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傅霓与陆予珠还在同省长扯皮时,薛氏兄弟正坐在他们的后一节车厢里喝茶,为他们提供服务的照旧是活人。
薛概用茶匙的长柄将自己的一绺红发卷起又放下,他今天难得也穿得正式,此时被冷落一般地扔在列车次节,心中难免不爽。
碰巧,他是个从来不会把不爽憋在心里的人。
薛概向来认为:与其内耗自己,不如折磨别人,因此他立即挂了脸。
薛奂看着废物弟弟的动作,觉得很是好笑,一面在茶汤里加了致死量的方糖,一面摇了摇头:“你又在不高兴什么?”
“我不高兴,因为我早说了,傅霓比他妈更难缠,”薛奂在亲哥面前总会有些下意识似的示弱,他将茶匙掷在桌上,“但你偏要来,现在好了,人家根本不招待我们!”
“你要是真的这样想,”薛奂并未因薛概没大没小的指责而生气,话里甚至带着些笑意,“那或许我的确应该考虑按照原计划走,让你跟傅氏的私生子联姻。”
薛奂语气平淡,穿甲力却可观,他实在是很了解弟弟的痛点,仅仅是这么一提,薛概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发作起来。
“哈,好啊,联呗,”他很有些破防,又从桌上捡起茶匙,“大不了我不回家咯。”
“嗯,可以。”薛奂搅动着茶汤,让里面的方糖完全融化,回答得又敷衍又轻松。
“稳定点,冷静点,”他为薛概的茶杯加了一枚糖块,“不想联姻,那就认真点。”
扪心自问,薛奂其实是个没什么耐心的恶人,对于这个占尽了天时地利却还是扶不上墙的弟弟,他已算仁至义尽。
作为一个alpha,按道理,他本就该天生优秀,这是基因使然,人力无法逆转。
诚然,优渥的生活确实会或多或少地摧毁薛概的本能,但废物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好事吗?
——当然不是。
薛奂将温热甜蜜的茶水一饮而尽,凝望着桌对面这个实际上是完全被自己教养长大的弟弟,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慨。
薛氏不养闲人,可是薛氏的beta掌门人需要一个毫无竞争力的alpha兄弟。
真是令人觉得遗憾。
他微笑着让服务生换了一壶新茶:“我再给你讲一次,我们过来,是来分饼的,不是来摊饼的。”
“我们是食客,只需要同傅氏切分就好,对接谈判这些都是傅氏这个东道主的工作,客随主便,又何必要自讨苦吃?”
薛奂把话说得很清楚,因为他知道薛概根本没有听进去。
“算了,”他像是一个真正的、无奈的长兄,面对着幼弟的不成器,最终只好选择包容,“你只要记住我们不参与就行。”
省厅专线的乘务安排很简洁,作为傅氏代表的傅霓带着他的宠物与省长同乘一号车厢,来做客的薛氏兄弟则在次节。
除此之外,碧顷集团的佟胥也与薛氏同坐在次节车厢内,只是略显无人在意。
佟胥有些享受这样的默默无闻,毕竟他本就不擅长所谓的人情世故、阴谋争斗。
而与此同时,他又明白,这份默默无闻的本质其实源自于他们对自己、甚至是对碧顷的轻视。
表姐病重,眼看要不行了,佟贞虽然接手了集团业务,却还是力不从心。
至于他,他是个连握手需要先伸右手都是前些天新学的一般路过菜比大学生。
佟胥垂下头,几乎要被这可怕的现实逗笑。
无论怎么想,我们碧顷集团好像都要完蛋了呢。
他解锁了手机,用集团内部的渠道软件给佟贞发了信息,两个灰色默认头像在简谱到丑陋的界面上黏连着,视觉效果极其有碍观瞻。
“贞姑,我已到朱城,傅氏正与北省省长详谈,稍后将与省厅开会。”
消息刚发出去,便在字头显示出小小的已读,紧接着,对面弹出来了回复。
“收到。”
佟胥看着回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给这人做事,压力真是拉满了。
“继续与傅氏接触,务必拿到合同。”
佟贞又发来指示,然而还没等佟胥打下收到两字,界面便提示他对方已经下线。
佟胥只好放下手机,他转过头,望向车窗外的北省夏景,正对着的玻璃上隐约倒映出他的满面愁容。
他该怎么办呢?
