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不知归路(上)
雪狼的一颗青梨,让陆青枫看清了这个世界天地气息的本源,也藉此知晓,如果大世界是一个圆球的话,那么他本不在圆球之内,而是处于方外世界。对于这一点,齐国如此,盗宗雪海棠如此,他同样如此。这两者之间本不该有任何交集,却偏偏相通在了一处,没有任何道理,正如他体内断裂经脉后淤积在小腹之下的那股灼热,冲脱不出,而后经脉重续,方可you走。
一切只源于两个字,媒介。
初至漠北平原的两年之中,陆青枫曾试图寻找出这种媒介,只是世界渺茫,天道难寻,根本无从窥测,致使他一度迷茫,直至坠落云剑崖下,在山洞之中遇上灵儿,才想到一种可能。
这种媒介,或许便是那颗通体散发诡异红光、如鲜血一般耀眼的护国之珠,九玄。
他毫无缘由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不知为何莫名成了一个八岁孩童,醒来后的第一眼便看到了漠北平原,身上却偏偏穿着中原服饰,如果说这一切还能够勉强接受,那么他八岁之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在那段时间内经历了什么?他不止一次地看到一幅映像,在一座山巅,立着数道身影,玄妙之物于四处盘旋,而后黑暗被撕裂,蓦然从宇外闯进一道极光,那道光芒又是什么?同样不知为何地觉得那道光芒很熟悉,他以为两者之前必然有联系,却看不出那之间究竟是否存在一条无形的线。
紊乱的思绪这些年一直在他脑中盘旋,如果不是心性坚韧的话,恐怕早已经被逼疯。
也正是在遇上灵儿的那一天开始,他准备离开漠北平原,想要去中原之地寻找答案,只是龙军当时处境尴尬,若水中浮萍,根本难有自保之力,而且出于某种难明的情绪,他选择了暂时留下,直到彼时的三年后,漠北平原渐渐壮大,足可在漠北平原整个西面立稳脚跟,与当时的燕军并无交恶,一时平静,他才想要真正离开。只是当他与灵儿说这些,准备将她留在
漠北平原的时候,还处在懵懂无知年纪的小丫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瞪着他看了一眼,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心中抽紧,自此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不过从那天之后,他开始教灵儿行走木桩,用重锤劈柴。
此时已是他至漠北平原的第八年,风雨飘摇,时日经久,再无法逗留了。那些答案不见得能够寻出,但对他真的很重要,因而中原一行势在必行,不过在此之前,于寒主于漠北平原,他需要确定一切事情的走向后才能够安然离开。
从龙军部落中军大营到邙山脚下的路并不长,陆青枫心中想着这些,低着头变得愈发沉默,在这之前与龙主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源于此,龙主也知晓他去意已决,并未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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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夜微凉,如今漠北平原三线之战已然渐进尾声,陆青枫布局九州步步算计,所谋之事伏线千里,终于使得漠北平原三家分立,定鼎平原之走向。来到这漠北平原细细算起来,已有七年的时间了,这七年的时间,他从一个默默无闻行之将死的孩童到掌管一整个荒原不落的统领,在其间所要耗费的心力与心神,根本就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所幸,陆青枫所遇到的人是龙主,那个胸怀能够容纳江河日月的男人,否则,以陆青枫今时今日在部落中的地位,连铁中棠都对其言听计从,早就要被除去了,然而陆青枫的地位却一天比一天高,后来龙主干脆直接将军中一应大事尽数交到他的手上,直接做个甩手掌柜,未尝不是对陆青枫最大的新任。
所以他很懂得感恩,也正是因为如此,漠北平原待的时间真的是一天比一天要长,但眼下,真的要到离开的时间了,陆青枫隐隐有一种感觉,冥冥之中正有某种极为强大的存在正在召唤着他,那那种召唤的东西,正是他此时心心念念日日夜夜所想的原因。
似乎,只要寻找了那个东西,所有的一切便都会有一个答案。
陆青枫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那个答案,他想知道,曾经的自己,为何会到了这里,为何他三十而立之身,一朝一夕竟变成了七岁孩童。
陆青枫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深邃,他抬起头悠悠的望向遥远的北方,忍不住想起了不知究竟是何年何月发生的事情,嘴角边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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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节,天色很昏沉,日薄西山,是个黄昏时节,整片天空乌泱泱的,下起了下雨,这雨似乎来得并不寻常,纷纷扬扬的雨珠尽数落在整座大山之中,声音并不大,万籁俱寂。山野之中在细雨之中冒出了许多雾气,这浅淡的雾气灌入茂密的丛林之中,整座山中的无数山道都变了颜色,一脚踩在上面,湿滑无比。
便在这时候,从远处走过来一个看模样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手中打着一把油纸伞,肩上背着一个盛装药草的竹篓,正在雨中飞快前行,肤色微黑的小脸上被雨珠打湿了,看起来乌黑湿漉漉的头发无力的搭在脸上,这少女有一双很是漂亮的眼睛,乌黑发亮,就像是两颗宝石一般,让人一眼看过去,首先所注意到的,一定是这双眼睛。
女
孩有一个很婉约的名字,叫做初彤。
就在今日,并不聪明的她会遇上一个人,从此一见误终身。
她同样不知道,在三年之后,她会死在那个人的怀中,无怨无悔。
