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遇
容怀月心想,如果在他的箭离弓前一瞬间避开身子,那就能争取到还手的时间。
寂静的黑夜中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被放大,容怀月紧盯着站在不远处的人,嘴唇因为手臂失血而有些发白。
她笑了笑说:“这位兄台,你定要一箭射准,不然没命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话音落下,容怀月就看到对面的人身体晃了晃,不免心中微喜。
每一箭射出之前身体都会发信号,比如手肘会后倾,头会不自觉地调整方向,但如果平时训练有素,这种信号就会被大幅度弱化以至于无法察觉,只有在心中迟疑不定,想要刻意做好准备时才会暴露。
容怀月深知,其实双方对峙时常更看重心理上的博弈。
她刚刚说那些话就是为了扰乱那人的思绪,让他产生不自信的想法,这样他的一举一动就会有迹可循。
她的心心性自然远超于那人,没过多久,那人就有些心浮气躁了。
容怀月的唇线在昏暗中微动,身体向左前方扑倒的下一瞬,弓箭划破了风声。
她赌赢了。
就在容怀月想要趁那人更换箭矢的间隙进行反击时,突然意识到好像有点不对劲。
那支箭并没有按照应该有的路线飞出她的身侧。
起身时地上的枯叶带起的灰尘短暂的遮住了容怀月的视线。
她隔着朦胧的沙砾,看到刚刚还架弓对准自己的那人被一支从远处飞来的寒箭射倒在地,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不见来人却见飞来横矢,可见功力深厚,想来那只本来朝自己射来的箭也是被这人射飞了。
黑夜悄然中传来了落叶被踏碎的咔嚓声,一人骑在马背上,在月色的包裹下朝她这边缓缓靠近。
因不知前方是敌是友,容怀月下意识屏住呼吸。
在距离她还有几十米的时候,那人从马上翻身而下。
不知为何,容怀月潜意识觉得这人应该不会伤害自己,于是就静静地站在原地凝神打量那个模糊身影。
来人身量修长笔挺,一袭黑衣像是要融入这暮色沉沉的黑夜,脸却很陌生。
容怀月觉得自己应该未曾见过这人,但周身的气质又隐隐让她觉得熟悉。
四目相望,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齐明尘?”她试探道。
“是我。”
这道沉敛似平静湖水的熟悉声音在黑夜摊开,一瞬间容怀月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
她心头酸酸的,又有些心安。
想来林元平应是安全到了汴京皇城,可她本来只盘算着能用玉佩换来一些人马,但没想到他却亲自来了。
原来齐明尘除去易容后竟是这般模样,全然不似自己之前想的那般粗旷。
剑眉星目,十分俊朗,就像黑夜中一片冰冷的湖水。这样看来,之前易容过的他确实少了几分气宇不凡。
许是刚刚精神太过紧绷,竟让容怀月忘了自己手臂上还插着一支箭,现在放松下来后,痛感也在一瞬间传来,不由得眉头微皱。
齐明尘也看到了容怀月的伤,他半托着她的胳膊检查了一会儿,又割下干净的衣袍,替换掉刚刚容怀月胡乱缠上的布料。
“虽然周围的侍卫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但此地不易久留,还是尽快离开这里。”齐明尘说完,看了看她手臂上被包扎过的伤口:“还能坚持吗?”
容怀月笑了笑,这点小伤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没事,只是——”
只有一匹马,这要怎么骑况且她的手臂还用不上力,怎么上马还是个问题,她总不能让齐明尘抱她上去吧?
她一咬牙,还是忍着疼硬上吧。
结果她刚用没有受伤的右臂撑身上马,准备用左臂续力的时候,齐明尘突然伸手托住了她,并且向上送了送。
容怀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马背上。
这下她却有些犯了难。
她还从未有过和别的男子共乘一骑的经历,而这男子还是身份显赫的大梁男君。
在大平扫除夷寇,平定山河的神将容怀月,一时竟觉得如坐针毡,不知道该坐哪里是好。
容怀月看了眼齐明尘,只见他神色平静,好像全然不似自己这般窘迫。
她正想着,突然听见低醇的声音盘旋而来,还带着一丝笑意。
“你坐在正中间让我如何上马?稍微向前挪一些。”
容怀月向前挪了挪,倏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背后被温热的气息包裹,她不太自在地又往前稍微坐了些,与他之间空出了一拳的距离。
齐明尘带着容怀月来到一处客栈,刚下马,就有小厮过来把马牵走。
容怀月四处打量了一下,正心生疑惑,听见了齐明尘说:“这个客栈是我名下的产业,往日都正常经营。”
容怀月跟着他上楼,心想怪不到这里这么安静,除了刚刚看见的掌柜和小厮竟一个人也没。
刚登上二层,一扇门就“唰”地一下被推开,
“人救回来没——”裴明朗话没说完就看到了齐明尘身后的容怀月,目光扫到她胳膊上的那支箭的时候,眼睛变得老大。
哪有人中箭了会跟她一样站在那毫无反应!她怕不是伤到脑子痴傻了吧?
“裴公子也来了?”本来容怀月今天看到齐明尘已经够惊讶,却没想到还能看到裴明朗。
”你还有功夫跟我在这打趣,快过来我给你处理伤口。”
容怀月坐在榻上,裴明朗把需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后,看着她的眼神中有些担忧:“拔箭会很疼。”
裴明朗不曾见过容怀月杀人的模样,也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救的齐明尘,所以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她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柔弱女子,这才有些关切。
“无事,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说得跟你受过多大的伤一样。”裴明朗讪讪。
容怀月看着他手上的动作笑而不语,且不说她在大平沙场征战时大大小小的伤都受过,她可是实实在在被一箭穿心了。
死过一次的人怎么会觉得箭伤难以忍受?
不过,害怕没有,但疼痛却是真实的。在箭被拔出的那一刻,容怀月皱着眉头闷哼了一声。
裴明朗一边止血包扎,一边说:“你跟我医治过的女子都不太一样,有些被针扎了一下都哭哭啼啼闹个不休,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中了箭却喊都不喊一声。”
“人有七情六欲,哭并没什么不好。”
每个人因为经历不同,对事情的承受能力自然不一样,容怀月是因为伤惯了,所以受伤并不会让她哭闹。
她在大平刚开始练剑、掷石、骑射、读兵法、习策论的时候,也因为坚持不住而掉过泪,但后来不也是如家常便饭一般,情绪再没有太大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