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分赃占比确定后,剩下的过程便顺利了许多,顺利到陆予珠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难怪傅霓忍着隔应也要请薛奂,这老小子确实有一手。
杜芳山像条挨了打又得了肉的狗,夹着尾巴灰溜溜护送了一路,直到裁决女神号停稳朱城港都没再出面,只让副官前来简单寒暄了几句,随后便调头回了海珠港老巢。
至于傅霓因嫉妒不安吃醋而发疯,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陆予珠还是解决了——或者说暂时解决——无论如何,至少比没能解决被当场爆破强。
“傅总,很晚了,明天还要上岸。”陆予珠很好脾气地提醒着。
“嗯,睡吧。”傅霓声音含混。
……我是很想睡,老铁,可你非要跟我挤一张床,这是想让我怎么睡?
两人挤在赠送套间的一张床上,房内的灯已被一键熄灭,满室寂静。
陆予珠躺在靠阳台的一侧,阳台外是沉沉夜色。
傅霓卧在她身边,过低的体温使人总疑心自己身边其实是卧了条巨蟒。
……这是什么陆仙和白素贞。
她心中叹息,脸对床外,合上了眼睛。
真是造了孽了,她感慨,大脑倒带似的将记忆拨回三天前,睡前emo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的确做错了。
或许为了保命付出这些并不值得,她更值得找棵老歪脖子树cos晴天娃娃。
她伤感了一会儿,腿脚因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发麻,还未来得及动弹两下,便感觉背后有蟒一般的东西缓缓凑了过来。
傅霓将身体停在她后背两三公分处,大概是怕惊醒她,凑近后也并没有再做什么太过逆天的举动,只用带着果酒味的一只手悄悄戳上了她的后颈。
……我倒宁可你是要抱我。
陆予珠被他戳得头皮发麻。
铁子,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特别像那种拍出来就是为了获奖的边缘a同文艺电影的剧情吗?
abo世界观里,ao的后颈长着用来感受信息素、分泌激素并进行标记用的腺体,说这是一种别样的性/器官也不为过。
所以说,你这跟大半夜爬到自己属下床上偷嗦有什么区别啊?
陆予珠的内心感到了崩溃,恨不能立刻昏迷过去,好扮演一具尸体。
……也可能有,比如假如我真睡了,你大概率能给我嗦醒,而摸脖子却不行。
但很可惜,我现在醒着。
傅霓的手渐渐地不安分起来,起初是轻轻触碰着,见她不动,便大着胆子用指节直接贴了上来,蚊虫吸血似的贴着后颈,像是要透过她的皮肤来感受埋在下面的脉搏。
手下滚烫的体温让他感到安慰,她的生机如同她的血管,埋藏在她温顺柔软的皮囊下,需要仔细体会才能感受到。
陆予珠被他贴得上脑下脑都要起火,却偏偏不能发作。
她在心里播放着大悲咒,因为并不记得词,所以唱来唱去也就是些乱码似的音节。
“傅总。”她突然开口,傅霓显然被吓了一跳,以至于她能明显感觉到颈后的手随之一僵。
傅霓没有回答,陆予珠更是破天荒地没有等他回答:“明早您先后要与北省、朱城的政府班子和议会代表会面。”
在傅霓看来,这无疑是强烈的抗拒。
陆予珠也这么觉得,她不仅觉得自己是在拒绝,更觉得自己是在用不可抗的事实劝谏——明天还有正经事,别胡闹了,毕竟苦了什么也不能苦钱包。
你可以为了一时爽放弃一个本就没什么价值的秘书,但总不能因为潜/规则下属这种小事而耽误大搞剥削吧?
孰轻孰重,你可得分清啊!
她用外力压他,傅霓自然很不爽,然而陆予珠敢拿这个借口出来,便是掐准了他肯定会因此收敛。
他弑母上位,目前根基不稳,宁愿拉着薛奂也要做成朱城这一笔,想来就是急于找到在集团里震慑魑魅魍魉的资本。
或者,她可以把推测更进一步。
譬如他之所以在朱城求援,也是因为自己没有本钱,换句话说便是朱城的产业其实未必荒废多年,只是人家不听他的罢了。
一个光杆司令,说得难听些,陆予珠甚至有理由怀疑傅霓身边真正算得上会把他的命令当圣旨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个。
所谓天子近侍不知数,那是因为强,强者当然不缺乏拥簇。
而类似煤山劳模这种身边只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能信任的近侍自然格外珍贵。
以傅氏目前暗流涌动的状态来看,陆予珠完全可以臆测,自己所受的青睐,至少有一半是因为傅霓没什么别的人能选择。
她的推测多半是真的,因为傅霓的确安分了下来。
那只作乱的手缩了回去,动作平滑,像是压根没来过。
然而俗话说人性本贱,多数时候,陆予珠觉得旁人正是如此,少数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或许亦是如此。
比如此刻。
傅霓没了动静,陆予珠却开始忍不住地怀疑,这老小子怎么还真让她威胁成功了?