或许也有一些悔意吧,不过那却是最深的遗憾了,因为没有办法陪那个人一起老去。
半空中落下的雨水其实很冰冷,虽然此时是盛夏,梅雨季节才刚刚过去,但是冷意沁骨,忍不住让人打了个冷颤。初彤出门的匆忙,身上只是穿着一件很单薄的衣衫,肩膀忍不住保住在了一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孤零零的一个人寻找到一些温暖。
她站直身子,将肩膀上的盛装药草的竹篓往前拖了拖,揉了揉肩膀,此时山道已经尽数被雨珠打湿了,初彤不敢走的太快,生怕滑到受伤了,小心翼翼
的沿着山道边一步步的向前走着。
此时虽然是入暑时分,白日较长,但是山中总归是黑的比较早了,而且天色阴暗,大片的乌云笼罩在头顶上方,目光所及之处,视线其实很昏暗,三尺之外的东西都看得有些模糊了。
初彤揉了揉眼睛,有些害怕,她上山时,只因为在山崖边上看到一株从来只能够在医书上才能够见到的名贵药种,似心中欢喜,生怕坏了这药草的根茎,拿起小铲子在周围挖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坑,将药草完全移植了走,耗费了许多的时间。
等到她终于想起要归家的时候,才霍然发现时间早就已经迟了,而且还下起了雨水,幸好她养成了出门带伞的好习惯,否则在这阴冷山中淋了一场雨,总是要高烧的,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自己。
初彤想到这里,难得的有些失神,滑倒在了地上,翻滚了两圈,后背上竹篓中的药草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许多黑色的泥浆尽数都粘在了他白色的裙子上,初彤轻呼了一声,原地坐在地上,小脸苦巴巴的全都皱在了一起,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有洁癖的,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身上的白裙子都完全变成黑的了,她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连带着挖到一株名贵药草都没有那么开心了。
此时的初彤不知道,三年之后,她被一把长剑刺穿了心口,鲜血顺着破开的心室快速流淌出来,在她同样是这一件白色裙子上开出了一朵红色的莲花,她的额头装在地上,那红色连发丝都给染得透了,看起来甚是凄怜。
但那个时候,她真的好开心。
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己看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最爱的人,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感到开心的事情吗?
初彤从地上站起,对于裙摆上的泥浆忍住不去在意,咕哝抱怨了两声,放下手中的油纸伞,将那竹篓中掉出的药草拾回,然而却不知为何,她竟然发现药草边上粘着许多红色,凑近鼻前嗅了
嗅,眉尖微微蹙起。
初彤虽然不聪明,脑袋并不灵光,但是作为一个医者,却绝对是合格的,她当然清楚这是血的气味,胡乱摸了摸身上,初彤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那必然是外人的了,初彤并没有想过此刻的自己正在遭遇着一件可怕的事情,她只是很认真的往四处瞧了瞧,然后在药草堆中扒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很是狼狈,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衫,上面破开了许多洞口,露出里面本是白色的里衬,然后被泥浆全部给染黑了,蓬乱的发间胡乱插着几根带泥的青草,脸色苍白,一双瞳子黑漆。两人的眼睛对直看着,很长时间。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初彤慌张的开始向后慢慢退过去,紧张的问道。
不曾想过,面前的这个男人并没有理会他,躺在地上一直沉默着盯着她,但那目光很飘渺,似乎望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其他的一些东西。过了片刻之后,那双眼睛突然像是猛兽的眼睛,发出嗜血的光芒。
初彤被看的有些毛了,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正要爬起身逃离这里,却不曾想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动了,他纵身跃起,猛地向前一扑,毫不费力的便将她压在了身下,初彤紧张的想要大叫,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完全被控制住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的三根手指,扣在她的颈上,压着大动脉,似乎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够断了其中的脉络,初彤作为一个医者,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你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三个手指微微松开,那个人低声问道,但声音沙哑,干涩,似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初彤在心里暗暗想道,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有心思余力去分神。
初彤完全能够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其实并不危险,就像是被拔掉牙齿的老虎,一点都不致命,她甚至都能够感觉得到对方的身体正在颤抖,那种完全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