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如果大海可以控制自己的浪，那么此刻它注定无声。
盈盈月光入室，九瀛从靠墙木书架上他所钟爱的书间抽出一方丝帕，以及那日长思木盛开时落入他衣襟的一片花瓣。
她去找曲白水？
这么晚，去做什么呢？
默默思虑良久，终于抬起步，打开门，默然地信步走着。不期然间，撞进那人的眼。
——由疑惑地等待转而微怔转而溢满笑意。
那是鱼寒生眸中流转过的情绪。
她道：“师尊。”
九瀛沉吟片刻：“从雷电峰回来了？”
鱼寒生点头。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
九瀛率先移开眸，“明日还有比试，早些休息。”
鱼寒生往前两步，挽留道：“灵器初探那本书我遇见了几个不太明白的问题，正想请教师尊。”
九瀛便最近于木桩凳上坐下。
鱼寒生明白他的意思，将书取来，走到他身边半弯下身，把书轻搁在桌面，指着书页某处道：“就是这儿，弟子不大明白。”
有发垂落到九瀛的手臂，遮挡住二人的视线。鱼寒生见状，微直起身，伸手将青丝捞起拂过另一侧。白皙流畅的侧脸因此毫无遮挡，悠香暗送。
九瀛垂眸，不着痕迹地收回余光，温声道：“白级与玄级灵器的确可在高级魂器的加成下变成传说中的紫级灵器。但这种高级魂器，可遇而不可求，须得为大乘境界修士生前所持本命灵器方可。”
当初入三界池的谢灵夷便是中境之巅的大乘期修士，多年来，似乎也只有这一人，便可见这样东西的难得了。
顿了顿，九瀛接着道：“除此外，若有机缘觉醒天命，灵器便可负气数而成紫级灵器。”
鱼寒生听得似懂非懂，问道：“何谓觉醒天命？”
九瀛道：“人皆背负各自天命而生。有人生来入栖山修行，有人生来于凡界卖饼。安其身，循其迹，乐其道，有器者得其善器，无器者亦可作有器视之。人所法之，非人亦非我，乃地天自然。”
鱼寒生小幅度点着头，恍然有所得。
经过第四场后，仙门大比停下了七天时间。一是让连日参加比赛的弟子可以恢复精力以便拿出自己的真实实力进行最后的对决，也是给其中相当部分受伤的弟子给予疗伤的时间。可谓十分人性化了。
但同时，也增添了某种变数。
一日深夜，十九把鱼寒生叫到牛犊山深处，交给她一样东西：“这是魔君托我转交于你的，可助你于仙门大比夺魁。”
鱼寒生看着打开的玉盒中流淌着浓厚灵力的丹药，“这是乾灵丹？”
十九点头：“乾灵丹可助鱼姑娘在短期之内获得无穷无尽的灵力，整个魔界都不出三颗。”
言下之意，容祭为帮助她，也是下了血本。
鱼寒生痛快接下：“待我谢过魔君。”
十九道：“魔君要我转告鱼姑娘，不要忘记仙人乡的赌注。”
鱼寒生如何不明白容祭的意思：“我不会让他输的。”
十九点头，利落离开。
同一夜，凤丹亦拿出了压箱底的宝物：“此物人称金丹万生，可助你一举迈入化神之境。”
所谓金丹万生，需取百颗金丹于极北寒域冰冻百年后再以不灭之火炙烤百年。丹身受冰火两重天之铸炼，裂碎为粉末之际，融于当今人族之血与妖族或魔族之血内，即是借了神、妖、魔、人四族之血，历经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方有半成机会可得。
丹成之后，其物金光，丹身缠绕黑、红两道彼此纠缠的诡异纹印。
然而，得之不易，存之亦甚是不易。
此丹分活死。若想其活，需取南芜之地木王之根，淬以一年之春、夏、秋、冬四季雷霆连续九年后制成四方三层之盒，称作四三木王椟。之所以为四方，意作四族之血。三层则应天地人三才之意。除此外，盒身镌刻镂空天圆地方图与五行八卦。镂空处则以人木王之根带泥土封塞。
四三木王椟可纳天地万物，存冰其内，冰寒历万年不减；存火其内，火光万年不灭。也是世间唯二可承妖族不灭山火之物。
也只有这样的宝物，才能长长久久地保存金丹万生之生性。
若非如此，金丹万生诞世不过三日，便成死丹，界称其作金丹万湮。万湮之丹，体泛坚冰之色，黑红纹印不变，却为至阴至毒之物。服之者，任修行再高，哪怕是初代神域之主和当年的先祖巨目，亦不能逃过。即便施以换命之法苟活，也不过是残存一息、昏睡不醒的废人。
