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有余悸

    接下来的时间，灏阳先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猜测和不安中度过。

    他不断地看着自己的手表， 11 点 11 分、11 点 12 分 13 秒、11 点 13 分 6 秒……平均每一分钟，他都要看一次时间。一上午的时间，他都是如此。

    下午， 终于到了 15 点 40 分。灏阳先生迈着沉重的步伐， 犹如奔赴刑场就义一般，向着二十六楼的会议室走去。

    “吱呀！ ”会议室的大门被轻轻推开，灏阳先生踏入大门的那一刻，无数双眼睛纷纷向他看来。

    灏阳先生看向了会议室内， 除了他，还有李栋、周清爽、陈元、姜兆臣等人。 有研发部经理、财务部副经理、人事部经理助理、企划部副经理……这几个人的 职位都不算低，而且每一位都是在职的老员工，为公司做出过不少贡献。看着这几个人，灏阳先生心中松了口气。

    “看来是我自己吓自己，真有点‘杯弓蛇影’的感觉，这么多的中层领导，总不可能全都被裁掉吧。如果真的这么做，那公司的中层领导层岂不是要断层了？ 至少目前公司培养的年轻员工实战经验少，不足以快速胜任这些领导岗位。”灏阳先生心中如此想着。

    他来到右边的会议室方桌旁，坐在了同事李栋的身旁。

    “灏阳，没想到竟然还有你。”李栋身体微倾，小声对着灏阳先生说。

    灏阳先生有些迷惑不解，问道：“李经理，你这话什么意思？这不是老总要开的重要司务会吗？”

    李栋看了看灏阳先生，表情微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待会儿你就会明白了。”

    灏阳先生眉头紧皱， 心中琢磨着上午钱云说的话， 随后他又看向其他几个人，发现每个人的表情似乎都并不是特别好，甚至是有点……不安和颓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灏阳先生的信心很坚定。心中机敏的他，面对如此情况，怎会没有察觉。但是，他却本能地抗拒着自己内心的预感。

    “呼呼呼。”现场的气氛有些沉重，灏阳先生胸口那块原本已经移走的大石头，不知又被谁搬了过来，重新压在了他的胸口。

    他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空的吊灯。那是由若干精美线条组成的 led 长条灯，整 齐美观，投射着白色的光芒。但是，会场中央位置的灯光却有些暗淡。听说是因为那些灯管用了有五六年了，有些亮度不够造成的。综合后勤部的人还说，近期要将那些 led 灯管全部换成新式的云石灯。

    “led灯？新式云石灯？”灏阳敏锐地觉察到这种气氛不对劲儿。

    收回目光，他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和其他人一样，如同雕像，盯着面前的纸杯入神。杯子里的水，就像他这些年工作的点点滴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会议室又陆陆续续来了将近二十多人。等待的时刻最沉重、最煎熬。大家有的小声交谈，有的低头沉默，灏阳先生则双手紧托着下巴，在思考。

    突然，会场静了下来，总经理到了。仿佛是叫魂铃响起，所有人心中踯躅的灵魂立刻被拽了回来。大家都等着老总发话。

    “咳咳， 一共三十二人，来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总经理坐在首位，扫视了会议室一圈，然后对着身旁的女助理点了下头。

    年轻的女助理抱起一摞书本，先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发放了一本精美的小册子。

    “大家先看看这本小册子。”总经理说。

    灏阳先生接过手册，那是一本龙芽公司产品和文化的宣传册，制作精致，封 面是一座雄伟的办公大楼高高矗立在湛蓝的天空下。打开后，首页便是他个人的相关履历信息。

    “姓名：灏阳；年龄：46 岁；学历：新洲大学本科生；专业：贸易销售；

    入职时间：2439 年 10 月 8 日；工龄：23 年……”。

    看着自己的简历，好像在看一幕幕人生的电影，那些刻骨铭心的瞬间又浮现在眼前。

    初入社会时，一个刚走出大学校园懵懂的年轻人，怀揣着一颗炽热的心，慕名前往一家全国知名的科技企业里应聘。经过重重选拔和最终考核，他终于如愿以偿。

    年轻人从最基层做起，克服困难，一步步向上登攀。这里面，有付出，有汗水，只有他自己懂。而后，他对待工作如履薄冰，认真务实，始终警醒敲打着自己，牢记母亲的话：“干工作，任何时候，都要忠诚公司，踏实勤奋。”年轻的 灏阳先生当时牢牢记住了母亲的话，他觉得，母亲的话什么时候都不过时，即使时代变了，母亲老了，这些话也仍需恪守。带着这样的坚持和信念，自己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段时间后，他的身心逐渐进入状态适应了工作的快节奏。原本有些胆怯的年轻人，开始迸发出无限动力和激情，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五年后，年轻人终于升职了，虽然只是普通员工的经办职级，但这对于他来 说，已经跨越了一大步，是极大的鼓励。那时候，他握着拳头，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学会感恩和奉献，为公司做出更大的贡献。

    十年后，年轻人变成了成熟的大叔，此时的他，已经成为销售主管，职级也晋升为主办， 但仍秉持着“不忘初心， 再接再厉”的思想，带领分部的十六位员工， 奋勇争先，不甘示弱，积极开拓新客户、新商机，面对谈判和生意合作，从容不迫，神采飞扬。

    十五年后，他成为部门副经理，职级晋升为主管，距离那一个目标位置，只 差一步。这时候的他，拼命地攥着拳头，一定要靠勤奋和能力从四位候选的副经理中脱颖而出，成为整个部门的管理者。

    二十年后，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公司产品销售部的经理，实现了人生拼搏规划“三步走”的第二步成功。

    此时的他，身上已经有了上位者的气势，性格沉稳，待人圆满没有漏洞，有口皆碑，成为公司上下被大家夸赞的榜样和典范……

    从最初不谙世事的年轻小伙，拼到如今的产品销售部经理，确实是仕途中跨 越的关键一步。一切都来之不易。这些往事让灏阳先生的眼睛一热，滚烫的泪珠从眼眶中溢出。

    “是啊，不知不觉中，二十载已悄然离去……”灏阳先生长出了一口气，偷偷抹掉眼角的泪痕，随后翻开后面的内容。册子后面刊登的是他带领的部门为公司做出的一些贡献。同时，在末尾处， 还有董事长亲自写下的评价：悠悠二十载， 忠诚奋进心。面对任务， 你一马当先； 面对困难，你无畏无惧；面对失败，你重振旗鼓；面对胜利，你不骄不躁。灏阳先生的名字，会一直留在公司发展的历程之中，伴随着前进的步伐，刻在岁月的那条长河里。

    会上，总经理室成员﹑财务总监等讲述了当前公司面临的财务危机和发展瓶 颈，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听着特别揪心。最后，由人事总监拿着文件当场宣读了人事决定……

    这些话语，字字诛心，灏阳先生的面部表情僵硬，浑身发凉，像一尊木偶一样。

    董事长亲自书写的评价，直接盖棺定论，没有任何的余地。看着这份评价， 灏阳先生心中五味杂陈。当然，对于这个评价，他也非常欣慰和认可。但是，根据公司目前的经营状况、今天会议不一样的气氛，他知道，自己近期确定要离开 了。即便总经理没有直接说出来，灏阳先生也明白，即使有再多的成绩和一万个不舍，也挡不住这种大趋势带来的裁员危机。

    此刻的他，心如刀绞，暗自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