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人生日

    有人过生日，要令他高兴，向他赠礼或是生日祝福，便得让他觉得，生日了。

    于是我在屈臣氏精心拣生日卡。一大堆五颜六色的，他一定也会收到不少，怎么便能高兴？我要一张黑白的，这一定能够在一片喜庆中留下点阴影吧？

    别怪我，我已经尽心尽力了。再者说，至于内容，尽是别人老早精撰的，植在卡上也不知有多少时日了，看了最多会赞叹：拣得真是很好啊，得体得当。我既不需要得体，也不需要得当，我要自己说话，或者我会偶时误会我自己，写几个字才会感动：肯动手写几个字。

    别说我，我是个啥也不懂的傻小子。又或我约他吃顿晚饭，最好是烛光晚餐，最好没有旁人助庆，否则虽然容易制造高兴，人一多属于他和我的份儿就少了，一定要让他觉得这只是他的生日，而我现在为他庆祝，我是一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或者不应该说是人，是畜牧，不值得同情。

    别看我，我都是垃圾篓还要我怎样。如若我送他礼物，如果是装饰品，要保证他也欢喜才好，否则反为刺眼，过早藏在阴暗角落，又怕我上门时瞥见大家难下台，进不是退也不是。如果是日用品，如果是一个金包，里面装着许多神秘，啊，他一生又曾经收过多少个金包，他又用得了多少个？

    不怪我，难道就会以为我很慷慨吗？最好是送一支墨水笔，他和我每天都在写，用得愈密，便愈多与我有关的凭证，即使笔嘴终于磨钝不能再用也不枉了，但是请回过头自问，我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吗？没人说不是，但我说是就是。

    就怪我，什么都不懂还自诩什么都懂。于是我又买了一支墨水笔，就那样交给他？不，万一令他高兴，如果他当面见着又不太惊喜，他怕我我怕他不够高兴，一定表示高兴，那又不是我的原意，太可悲这样的形式上的关系，只要做好主义就行，哪管得了道德伦理，败坏了就让他败坏吧，风花雪月也全似梦一场。

    好吧，我承认，我不懂得什么是浪漫，我愿意不过是要令一个人高兴罢了，谁知这都可以被拒绝，难怪大家越来越冷漠了，无情确实不好，有情难道一定就是好的吗？不见得，好不简单，改天再为他祝贺呢？意义又全都变了，真是叫人上进下退，左右为难呐。我不禁要问我自己，为何在一个寒冷无比的冬天还付出自己温暖的真心，为什么还要如此操心关心别人？我不懂我自己，叫我如何做才是好？

    原来关心爱得不是别人，其实是我自己？我就用这支吸满墨水的笔，在原先空白的卡上，写上他的名字，又写下自己的，甭管他开不开心，我这个二愣子，白纸黑字，犹闪着湿气，仿佛变坏了的血液。

    终于，我还是第一个用这支笔的人，然后我会包好，偷偷放进他的抽屉，我不敢看见他看见礼物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