井露妏自然听说过金丹万生，只是没料到凤丹会在一个区区的仙门大比拿出来。她带着期待与怀疑，接过四三木王椟打开，见其内只有一小块大约原丹八分之一大小的丹药。
凤丹道：“此物珍贵无比，用之者无不仔细。所以到我手中时，连半颗也无。当年，为师我便服了这样一块大小，才在关键一战中打败了裘天薇成为碧水阁阁主。如今我把仅剩的金丹万生交到你手中，希望你能夺得仙门大比的第一。”
井露妏面色凝重地看着凤丹，知道她的要求不会这样简单。
果然，听她接着道：“仙门大比前十可挑战仙门大比举办地的任一弟子。若你没有在决战中遇见鱼寒生，我要你去挑战她，若不能将其毙命，便把她打成废人。”
井露妏看着凤丹背对她站着，侧过的半脸于明灭烛火中闪着阴毒狠辣的光芒，那映在墙壁上的身影一瞬竟分外悚人。
她不由心下又惊又怕，想到：看来她与鱼寒生非折一个不可。若没有达到师父的要求，只怕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似是疑惑井露妏毫无反应，凤丹身子偏了偏，看向了她。
井露妏顿感头皮发麻，忙深深垂下脑袋不敢直视：“弟子遵命。”
此夜后夜，暗潮汹涌，不必多说。
决赛将是整个仙门大比耗时最久的一场。
经过各派长老的商议，只考察弟子的实力而弃运气、统筹规划之力于不顾，将余下弟子的修为境界进行排名，再取境界接近的二人进行两两对决，胜利者便可再进一步。
比赛按名次从后往前进行，所以对于修为境界高的弟子，便还有一段准备时间。
栖山的虎啸榜除天字虎啸榜作为仙门里程碑及弟子目标的作用而显示修为外，都不会显示具体修为境界。也因此，唯有重大比赛之时，众弟子才能得知弟子中卓越者的真实实力。
是以决赛前一天，当首战对决名单公布那刻，仙门哗然。
只见其上所写：
[碧水阁井露妏（化神中期）对赤云宗宰雨柯（化神初期）]
[栖山鱼寒生（元婴大圆满）对栖山申寻梅（元婴中期）]
[栖山阿左（金丹大圆满）对碧海天听盟葛酒（金丹大圆满）]
[无尘宫卢奇（金丹中期）对栖山莫负剑（金丹初期）]
哪怕得曲无竹相让，曲白水毕竟曾经停滞荒废了数年之久，便止步在了第四场，而莫负剑则成了进入决赛唯一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
白禾看着名单内容，瞠目结舌：“寒生是元婴大圆满之境已叫人吃惊了，这井露妏竟有化神中期的修为！还有宰雨柯，不是传言他是元婴修为吗？！”
曲白水还算沉稳，分析道：“我猜这其中不少人都是趁着这几日利用天材地宝将境界提升的。别的不说，只看井露妏，在之前的比赛中，何曾像是有这样实力的人？我还听说，前几日凤阁主曾与井露妏一道离开了栖山。”
白禾道：“离开栖山做什么？”
曲白水推测道：“晋升化神的雷劫可不是儿戏。”
莫负剑则道：“看来，我们要输给梅派了。”
而梅派中人，陪跑全程的赫连良骏道：“如今只看阿左能不能进入大比前十了。”但此刻，四派之争早已不是他最牵挂之事：“没想到鱼寒生入门不过几月的功夫便从金丹之境成为元婴大圆满。想来，仙尊应当给了她不少珍稀宝物和千金不换的修行指导。”
顿了顿，他接着道：“不过当初老梅既然能在入门之时越阶战胜我，想必也会有希望能够打败鱼寒生。”
申寻梅却觉不容乐观，只是一言未发，抿唇不语。
阿左不再食物不离手，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为申寻梅而战的时候。
耳旁，还传来其他弟子的讨论声。
“之前还在想栖山的申寻梅和赤云宗的宰雨柯谁能赢，没想到半路一下杀出两个程咬金！”
“谁说不是呢！说起来，我们这一辈弟子应该比从前任何一辈都更强吧！才拜师仙门不过三年，竟然已经有两人是化神的修为了！天哪！我简直不敢想！这个世界是疯了吗？太玄幻了！”
“我是真被打击到了！咱们普通人和天才只见的距离，真如天堑一般啊！”
“唉！”
余波荡到仙人乡，新的赌局重新形成，井露妏正式加入鱼寒生、宰雨柯、申寻梅三人的魁首之争，并成为最热门的人物。下注之人，不买井露妏，也不过以小博大冒险选择宰雨柯。
但这个时候，仍有一大笔灵石投到了鱼寒生名下。
赌她，会独占这鳌头！