这分明有十分甚至九分的不对劲,难道是要憋个大的?
她在脑海里辗转反侧,虽然知道这多半是自己已被训成了巴普洛夫的狗,可心中还是犹豫不决。
又等了一会儿,陆予珠最终下定了决心似的,她转过身,对面的傅霓猝不及防与她打了照面,尚且睁着眼的脸上有错愕。
她面对着自己的a同老板,趁着人还未反应过来,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睡吧,傅总,我说了,除非是死,否则我不会离开的。”她捏了捏傅霓的手腕,骤然发觉他的骨骼竟格外纤细,甚至让她下意识想试试能不能掰断。
“睡吧。”
她说完,傅霓终于合上了眼睛。
朱城的迎接仪式,在陆予珠看来,应该算是非常隆重的。
裁决女神号靠港一夜,船上的天龙人们并不急着下来,因为这一夜是留给双方收拾体面用的,真正的欢迎仪式在翌日清晨。
翌日清晨,船停港口,广场周围已经全部肃清,拉上了通着电流的电子围栏。
红地毯铺满了傅霓等人要走的路,两侧有一辆辆的安保车在等候。
港口低空覆盖了无人机阻拦脉冲,因此直升机艇多是盘旋在更高处,俯瞰着确保全场的安危。
陆予珠站在傅霓身侧,身着长袖缎面黑色套装,胸口别着一朵宝石簇成的胸针。
这自然还是傅霓的审美。
说实话,她对傅霓今天的安排,其实多少有点惶恐。
虽然前世她不过是个女大,但〇飞的王冠系列她还是看过的,自然也就知道傅霓给她的安排有多抽象。
按理来说,秘书之类的下属理应提前下来协助交接,以等待真正的主人公们翩然而至,即便是寸步不离的贴身秘书,也不至于要到并肩而行的地步——这样的搭配,在王冠系列里一般要留给王妃和她的人渣丈夫。
再加上两人今日都穿了黑色缎面的长袖套装,傅霓的手上甚至戴着枚款式与胸针遥相呼应的戒指。
如此出场,简直不是惹人多想,分明就差把奸/情俩字刻在脑门上。
傅霓戴了墨镜,神态散漫,对周围一切似乎都浑不在意。
陆予珠站在他的身旁,一如既往地垂着眼,脸上表情仿佛没什么波动。
可她在高处,其实看得很清楚:他们一同出来后,港口上瞬间便刺来无数目光,扎得陆予珠局促不安、浑身发痒。
她清清白白的顺直a名声,这下算是彻底毁完了。
两人顺着阶梯一路下来,陆予珠怀揣着一点最后的倔强,刻意落后了半步,侧跟在傅霓的身后,身体上的每一个关节都恨不得把“我只是个奴才”的肢体语言发挥到极致。
不过总的来说,这收效甚微。
比起傅霓半路转头、示意她走快点别落后的动作,甚至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算了,就这样吧。
陆予珠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又到了最擅长的自我催眠环节。
反正无论是从法律层面来讲、还是从现实意义来看,她的身份都是在包身工与家生宠物之间二选一。
古时长工若是想结婚,还得先受主家的宠爱才能有机会。
她现在也算是新时代包身工的一种,因此名声于她而言,似乎也不是特别重要。
陆予珠调理好了自己,此时,两人的红毯亦走到了尾声。
率先迎接傅霓的是北省省厅名义上的负责人、由联邦政府直接任命的北省省长。
这是个穿着考究西装却没有打领带的女性alpha,身高身材均是中等,或许是因为任职路上不需要经过选民的挑剔,因此容貌并不算出色。
她殷勤地同傅霓握了手,随后又看向陆予珠,像是在思考是否需要也同陆予珠表表态。
“陆予珠,傅氏秘书。”陆予珠看出了对方的顾虑,便很有眼色地为双方下了台阶,先一步伸出了手。
“陆小姐也很是青年才俊。”省长客气地恭维着,话里话外却总让陆予珠觉得有些嘲讽。
陆予珠笑而不语,因为她不论说什么都有些不合适。
每当这种时刻,她便情不自禁地希望自己变成一条真正的宠物。
这样一来,即便是被傅霓牵着在公共场合狂吠,也不会有人真要为难她。
这他叫什么事儿呢。
傅霓并不介意她的这点小心思,因此很快就同省长边走边谈起来。
陆予珠跟在斜后方,一面招来傅氏的安保负责人吩咐接下来的大体排布,一面听着他们的对话。
傅霓与省长谈的话题不一而足,但无一例外的毫无营养,每一句都是废话,像是英语考试里的听力题,充斥着诸如义乌一派全都带蓝牙之类的东西。