接触傅氏,他之前也不是没试过,裁决女神号的室内泳池那次就是他努力的证明。
可事实往往不比想象,傅氏的新掌门人实在不是什么善茬,根本不肯给佟胥一个开口求助的机会——反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小秘书,看着要好说话的多。
佟胥忧郁地垂下眼,片刻后,他决定从看起来更好说话、更拟人的傅霓秘书下手。
列车最终停在了省厅建筑的大门口,省长率先起身,伸出手邀请傅霓一同下车。
陆予珠跟随傅霓走出车厢,抬头时,恍然发现北省省厅竟是座教堂般的空中花园式建筑。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们神权合一国家是真的很难懂。
她站在傅霓身后,环顾四周,意识到北省的宗教氛围貌似确实要比中央城等联邦城市浓厚的多。
高楼大厦,这里自然也是有的,只是时不时便能看见各类带着天使的圆顶尖顶四方顶的教堂式建筑错落其间,甚至还有些喀山圣母的塑像在天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原理,是因为天气太冷了容易抑郁,所以格外信教吗?
陆予珠对此表示很难理解,正如她很难理解有零有整的三百七十七年,而她是个很善于想不通就不想的人,在核对了接下来的流程与安保后,她旋即决定开摆。
省长热情地将他们一路领到有着玻璃天窗的会议大厅,陆予珠此前已经参加过很多次这种无聊得要死的会议,并且身体力行地体会到了其可怕之处——这样的场合,觉得无聊的必不可能只有她一个,所以被迫坐在傅霓身边的她往往会开一半便要开始承受来自身边人的种种骚扰,同时还要强行面带微笑,假装无事发生。
太恐怖了,比起被傅霓骚扰,她宁可在会场外站上三个小时。
“傅总,我在外面等您。”本着先发制人原则,陆予珠将自己从会议里摘了出去。
“总部也有消息要核实。”她生怕自己的提议被否决,转而又搬出工作做借口——其实也不是借口,这些天来她也的确一直在负责货城后续的扫尾工作。
所有事情都发展得十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新议长的死压根没有掀起什么舆论风波,因为这段时间的热搜上几乎都是当时用她寄存初吻的绍莼与赘婿版男主章衡感情破裂的八卦热搜。
感谢男主,感谢薄荷味初恋,感谢自古以来就是喜欢看痴男怨女远大于喜欢看人间疾苦的吃瓜群众,竟能以此成功为她减去了大半的工作负担。
傅霓听着她的话皱起眉,细长上挑的眉毛呈现出纠结与不满。
“傅总,别担心,”她不得不继续安抚着他,“您一出来就能见到我的,我保证。”
由接待员引领而来的薛氏兄弟与佟胥等一干人前脚一到,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女a的神情温柔耐心,她诱哄似的将人哄进会议厅,随后望着屋内发出一声叹息,脸上微笑不减,却显得格外疲惫。
真可怜。
薛奂看着她打了粉底的面容,猜测粉底下必然是一张被愚蠢刁蛮任性又讨人厌的上司折磨得没有血色的脸,他再次摇头,像是车厢里看着薛概发脾气一般。
“薛总。”陆予珠对着薛奂问好。
她其实早就看见了这群人,但实在不想应付,便硬是拖到现在才打招呼。
这样就能尽可能缩小对话时间,让薛奂这种恨不能逮住一切机会折磨她的傻逼少一点发言权。
“别紧张,”薛奂今天也戴了眼镜,他拍了拍陆予珠的肩膀,“我不会为难你的。”
“薛概,”他转过头,语气微妙,“你要跟我进去,还是在外面?”
薛概像是才回过神,恍然大悟这是在喊自己似的:“啊,会要开多久?”
