有求人的样子吧。”冯半仙脾气一向古怪,此时被吵醒了美梦,自然对景暄和一行没好脸色。
他突然“咦”了一声,“我的小果儿怎会落到你们手上?”
“师傅,你也太粗心了,连我昨晚一夜未归都没发现!”小果儿怒了,叉着腰说:“简直就是一个假师傅。”
“顺天府最近出了一件大案,在我们追捕坏人时,这小孩子却出现在了现场,兄弟们觉得可疑,便将他带回了北镇抚司,”景暄和徐徐道:“我们推测,此案与苗疆巫术有关,那凶手定是通晓五行八卦之人,在下才疏学浅,便想请先生帮忙,也好助我们破获此案。”
冯半仙背着手,道:“可惜啊,我的规矩是一天只算三卦,而今天早上,这三卦就算满了,就算小果儿在你们手上,我也不能坏了规矩,所以,你们明日再来吧。”
张二越道:“嘿,我家大人是看得起你,才这样好言相劝,要搁我这暴脾气,迟早掀了你那算命摊子不可!”
“二越,不得无礼。”景暄和制止了他,又对冯半仙恭敬道:“时间不等人,若能早一分得到线索,便能早一分救人,还请先生帮我们这个忙吧。”
“他们的生死,又与我何关?”冯半仙背过身去。
景暄和神色凝重道:“先生既能说出‘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种话,就足以说明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现今那小姐在歹徒手上,她何其无辜,要遭受此劫难呢?还请先生想一想,是规矩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冯半仙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官府就是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说得好听,我问你,要是现在失踪的只是普通的农妇,你们会这样大张旗鼓地救人吗?还不是因为现在是官家小姐失踪,你们才会这样火急火燎的?官家小姐的命就是命,黎明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么?”
景暄和声音清朗,道:“别人我不知道,可若这个案子交给了我负责,那么我保证,无论是贵人还是农妇,只要是生命,我都会一样对待,并且尽自己的全力去破案,绝不徇私。”
冯半仙看着她郑重的样子,摇了摇头,说:“可惜啊,规矩就是规矩,我师傅也是这样说的,一天三卦,绝不多算,如果非要破例的话……”
景暄和见他话里有话,赶忙问:“先生有何疑虑,尽管与我提出。”
“要是超出三卦,那么你就必须回答出我的一个谜题,若是答对了,我便破例。”
“谢先生。”
“先别忙着说谢,这谜题可是十分困难,能答出的人凤毛麟角,你,愿意接招吗?”
景暄和心想,若不做便是一分机会也没有了,当下便提出,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