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事故调查（下）
果然不出魏家法所料，当李中奇把化肥厂领导们叫来，当场把事故调查专家组得出的初步结论告知他们时，邢宏瑞首先跳起来反对道：“专家组怎么能说是我们厂选材错误呢？出问题那也是弯头制造厂家的质量问题，怎么能推到我们使用方身上？”
林秉中在旁嚷嚷道：“就是啊！我们买的是正规厂家的产品，出了事应该由他们来负责，不能一股脑地推到我们身上。”
季守时则叫嚣道：“就算弯头没有质量问题，那也是设计院选材选错了，跟我们生产企业有什么关系？怎么能让我们担责呢？”
五个领导里面，只有分管生产的副厂长谢光荣和总工程师杨秀玉没有吱声，而是黑着脸默默看着邢宏瑞等人的表演。
李中奇见化肥厂众人不服，只得扭头对杜秀兰道：“杜总，你能给他们解释一下吗？”
“没问题！”杜秀兰冲邢宏瑞等人毫不客气道：“我看过设计院给你们出的图纸了。人家选的是高压合金钢弯头，在压缩机六段出口温度和压力下是没有问题的。你们自己换成了不锈钢弯头，能赖得着人家设计院吗？”
邢宏瑞见杜秀兰当场戳破了自己的谎言，不由得恼羞成怒道：“那个不锈钢弯头也是高压件，壁厚跟合金钢的一样，怎么就不能用呢？”
杜秀兰见他仍然是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泼皮无赖相，呵呵一笑道：“耿总，你能帮我给他们上上课吗？”
尽管杜秀兰明摆着是想让耿志扬出头来对付邢宏瑞等人，不过他倒不在乎自己当一回子恶人，呵呵一笑道：“邢厂长，不锈钢跟合金钢和碳钢的机械性能是截然不同的。随着温度的上升，不锈钢材料许用应力的下降幅度比合金钢和碳钢大多了。换句话说，外径和壁厚相同管道能够承受的最大压力，不锈钢材料的要比合金钢的小多了。”
他一针见血指出道：“所以说，压缩机六段出口采用合金钢弯头没问题，但换成不锈钢弯头，其壁厚就要根据应力补偿系数相应增加才行。你明白了吗？”
邢宏瑞一脸的不相信道：“不是……不是不锈钢要比碳钢和合金钢高级吗？怎么就不行呢？”
耿志扬淡淡一笑道：“对于工业选材来说，只有合适不合适的选项，没有高级不高级的说法。在这个地方采用不锈钢弯头是错误的，也是本次事故的直接原因。”
王景光在旁帮腔道：“耿总说得对，我一直从事设备设计和制造，完全同意他的结论。”
魏家法笑道：“耿总说得没错。材料选择是很重要的，不是说无论什么地方都选不锈钢就一定能行。”
邢宏瑞万没想到这么多人帮着耿志扬说话，尤其还都是事故调查专家组的重磅专家。一时间他的脸色变得铁青，有心反驳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酝酿了半天始终没有张开嘴。
耿志扬趁机又强调道：“氮氢气压缩机是往复式压缩机，所以出口气体存在着脉冲振动，对设备和管道都会造成疲劳破坏，所以这个地方的管道选材更要慎重，必须跟压缩机一起做动态应力分析才行。”
邢宏瑞等人哪里知道什么脉冲振动，更不明白啥叫动态应力分析。他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只能默默地聆听着耿志扬专业性十足的教导。
杨秀玉忽然道：“耿总，压缩机六段出口换成不锈钢弯头，当时我是坚决反对的，但是架不住有些领导非要这么干。而且即使我坚决反对瞎干蛮干，但是车间里的人还是听领导的，我再反对也白搭。”
谢光荣担心李中奇等人把杨秀玉口中提到的领导误会成他，赶忙撇清责任道：“当时我跟杨总的意见是一样的。压缩机六段出口不能随便改材料，至少得问问人家设计院行不行。但是有些人就是不听，非要这么蛮干，我也管不了。”
生产副厂长都说管不了，那么此次事故的直接责任人是谁，几乎是不言而喻了。
季守时愤怒道：“老谢你们俩干嘛呢？咱们内部的事回去商量不行吗？非要在这里说干嘛？”
“就是！”林秉中怒斥道：“咱们自己的事拿到这里来说，你们俩还嫌不够丢人吗？”
谢光荣怒不可遏道：“要丢人也是你们丢人，我和老杨怕什么？”
“谢光荣，你别指桑骂槐。你给我说明白，我们怎么就丢人了？”
“你叫我说我就说啊？你以为你是谁呀？”
……
一帮子化肥厂领导当着李中奇和诸位专家的面，竟然不顾脸面地唇枪舌剑争吵起来。
事故调查专家组的任务是找出本次火灾爆燃事故的原因，并不负责调查责任人是谁。因此耿志扬等人见厂里领导层公然发生了内讧，都明智地缄默不言没有随便插嘴。
李中奇担心邢宏瑞等人当场吵起来失了体统，白白让杜秀兰等人看笑话，于是厉声制止道：“行了！别说了！究竟是谁的责任，我们会调查的，你们别再吵吵了，吵也没用！”
当天上午，事故调查专家组完美地完成了李中奇交给的艰巨任务。五位专家在正式调查报告上签字之后纷纷告辞而去。
耿志扬见杜秀兰没有坐车而来，好心道：“杜总，你怎么回去啊？”
杜秀兰道：“我去坐火车。没有的话，长途车也行。”
“跟我去公司吧。”耿志扬笑道：“我让办公室帮你买张下午的火车票，在我们那里吃完中午饭，派车送你去火车站。”
三硝项目设备及管道的安装工作已经进行了接近一半，杜秀兰也想到现场看看项目的进展情况，于是答应道：“那好啊，我就沾你们的光了。”
他们离开以后，邢宏瑞带着林秉中和季守时气呼呼地回到厂长办公室。把门一关后，邢宏瑞将手里的笔记本啪的一声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这个杨秀玉，搞什么搞？”他怒气冲冲道：“当着李中奇和专家的面，就想把责任推给我，有他这么干的吗？”
林秉中和季守时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道：“厂长，谢光荣和杨秀玉今天算是跟咱彻底把脸撕破了。压缩机厂房这次着火事故影响太坏，市里面肯定要找个责任人。咱们得早做打算！”
邢宏瑞沉思了片刻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林秉中嘴角一翘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既然他杨秀玉不知道好歹，咱们就把屎盆子扣到他脑袋上！”
“对！”季守时赞同道：“换弯头这个事当时又没有书面记录。既然杨秀玉是总工，那他就得为全厂的技术负责。所以这次事故责任只能由他来承担。”
“好！”邢宏瑞面目扭曲道：“你们俩合计合计，怎么才能把责任全推到杨秀玉身上！”
“好来！”林秉中和季守时听罢，相视一笑道：“都交给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