双方的无意义寒暄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他们被簇拥着来到了一节车厢前。
陆予珠作为贴身秘书,自然也是要提前做功课的。
她此前大致了解过朱城的城市生态与政治生态,知道此地常年有雪,遇上暴雪十级以上的时候,浮空车与飞行车都不大牢靠。
惜命的天龙人们因此便在城市里建起了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轨道交通,由是形成了朱城与其他城市不同的、主要依靠轨道公共交通的独特局面。
自然咯,天龙人建好网路之后,肯定是不愿意跟这些屁民一起挤地铁的,所以他们也盖了属于自己的专门线路。
眼前这一节,走的就是省厅专线。
陆予珠跟着傅霓进了车厢,很是自觉地捡着厢内两张方桌的后一张坐下,旋即便有智能餐车为她端来了点心和热茶。
至于傅霓与省长坐的那一桌,负责上茶的则是几个年轻美貌的活人服务生。
陆予珠喝着热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因为服务群体具有极强的特定性、加之他们身份特殊,这节车厢内的软装与普通地铁完全不同。
硬要打个比喻的话,这里更像是她从前在手机上刷到过的、那种半截车厢只住一两个人的高级车厢。
车厢装修自然是很考究的,只是见惯了种种金山银海,陆予珠难免产生出一种很难说是客观批判还是主观挽尊的心态——天龙人能想象到的享受也不过如此,不过是千篇一律的烧钱、千篇一律的精细、千篇一律的人工。
这样的想法极大修补了陆予珠被热茶烫伤的自尊,她听着傅霓的谈话,他们正在讨论朱城的铁路网,这也是一笔生意经。
“浮空车多是清洁能源,您知道的,朱城从前产的一直是油矿……当然,第十九法案是万万不敢违反的,近一百多年,开的主要还是大陆架附近的油。”
省长开口,说得不疾不徐。
陆予珠听得饶有兴味,她发现这个省长有个很有趣的口癖——每当她要说重点,便会着重念一个音节,很是抑扬顿挫。
“不过,这回您发现了富集海矿,想来朱城的清洁能源应该也有机会发展了。”
……哦,原来如此。
陆予珠听明白了。
看来公关部和综合部那群卷王发来的资料也不能完全相信,比如朱城全是轨道交通的原因,这样看就是货不对板的。
她就说么,区区气候问题怎么会是这种离奇交通模式主要成因——诚然,气候也不是个小问题,但比起人为还是不够看——显然,朱城作为传统能源产地,当地的一切资本都与传统能源息息相关。
运作的惯性让他们不愿轻易放弃传统盈利模式,几乎都是新能源科技的新汽车行业在这里自然也就发展不起来。
至于为什么选择轨道交通,这又是不言而喻的部分——汽车再怎么高级也毕竟块头小,新能源带的动,想要抵制,那就只能找地铁这样只能用传统能源的庞然大物了。
真是天算不如人算。
只是传统能源也总有枯竭的一天,第十九条法案不能破,朱城也需要转型。
傅霓此时的发现,于他们而言,无疑是个极大的好消息。
傅氏能源是传统能源的领头羊,朱城也有他们的产业,在这样的前提下,省长便会自然而然地认为傅霓能分他们一杯羹。
……真能吗?
陆予珠放下茶杯,在傅霓的招手中站起身,走向他的身后。
有服务生误以为他是在要求服务,便也向前走了两步,然而等看见陆予珠极自然地过来俯身将耳朵贴在他脸侧后,又颇觉不妙地把这两步撤回了。
众目睽睽之下,傅霓靠着椅背架着腿,一手撑着桌檐,一手拍上身旁女a的后背,同她仔细耳语,十分旁若无人。
由于他的声音实在太小,在场的除了陆予珠,连桌对面的省长都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陆予珠波澜不惊地听完他的话,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搞得省长还以为傅霓吩咐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然而事实上,陆予珠听到的是:
“晚上我带你去吃本地特色菜,记得换身衣服,黢黑的看得人心情不好。”
与之对应的,她的第一反应也很朴素。
……神经,这衣服不是你自己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