“好,那你在外面陪陆小姐吧。”他一锤定音。
接待员为薛奂别上与会徽章,他再度捏了捏陆予珠的肩,随后稳步进了会议厅。
陆予珠被他捏得一愣,不由回想起游轮劫持那一夜的事情,鸡皮疙瘩瞬间便爬了一身。
此时三巨头已经进了两方,还剩下一个碧顷集团,有接待员想要领着佟胥进场,佟胥却抬手示意他们等一等,他两步上前,将自己的手机递在陆予珠面前。
?
陆予珠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着,连她身旁原本还在搜索附近酒吧店面的薛概都抬起头,看向了这边。
我草,别吧,别搞啊兄弟。
陆予珠牙都要咬碎了,被索要联系方式并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会议厅的大门此时还是敞开的——她几乎要感觉到傅霓快把她烧个对穿的视线了!
“小佟总,会议要开始了,”陆予珠微笑着转过身,给傅霓留下一个背影,随后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掏出名片,“有什么话,会后您加我再说,好吗?”
这已经几乎是明示,这小子要是连这都听不懂,那陆予珠也只能自认倒霉。
好在佟胥只是纯粹的缺乏经验,而不是智力短缺,因此他立刻心领神会地接过来名片,又在进入会场前用一种复杂的、同情的目光深深望了陆予珠一眼。
陆予珠对此不做任何回答,她仍然站在门口,向着会议厅里的傅霓挥挥手,仿佛饭店收银台上摆放的招财猫。
会场内所有人依次落座,冗长又不得不集中精力参与的回忆正式开始,即便傅霓再目光灼灼,大门也还是被缓缓关闭。
坐在他身旁的薛奂微笑着,说话却很是不饶人:“别看了,她要是想进,早就该进来了。”
傅霓白了薛奂一眼,主持会议的秘书长恰时开始挨个介绍他们这些与会贵客。
他在被点到时并未起身,只象征性地挥了挥手,并且突然发现自己挥手的状态与方才陆予珠挥手的状态十分相似。
至于薛奂,他得体的多,甚至特意站起身主动鼓了鼓掌,堪称风度翩翩。
“你说她们两个在外面会聊些什么?”薛奂坐下身,连带着将西装整理一番。
“不会聊,她没空,她很忙,她有正经事要做。”傅霓架着腿,嘴上很硬,眼睛却止不住地向紧闭的门口瞟去。
会场外,薛概刷了一会儿附近酒吧,又猛然想起兄长刚才的嘱咐,看向身旁貌似正在处理工作的陆予珠。
陆予珠坐在场外走廊的休息椅里,她从衣兜摸出另一部手机,神情严肃地打起了电话,通话的具体内容薛概听不大懂,不过肯定不是为了订卡座之类的闲事。
兄长开会前特意跟自己说要陪一陪这个看着很忙的小助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兄长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
何况他也不想一直在门口站着,现在又有任务在身,倒不如近水楼台先得月,以此为借口趁机带着人直接跑了。
他拿定了主意 ,盯着还在处理工作的陆予珠,陆予珠被看得头皮发麻,奈何今天的工作进度还未追踪完,便只好忍着膈应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小薛总是有什么事吗?”她终于挂断通话,转而看向一旁还没离开的薛概,笑得很客气,又暗含不满。
可惜薛概根本没注意到她的不满。
“你干完活了?”薛概晃了晃脑袋上火苗似的红发,揣着兜的手掏出一盒香烟,从中要出一根,递向了坐着的陆予珠。
“……谢谢。”她接过香烟,没有拒绝,还未来得及借火,薛概便弯下腰,为她将香烟点燃。
陆予珠这下真有些诧异了,睁大眼,看向仍弯着腰的薛概。
薛概此时把胳膊支在了她的椅背,几绺红发顺势落下,一双凤眼就这么睨着她。
“别干了,我请你喝一杯,去不去啊?”
他摇了摇一直藏在手里的车钥匙,带笑的脸上透出一点小聪明似的傲气与狡黠。
他看了看周围自觉避远的陪同人员,压低了声音。
“这是他们这儿的公车,我偷的。”
……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