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耿志扬两手空空回到办公室，默默地坐到章树森对面的椅子上，随手拿起旁边的图纸资料翻看了起来。他没有向章树森告状是因为仓库里没有闲置的图板是再正常不过的理由，籍此告人家技术科的黑状反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为人刻薄。
没多会儿的功夫，章树森终于发觉有些不对头，抬起头问道：“小耿，你还没去领图板吗？”
耿志扬这才放下手里的图纸笑吟吟解释道：“我去了！徐工说仓库里现在基本上没什么东西了，等下一批采购的来了以后再让我去领。”
“啊！？”章树森一时愕然道：“什么也没有了？”
“嗯！”耿志扬不愿再跟他计较此事，大度道：“我上学时用的图板在家里放着，丁字尺绘图笔都有，明天拿来了就能用。”
“呃……”章树森也猜到可能是技术科在故意捣鬼，但为了这件小事去就找人家问罪未免有点小题大做。耿志扬能自己解决难题正合他意，当下顺势道：“也好，用自己的东西更顺手。”
耿志扬趁机指着他桌子上那本绿色封皮的书籍问道：“章总，这本《氮肥工艺设计手册》能借给我看看吗？”
章树森手边的这本《氮肥工艺设计手册》乃是化学工业出版社出版的一整套设计手册里面的《硝酸、硝酸铵》分册，正是硝酸、硝酸铵、硝酸盐系列工艺不可或缺的最重要设计参考资料。
由于这套设计手册出版发行于八十年代初，发行量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四千余册，因此到了九十年代已经成了有钱也买不到的珍贵资料。
对于从事硝酸行业设计生产的技术人员来说，此书可谓是堪比武林人士眼中的绝世宝典《九阴真经》，一旦看到立马会两眼放光的。
章树森拿起桌上那本《氮肥工艺设计手册硝酸、硝酸铵》分册翻了翻感慨道：“这还是我84年去首都出差的时候顺道从化工书店买的，我记得当时花了三块六毛钱，但是现在这本书就是花三十六块钱也买不到了。”
“是啊！”耿志扬附和道：“上大学的时候我从图书馆借到过这本手册，当时对我写毕业论文帮助可大了。”
“你拿着看吧。”有道是书非借不能读也，既然耿志扬识货，章树森也乐得把书借给他，从而发挥出书籍应有的传播知识的本质作用。
耿志扬满心欢喜地接过手册，用手摩挲着绿色的封皮，心里暗暗念叨着：“老伙计，咱们又见面了！上辈子你帮我干了三十年的工程设计，获取到了养家糊口的不菲报酬。这辈子又要请你来帮忙改变我的人生了。”
“这本手册里没有讲到常压法硝酸。”章树森好心提醒道：“对咱们硝酸技改项目帮助不大。”
耿志扬笑了笑道：“可以类比学习，总是会有用的。”
借调到硝酸技术小组后，耿志扬就可以跟办公楼上的章树森等人一样按照行政人员的作息时间上下班，而不必像在车间那样还要跟着三个班的操作人员轮班倒岗。
当然，凡事有利有弊，由此带来的一个不利结果就是袁汉杰特意给他放的养伤长假从此宣告结束。他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在外面闯荡了。
由于要坐班车，氮肥厂行政人员下班时间为下午五点一刻。眼瞅着墙上的钟表指针刚指到五点钟，章树森便收拾起面前的图纸和资料道：“小耿，下班了，你去坐班车吗？”
“坐啊！”耿志扬拿起那本《氮肥工艺设计手册硝酸、硝酸铵》分册问道：“章总，这本手册我能拿回家看吗？您放心，明天我再拿回来。”
“拿回去看就是。”章树森不以为然道：“要坐班车的话那就赶紧点吧，要不然抢不到座。”
章树森虽然是氮肥厂的总工程师，但是厂里只有两部小车，一辆桑塔纳归厂长卢洪涛乘坐，另一辆有点老旧的伏尔加负责接送田连营，因此正常情况下他和袁汉杰等其他厂领导都需要跟普通职工一起乘坐班车上下班。
整个氮肥厂有五六百号正式职工，住在市区的大约有三分之二，即使减去倒班人员，每天坐车上下班的也有两百多人。尽管厂里开通了南北中三条班车线路，但是僧多粥少下每辆车几乎都是爆满状态，所以想有个座位必须早早的到乘车点去先上车占下位置。
耿志扬把手册小心装到自己的书包里，跟着章树森下了楼来到大门口处的班车点时，发现袁汉杰和分管销售的副厂长高崇山早已经抢先一步占据了上车的有利位置。
章树森跟他俩打过招呼后，又把跟在身后的耿志扬特意介绍给了高崇山。
高崇山听说耿志扬是今年分来的大学本科生，而且学的正好是化学工程专业，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弄得董鸿运下不来台的愣头青……哦，不！大学生啊！”
比起章树森和袁汉杰来，高崇山显得要年轻很多，看上去最多三十来岁，属于厂里管理层里的少壮派。
耿志扬很清楚这家伙是田连营的嫡系心腹，暗地里合伙干了不少倒卖企业利益的腌臜事。不过耿志扬现在仅仅是个普通职工，因此既不想随便得罪他，也不想跟他刻意攀附，所以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言语。
好在高崇山也并没有对他太多关注，随口说了两句后便自顾自地跟袁汉杰和章树森谈论起了本厂产品在市场上的销售情况。
五点一刻刚到，氮肥厂班车按时到达乘坐点，等候坐车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袁汉杰、高崇山等排在前面的厂领导毫不犹豫跑到车门口抢先上了车。耿志扬跟着章树森一起挤上车后顺势坐到了中间位置，透过硕大的车窗瞧见下面的职工蜂拥着争先恐后挤上车来。
耿志扬忽然明白了袁汉杰等人为什么要不顾风格非要抢到最前面上班车，那是因为只有他们这些厂领导们上车以后，大家伙才能放开顾忌拼着抢着地往车上面挤。
一个企业就是一个小社会，一辆班车也处处体现着人情世故。
“小耿在哪里下车？”章树森关心道：“班车站点少，千万别坐过了。”
“我在东风影院下车。”耿志扬道：“我家住在西园小区，下了车走不了几步就到。”
氮肥厂北线班车发车后的第一站是西外环，第二站是化肥厂，第三站就是东风影院，最多二十来分钟就能到，因此大概率是坐不过站的。
氮肥厂班车采用的是旅游大巴车型，上面一共有四十多个座位，但架不住挤进来了六十多个职工，因此过道里和前后车门处都不可避免地站满了人。
好在十几分钟的功夫，班车就到达了第一站西外环。前后车门一开，呼啦啦下去了十多个人，车厢里顿时变得宽敞了许多。
等到耿志扬下车时，过道和前后车门处已经空空如也，他得以轻轻松松地走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